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帝给他们俩下了一场死局,要么选感情,要么选权力,没有折中的选择。她可以毫不犹疑地将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全都斩断,可他不行。
    他可以牺牲一切,哪怕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李述,我不愿意娶金城公主。”
    好处有一万个,坏处只有一个。可只是那一个坏处,就能够让他放弃那一万个好处。
    “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娶金城公主。”
    “我不关心!”
    “李述,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娶别人。”
    沈孝骤然暴怒,他浑身上下的肃冷气息凝成了墙,从四面八方向李述挤压过来,几乎要将她压得无法呼吸。
    李述猝然转过身去,竟然不敢面对沈孝。她伸出手就想要开门,可沈孝看出了她的意图,一下子冲过去将她的手按在门上。他整个人就紧紧贴着她的脊背,他的气息将李述浑身上下都包裹起来。
    沈孝的声音就响在头顶,绕过耳畔以一种拥抱的姿势传了过来,“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娶别人。”
    不是针对金城公主,不是针对后宫里任何一位公主。他不是讨厌她们,他只是早都喜欢了别人。
    李述的脊背都僵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层层威逼过来的沈孝。他以这样一种逼迫的方式,把他的真心捧了过来。
    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没有逃避的选择。
    李述忽然出奇地冷静了下来,她说,“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愿意娶金城。”
    沈孝的呼吸声就响在她耳畔,他张嘴要回答,可李述却忽然笑了一声。
    “因为你喜欢我。”
    身后的躯体明显僵住了,李述慢慢转过去,扬起头看着他,目光讥诮,脸色冷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你说出口了,我就不会逼着你去娶金城了?”
    沈孝看到她慢慢勾起了唇,“沈孝,你在官场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你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专门挑了你合作?因为这样你才会全力以赴地帮我啊。”
    你喜欢我,那又如何。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能不能给我带来最大利益。
    “只是,本宫一直想不通罢了。本宫屡次三番折辱你,沈大人最是讲究气节尊严,你该是世上最讨厌本宫的人。可为什么到头来反而成了最喜欢本宫的人?”
    李述挑眉,整张脸都是嘲讽,“莫不是……沈大人天生是个贱骨头?”
    仿佛一盆冰水浇头泼下,沈孝整个人都僵愣住了,不敢相信这句话是李述说出来的。
    趁他怔愣的时候,李述猝然就转过身去想要开门,门刚被开了一个缝,却被一股大力“啪”一声就关上。
    “公主,怎么了?”
    红螺被这一声惊到,在门外忙问。
    可屋里没有人回应。
    李述硬生生被沈孝掰正了身体,她被他钳住了肩胛骨,死死钉在门上。他一双眼黑得发亮,猝然朝李述贴近过来。
    唇齿相碰,唇是软的,齿是硬的,碰的李述生疼,她觉得口腔里一股锈味,可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血,还是沈孝的血。
    变故如此急促,仿佛是亲吻,可事实上又像是厮杀。
    李述懵了片刻,没想到沈孝竟然这么大胆!
    她下意识就开始反抗,可手刚要动,就被沈孝握住,脚刚要踢,就被沈孝抵住,她想要喊人想要痛骂想要斥责,可唇齿之间全都是沈孝的气息,逼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述被他死死按在门上,肩胛骨抵着门上繁复的花纹,后背只觉得痛,这绝对不能算是一个舒服的姿势。
    可沈孝根本不管她,他还兀自如野兽一般撕咬,他的亲吻毫无章法,疾风暴雨,与情·欲无关,他只是借此来发泄愤怒,又或是掩藏仓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垂着眼,长睫如羽一般,将他的面孔勾勒地专注而脆弱。他只是看着李述的唇,潮湿而泛红,被他咬破了几道口子,伤痕累累。
    沈孝终于松了对她手腕的钳制,伸出右手抚摸着她的唇角。食指上沾上她的血,沈孝慢慢将食指放在自己唇上,张开口将血渍吸去。
    血是锈而腥的。
    “你说的对,”沈孝低眼垂眉,以一种认输的姿态说,“我就是天生贱骨头。”
    抛却一切气节,丢弃一切尊严。他认栽了,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脑子“轰”一声一片空白,李述愣愣地看着面前人。
    他面色苍白,眉眼漆黑,唯有唇色赤红。他站在她面前,明明比她高大许多,可是却低着头垂着眼,是一副仓皇无措的模样。
    李述觉得自己浑身是盔甲,没有人能伤到她,可他就那样微微垂下眼,将她所有的嘲讽尽数接下的模样,却仿佛劈头盖脸砸了李述一个闷棍。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无耻过,她把一颗最赤诚的真心践踏到尘埃里。
    “沈孝……”
    李述愣愣地开口,嗓音里有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沙哑与柔弱。沈孝身体就是一颤,抬起眼来看着她。
    她微微皱起眉,目光都是怜悯。
    她在怜悯谁?怜悯他这样低声下气,还是怜悯她自己命不由人?
