鼻血。
    “咣几”。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晕在了李述面前。
    李述:“……”
    她心里正琢磨着怎么赶紧把沈孝赶走,最好让他彻底打消了从她手上征粮的妄想。谁知道沈孝以不变应万变,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的见面礼。
    沈大人真是……好客气啊。
    凉亭上顿时一片忙乱,红螺连忙叫一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去请医官过来。
    沈大人别是死了吧?
    红螺一下子就慌了,他要是死在了府上,公主可是有口难辩。平阳公主谋杀朝廷命官,真是年度好消息。
    红螺慌张张地看向李述,李述脸色也变了变,连忙蹲下身子,伸手探向他鼻端。
    呼,还活着。
    李述放了心,见沈孝面色潮红,鼻血横流,估摸着他是晒太阳太久了,中暑了。她吩咐道,“把他抬去客房躺着,房间里多摆几个冰盆。”
    这算什么事,一句正事还没说呢,自己反倒要腾间客房来帮他治病,他沈孝今天莫不是专门来碰瓷的。
    *
    沈孝猛然睁开了眼。
    他记得自己方才明明是晕倒了的,可此时他却好端端地站着,面前依旧是那座凉亭,凉亭前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微风吹过,吹起凉亭四角悬着的纱幔,露出里面一个素白纱衣的人影。
    那人坐在石凳上,单手斜支在桌上,撑着额头似是睡着了。
    这里是平阳公主接见他的凉亭,沈孝确凿无疑地想,可为什么周围没有人,那些侍卫、黄门、侍女,都去哪儿了。
    怎么就只剩下凉亭里的那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桌旁。
    他俯下身子,看到那人已经睡熟了。素白纱衣从她肩头掉落,半敞半掩地露出玉质般莹润的肩头。
    透过她的肩头,沈孝看到她胸前遮挡的诃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呼吸落下去时,诃子没有那样服帖,便与胸前有了一道空隙。
    倘若目光可以流动,那么便能随着那道缝隙往下探寻。
    沈孝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忽然间那人睁开了眼,冷淡而通透的目光抬起来,直直望着他,“沈孝,你在干什么?”
    是她惯有的淡漠语气。
    沈孝猛然回过了神,连连后退几步,“我……我……微臣……”
    结巴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像样的话,“禀公主,下官没有……没做什么。”
    平阳公主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眼睛微眯,怀疑地看着沈孝。
    她好似没有察觉到,自己刚睡起来,此时的模样着实不算是端方。
    发丝有些乱,肩头的纱衣亦散开了,沿着双臂无知无觉地滑到了地上。于是在沈孝面前,她此时便只剩了一件裹胸的诃子,及下身一件盖过脚面的长裙。
    无论是诃子还是长裙,皆因方睡起的缘故,显得松散散的,仿佛……仿佛随手一扯便能扯掉。
    这念头在沈孝心里一起,忽然就如着了魔一般生根发芽。
    隔着几步远,沈孝将她从头到尾地看在眼里。
    他以为她永远是满头钗环闪耀、一身华服端方、高高在上,冷淡矜骄的模样。那样的她就仿佛高坐在万层台阶之上,永远永远都触碰不到。
    可她原来不是那样的。她也有如今这样素衣单薄的模样,原来不戴钗环、不穿华服,她看起来竟有些……瘦弱。
    这豪奢府邸,亭台楼阁绵延不断,她此时站在其中,像是误入了宝藏之地的稚儿,好似拥有了一切,但其实又对这一切格格不入。
    沈孝恍惚之间,竟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她可怜什么呢,她明明什么都有,权力、财富、地位,她什么都有。可是她还是一副不痛快的模样,七情六欲都进不到心里去。
    他看着她裸露的肩头,想,不知她抱起来是什么滋味。
    于是他便走上了前去,一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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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章
    沈孝看着李述裸露的肩头, 想, 不知她抱起来是什么滋味。
    于是他便走上了前去,一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出乎沈孝意料的是, 原来她触起来并不柔软,不知是不是穿得单薄的缘故,她的皮肤上带着些许凉意, 但又带着几分润泽。这种触感奇怪且矛盾, 就仿佛她被抱住的时候,又想把人赶走,又想把人留下, 是一种疏离而谨慎的模样。
    怀里的人懵了一下,然后立刻伸手将他推开,她一张素白的脸因生气而微微泛红,冷声道, “沈孝,你大胆!”
    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虽然衣裳不同,可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于是沈孝刚升起来的那股、觉得她可怜的情绪便荡然无踪了。
    他看着她那张冷淡而高傲的脸, 心里忽然冒起了一股火。他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
    李述皱了皱眉, “什么为什么?”
    沈孝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盯出个窟窿,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三年前你戏耍于我,不久前你又冷眼看着康宁长公主戏耍于我。”
    他嗓子沉了下去,“为什么?”
