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孝忽然就非常高兴,脸上几乎都要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却还是故作沉稳地点了点头,矜持道,“确实手上有些人。”
    很多沉沦下寮但有才能的人,都可以让七皇子施恩提拔起来。这不仅是给七皇子拉拢势力,也是符合皇上的心思,在打压世家的力量。
    那头李述又皱起眉,“可是黄河灾情最难治理,做得好能出头,做得不好,却容易出事。我其实有些担心七弟的能力。”
    沈孝用目光止住她,“你要信我识人的能力,七皇子是没做过这么大的事情,但他刚进礼部掌事时就遇到了陛下泰山封禅的大事,他做得非常稳重,挑不出一点错儿,可见他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
    龙在浅滩,七皇子从前只是没有施展的余地。
    李述道,“我不是不信你,毕竟工部和礼部不同,黄河治理了这么多年都不见好过。”
    话刚落,那头沈孝的目光就搭了过来。
    李述没看错的话,他脸上好像写着三个字:快问我!快问我!
    沈大人那张脸难得透出什么情绪来,李述一晃神还当自己看错了。
    怎么跟书堂里知道正确答案拼命举手恨不得被老师贴个大红花的小孩儿一样。
    李述试探地问,“你有治水患的好办法?”
    沈孝脸色稳重,混不在意,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述没忍住,朝他背后看了一眼。
    如果人有尾巴,沈孝这张看起来稳重的脸背后,怕是尾巴能拼命摇起来。
    我知道正确答案!快问我!快夸我!
    于是李述从善如流,怕沈孝把尾巴摇断了,又问,“是什么好办法?”
    沈孝正要说,低眼就看到李述那张瓷白如玉的脸。
    他忽然就想起来,方才崔进之还摸过李述的脸,那样亲密的样子。陈醋被他闷在心里,这会儿都发酵成了满天酸雨。
    他反问,“你刚才和崔进之在做什么?”
    李述凭借多年朝堂斗争的经验,敏感地认识到:这是一道送命题。
    她回答地斩钉截铁:“没做什么!”
    沈孝眯眼:“没做什么?”
    他尾音轻轻扬起,就带了一道威胁。
    当他眼瞎?
    沈孝指了指李述的手腕,又指了指李述的脸颊。
    抓她的手,还摸她的脸!
    李述瞬间就气弱下来,“真……没做什么。”
    本来就没做什么啊!可她怎么像被捉奸捉双一样。
    沈孝眼中抹上一层寒霜。
    李述手心直发汗,恨不得把方才的情形给沈孝画下来,崔进之如何威逼如何利诱,她如何坚守如何不屈。
    末了李述道,“我受了惊吓……我被崔进之威胁了!”
    李述瞪了沈孝一眼,“你不关心我,竟然还质问我!”
    风水骤变,胜负突转。
    沈孝心想:这是一道送命题。
    李述拨开袖口看了看,崔进之没用狠劲,手腕上没留红痕。
    沈孝低眼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她肤色很白,腕上透出隐隐的筋脉,有一种脆弱的美感,一掐就能断。
    “崔进之不像是只在撂狠话。”
    沈孝语气十分担忧,“我怕他会用什么狠招来对付你。”
    上次坠崖,这次又会是什么?
    沈孝捏紧了手,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护在她身边。
    李述却并不在意,“不用担心,东宫动不了我。”
    再暗杀她一次?她身边都是侍卫,自上次坠崖,父皇对她的安危也非常看重。崔进之没这么蠢,敢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动手。
    要对付七皇子?不,崔进之应当还没有发现她和七弟的关系。
    李述揉了揉手腕,“你放心吧,我出不了事。”
    她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可沈孝看着她平静的脸,却只觉得她内心有一种更深的隐痛。
    就像是痛过极久,所以到最后已经麻木,最后无论再怎么刺激,她都可以浑不在乎。
    沈孝忽然就有一种,想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但终究被他克制了下来。
    他只是慢慢伸出手,再次握住了李述的手腕。
    带着一分试探,与九分爱护。
    沈孝的手放的很轻,只要李述稍微用力就可以抽出去。但手掌下手腕微动,似是透着内心纠结,半晌,却终于没有抗拒。
    李述别过头,没有看沈孝,也没有看自己的手,以一种不在意却又紧张的姿态看着山间渐渐消散下去的云雾。
    她真的不怕崔进之,无论他要用什么办法来对付她。
    她是一个很冷硬的人,从前仅有的弱点就是崔进之一人,如今那弱点却也被磨成了百炼钢。
    可崔进之的弱点却非常多:他有崔家要照料,太子还时不时犯蠢,投靠东宫的世家也良莠不齐。
    崔进之的弱点比她多得多,真若短兵相接,生死相搏,李述根本就不怕他。
    她全身都是刚硬盔甲,没有任何致命伤。
    秋日阳光照进凉亭,撒在她身旁的沈孝身上。
    她真的没有弱点……吗?