    她唇上都是被他咬出来的伤,干裂着往外渗着血。
    沈孝盯着她的唇,朝她走了一步,他俯下身来,轻轻地碰了上去。
    这一次非常温柔,沈孝不知道怎么去亲吻,他只在她唇上舔舐,将那些血都卷进口腔里,咽进唇舌间,仿佛这样就能骨血相依,永不分离。
    李述没有抗拒,但也没有配合。
    她就那样睁着眼,可目光却看向虚空。
    抗拒违逆本心,依从违逆理性,她被两种情绪撕扯,不知道该偏向哪里。
    她没有沈孝那样孤注一掷的胆气,沈孝可以抛弃一切,可她不行。
    世上怎么会有他这种人,前半生为了做官付出了一切艰辛努力,可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他却可以将那些执念全都抛弃,只为了虚无缥缈的一个情字。
    世上怎么会有他那样的人。
    李述想不通。
    沈孝将她唇上所有的血渍都舔舐干净,然后长睫一掀,直视进李述的眼睛里。
    他的意思非常明确。
    亲吻到这一步,亲密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更不想回头。
    他伸出手去摸到李述脊背,将她后背抵着的门闩紧紧扣上。
    咯哒一声,门闩落下,房间封闭。
    除了直面彼此,再没有任何退路。
    门外的红螺却已经急了,方才那一声轰然的关门声后,屋里就半天没有响动,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慌慌地又来敲门。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有没有事?”
    李述扣紧了门上的雕花纹,“没事。”
    她听见自己说,“让侍卫撤远一点,守在楼梯下面,把三楼封起来。你守在门口。”
    门外侍卫整齐的脚步声走远了,门廊上空寂寂的,室内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默。
    沈孝眼不错珠地盯着李述,一双漆黑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有无边无际的黑。
    他扬臂就将李述打横抱了起来。
    没有退路,也没有前路,只有当下,只有你我。
    (青青青青青帷)
    *
    沈孝动情最深的时候,李述忽然开口,方才那些沙哑,那些迷乱,全都不见了踪影,她抽离出这场男欢女爱,声音平静而冷漠。
    “你可以要我,可你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
    去娶金城,李述的要求一直都没有变过。
    沈孝发热的头脑被李述的话拉回了部分清明,眉峰皱起,眼含不解,望向李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李述的意思。
    李述却不欲再多解释,她伸手揽住了沈孝的腰。二人彻底融合在一起。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李述说,“你答应我了……不要反悔。”
    他答应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只知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李述要什么他都答应。他可以把自己的命都献上去。
    一切结束后,李述刚回过神来,立刻就避过了沈孝的目光,想要蜷过身以沉默的脊背来面对他。
    沈孝由着她又将自己缩回了铠甲里。
    没关系,沈孝想,他至少已经知道了如何去卸下她的铠甲。
    李述原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场情·事余韵,自暴自弃地转过身装睡。可没想到她着实是累了,只觉得自己才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时却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沈孝的衣服盖在她身上,罗汉榻上睡不下两个人,李述翻过身,才发现沈孝靠在边上,伸手勾着她的手,也沉沉睡着。
    窗外是通明的灯火,可隔着窗上蒙着的布照进来,就只剩了浅浅淡淡的光晕,晦暗地照在他脸上。
    长睫在他眼下透出一圈阴影,李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伸出手去,轻轻地拨了拨他的眼睫。他不是很害羞么,李述想,为什么做·爱的时候都没有脸红。
    这一场欢愉与三年前那一场决然不同。那时候他们还是陌生人,除了身体寻找快感之外,并没有任何情动的交流。
    身体上的欢愉谁都能给,可灵肉融为一体却只有同他在一起的时候。
    可是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条件。要她的前提,是他同意去娶金城。这一场欢爱,是她给他喜欢的回报。
    这就够了。
    李述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想要收回手去起身,谁知却被沈孝一把拉住了。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长睫掀开,一双眼带着笑看过来。李述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自然而然地倾身而上,附上了连绵的吻。
    可怀里的人没有任何被取悦的到的征兆,甚至身体都是冷而硬的。
    李述将沈孝推开,向后靠在罗汉榻上一角,拉过他的衣服遮住了大半身体。
    李述向后靠着,微微扬起下巴,沈孝半跪在地上,仰视着她。疏远的氛围在他们中间蔓延开来。沈孝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雀奴……”
    谁知李述却好似被这一声踩了尾巴,冷厉地看了沈孝一眼,“沈大人,本宫的名号不是你叫得起的。你我之间还是保持君臣距离为好,毕竟……”
    李述勾唇笑了笑,“你是我的十五妹夫,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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