    那股不平之气一直在沈孝的胸腔里憋着, 从三年前一直憋到了今天。
    他不是圣人,许多次寒窗苦读的夜里,他也有过想要放弃的时刻。可每次闭上眼,平阳公主那双冷淡而倨傲的眼睛就在他面前——他憋着一股气,想一直往上爬。爬到把她也踩到脚下的那一天,然后俯视着她,说,不用靠你赐官,我也能爬上来。
    然后再冷眼质问她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样对他。戏耍他。侮辱他。
    他那时不过只是想求一个官罢了,她若是不愿,可以赶他走。可不该在他放弃一切尊严之后,以一种戏谑的态度再把他一脚踹下去。
    她不该那样对他。
    李述闻言,却一点没有后悔的模样,她嗤笑一声,“为什么?世间事哪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比你地位高,所以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微微仰着下巴,“你若不服,那便等到有一天将我踩在脚下的时候,再来报复我。”
    她是一副高傲的表情,但因为衣衫不整的原因,那双眼睛反而透着一股挑衅意味。明明是很瘦弱的,偏又做出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像是等着惹怒别人,然后被人摧毁。
    沈孝陡然便怒了,她这样的态度,可笑他方才还觉得她瘦伶伶的模样看起来可怜。哪里是可怜,分明是可恶。
    他靠近了李述,将她逼到了凉亭一角。她退无可退,脊背靠着柱子,因为害怕而微微喘着气,沈孝看到她锁骨微凸,有一种冷淡又脆弱的美感。
    他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恶意,猛然将她抵在廊柱上。他垂眼看到她纤细的锁骨,目光向下看到她微微起伏的胸部。
    沈孝冷着声音,“那么我现在便想做什么,也就可以做什么。”
    李述怔了怔,似是不敢相信这话是沈孝说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处于底层的沈孝,敢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不免有些害怕,却还是勉力装作镇定的样子,仰头同沈孝对视,“沈孝,你若是敢动我一分一毫,日后本宫将你——”
    沈孝却只是笑了笑,凑近李述耳畔,轻道,“那就日后再说。”
    他根本不必等到将她踩在脚下那一天。
    她是女子,他完全可以将她压在身下。
    *
    李述处理完这两个月堆积的一些事情,日头已经西斜了。
    书房里红木桌上堆着小山似的拜帖——她在山里躲了两个月,府里收了无数的拜帖。自三月末征粮开始后,长安城有无数人都想见她。
    李述一个都没见,一个都不想见,一个都不能见。
    谁知道她的规矩竟然今日叫沈孝给打破了。
    不仅是被他打破了,而且是打碎了。沈孝是正午进的府,外头的人不知道他中暑晕倒了,只知道他进府了,且在府上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李述倒不是怕别人说什么男女关系的闲话,她怕的是这背后的政治意味。
    她将桌上的拜帖随手一推,皱紧了眉,心情有些烦乱。
    三个月前她提出以粮代钱的法子时,本意只是想彻底击败二皇子,巩固太子的地位。可朝局变数太多,征粮这件事如今的走向已经非常复杂了。
    按照李述原本的计谋,以粮代钱一事仅仅是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争斗,朝中官员站两派,要么选太子,要么选二皇子。太子的胜算是很大的。
    可她没有料到沈孝为了向上爬,甘愿做二皇子征粮的一柄刀;更没有料到父皇会给沈孝下征粮诏令,亲自支持二皇子征粮。
    父皇不满太子的表现,亲自将二皇子撑了起来。
    毕竟二皇子征粮,征的是世家的粮,归根结底为了百姓好,而太子阻止征粮,却是为了巩固权力而不顾民间死活。
    征粮一事,如今已经演变成了太子和父皇之间的事情。世家大族若是抗拒征粮,那就是和皇上作对;可要是听话交粮,那就是和未来的皇上,太子爷作对。
    除了崔进之和郑仆射那种铁杆的太/子/党,没几个世家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交粮还是不交粮,站在皇上这头还是站在太子这头,每个人都在琢磨。
    看不清时局的时候,一定要找一个风向标。于是满城文武的目光都落在了平阳公主身上。
    平阳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之一,可同时她的驸马崔进之又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平阳公主身处皇上与太子的夹缝之间,她会怎么选择?
    她怎么选,剩下那些态度不坚定的朝中官员就会怎么选。
    可偏偏平阳公主超脱世外,皇上刚介入征粮一事,她就远远地躲到了山里头,想找都找不见。
    如今好不容易回府了,可回府第一件事竟然是接见了沈孝,更严重的是,沈孝竟然在平阳公主府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们商量什么商量了这么久?平阳公主这次是不是要站在皇上那头,要给沈孝放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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