    又或者只是她还没有察觉到。
    作者有话要说:  暧昧期真的好难写。
    也差不多感情快明朗了,等沈孝再遇到一个刺激就ok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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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8 章
    #68
    翌日。
    仙客来一间隐秘的包厢里, 沈孝和李勤隔着茶几对坐。
    沈孝靠着一把高背文椅, 左手覆在右手上,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掌心, 声音很沉稳,“黄河赈灾的机会一定要争取到,这对您地位的提升非常重要。”
    李勤问, “我知道, 可二哥也在争取,今天上朝的时候你也看见他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太子禁闭后,有些墙头草转到了二哥麾下。不少官也都上书让二哥主事赈灾。”
    沈孝就笑了笑,“官员推举是一回事,皇上答应是另外一回事。”
    他压下李勤的不自信, 道,“黄河赈灾这件差事,相比其他差事更好得到。只要您能提出治理水患的方法, 陛下就很有可能考虑您。”
    李勤立刻就追问,“你有治理水患的方法?”
    沈孝点了点头。
    “其实黄河多年水患的原因很好找, 因为黄河水底泥沙太多,河床不断抬高, 以至于稍有降雨就容易河水暴涨,酿成祸患。”
    李勤虽没有接手过工部的事情,但也有些明白了, “所以根本在河底泥沙?”
    可能怎么清理泥沙?总不能让劳工潜到水下一铲子一铲子地挖吧?
    沈孝看出了李勤的疑惑,掀开茶盖,从里头捻了些沉在杯底的茶叶出来,摆在桌上。
    “从河南道一路到入海口,黄河流经的都是平原,地势平坦。您将这茶叶想成泥沙,如果水流缓慢的话……”
    沈孝慢慢往桌上倒了半盏水,只见桌上茶叶被舒缓的水流略微推动,但却没有流下桌子。
    “这样泥沙只会沉积下来。”
    “但是如果水流很急的话……”
    沈孝扬手,就将剩下的茶水泼了满桌子,只见茶叶立刻被迅猛的水势推动,唰啦啦流了下去。
    “这样河底泥沙会被急流挟裹,一路冲刷至大海,泥沙少了,自然水位下降,不仅今年的水患会减轻,往后再降暴雨,也不会出现大肆蔓延的现象。”
    末了沈孝放下茶盏,“从前治理黄河,重点都在加高加固堤坝,堤坝当然重要,可那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那头李勤忍不住抚掌赞叹,“这可真是个好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了?!”
    他愈发觉得沈孝是个宝,得他简直就像是得了一个百科全书。
    沈孝淡淡笑了笑,面对七皇子的夸赞,他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来,当然,更没有摇尾巴。七皇子再怎么夸他,那跟李述是不一样的。除了李述,他在其他事情上都非常冷静沉稳。
    沈孝道,“其实前朝就有人说过这个道理,只是后来一直没有人施行罢了。‘一石水,六斗泥’,因此水性要‘行急’才能刮泥。”1
    沈孝看书多且杂,不仅仅是在四书五经上用功,很多乱七八糟的书,如星相地理等,他都会找来看。他从前家贫,买不起书,常借人的书抄了再还,如今右手上都有厚厚一层笔茧。
    这世间天生聪明人毕竟是少数,许多看似漫不经心的才智,其实都是后天勤奋的回馈。
    沈孝甩了甩手上茶渍,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来,将手指擦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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