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未樊低声问:“表哥,你不开心吗?”
    为什么这样对她?好像,好像不愿意搭理她一样。
    皇上顿住,紧紧盯着她,一瞬不瞬,明明没什么表情,却仿佛有万千情绪擦脸而过。
    他轻轻开口,“是啊,不开心。”
    柴未樊睁大眼,立即问道:“怎么了?是遇到难题了吗?还是调查猎场那边的事不顺利?”
    皇上摇头,自嘲一笑,转开目光,悠悠,“不过力求不得却又不甘放弃的琐事罢了。”
    柴未樊疑惑。
    过了会,皇上没再多言,转眼看她,“你怎么会来?有事吗?”
    柴未樊顿了下,点点头,说:“我是有件事想跟表哥说。”
    听完这话,皇上满怀期待的心立即冷了下去,他以为她是单纯来看望他,却不想原来是真有事,若无此事,她是不是就不来看他了?
    脸色迅速冷下去,只到底狠不下心伤她,只压抑着语气硬邦邦问道:“什么事?”
    柴未樊却犹豫起来,福朵那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美色而已,表哥坐拥天下,何愁美人,但往大了说,却是影响两国友好建邦的一件大事,福朵千里迢迢过来,表哥一直没表明态度,是不是心里真有所考虑,想到这点,她内心下意识升起一股酸涩之意。
    她吸了下鼻子,将那股酸涩之意压下。
    张眼望向皇上,小声道:“表哥,听说福朵大兄打算回去了?”
    “嗯。”
    “那福朵呢?”
    皇上看向她,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福朵?”
    “你怎么想的?”柴未樊小心翼翼看着他,“表哥你会留下福朵吗?”
    闻此言,皇上脸立即一黑,咬牙问道:“那你觉得朕应该留下她吗?”
    柴未樊张嘴,“表哥顾虑甚多,想必自有自己的看法,福朵身兼重任,千里迢迢来到咱们大郦朝,无论您还是那边,对此事应都仔细斟酌过,即使你想留下福朵,我也无话可说。”
    随着她的话语缓缓道来,皇上的脸色愈发青黑,最后甚至想一拍而起,把她轰出去,省得她巴巴跑过来,专门往他心上戳下一个又一个的黑洞。
    “只是,”柴未樊垂下眼,“福朵却是我的好姐妹,我们相处这段时间,十分处得来,姐妹情深,我实不愿让她伤心,况且她还是我和二公主的救命恩人,表哥,就当表妹求求你,如若非是必要,你别强留下福朵好不好,她不属于这里,她的心,她的性情都不适合这里,这里只会束缚住她,白白葬送她的大好年华。”
    皇上怔怔地看着她,片刻,恍惚道:“你说什么?”
    柴未樊心下更迟疑,“表哥,我,我说的句句真言,你好生考虑下好不好?”
    她不愿难为表哥,却更不想让福朵难过一生,况且若表哥真的娶了她,她要怎么再去面对他们,只要想想,她就心痛得难以自已。
    不过一会功夫,皇上眼前一亮,眼睛里迸发出极为摄人的光芒,紧紧锁着她,问:“你不愿洹河公主留下?你不想让朕娶她?”
    柴未樊咬唇,片刻,狠下心一点头。
    皇上立即一扫之前的阴郁,神光焕发,就连身板也挺直几分,嘴角不禁带上笑意。
    “你放心,我从未有其他心思。”
    柴未樊茫然抬头看他,皇上却含笑不语了。
    从紫宸殿出来,回到永和宫,下午,洹河公主便急急找了过来,问她情况如何。
    柴未樊说:“表哥没明言,但是我瞧他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你别担心,我过两天再好好劝劝,表哥一定会帮你的。”
    洹河公主大大松了口气,拍拍胸脯,道:“那就好,大兄那里说不通,我只能寄希望于你们了。”
    柴未樊却有点担心,“若表哥推拒了这件事,你回去之后,你阿父会不会怪你?”
    洹河公主无所谓一笑,“不用担心,我阿父很疼我的,即使暂时生气,也不会长久,我多认错,说两句好话,他肯定就不生气了。”
    “那就好。”
    停了会,柴未樊跟她闲聊,“福朵,你在你的家乡有心上人吗?
    洹河公主摇头。
    “这样啊。”柴未樊低下头,不再多言。
    洹河公主坐到她身边,问她:“樊儿,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柴未樊脸庞一红,默默不语,半晌,轻轻点头。
    洹河公主一点不意外,“是皇上吗?”
    柴未樊猛然站起身,瞪大眼睛看她,似乎被吓到了。
    洹河公主笑笑,“我观这宫中也没其他适龄的男子了,你那个宛哥哥,我知道你一直当他是亲哥哥般,只有皇上,你对他,他对你,是不一样的。”
    柴未樊茫然,“我对他?他对我?不一样?”
    “对啊,你始终没办法将他看作亲人或者朋友,两人又如此熟捻亲密,岂不就只有情人了。”
    柴未樊被她说的脸皮发热,但细细一想,却又正是这个理,她从未认真把他当作表哥,虽一直叫着他表哥,但心里从未这么认为过,一开始只是怕他,后来却生出了许多莫名心思,直至今日,那些心思渐渐发酵催化,最终漫化为这令人心肠酥软的感情。
    洹河公主继续道:“何况,皇上对你也不一般,我虽不懂感情,却知道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时时注意她,不舍移开一丝一毫,也许你没发觉,但我仔细观察过,只要你出现,他的眼神就从未从你身上离开过。”
    柴未樊脸上一时空白,慢慢的,她张大眼睛,巨大的惊诧,不可置信等盈满眼眶。
    “你,你说,表哥他,他对我……”
    她有些语无伦次,说话都结结巴巴,一口气喘不上来。
    第79章
    皇上此次重伤,实认为时运不济,遂请皇觉寺的高僧进宫做场法事,祛祛身上的晦气,此次法事,包括皇上在内,皇宫内长公主,二公主以及洹河公主等都在场。
    法事持续了一天,高僧临走前还给每人算了一卦,每人的卦象都不错,俱是福泽绵长,享寿永昌,唯到洹河公主跟前,却迟疑了,皇上疑惑不解,询问于他,高僧摇头叹气,对皇上说。
    “洹河公主的命格也是极贵的,只是她的贵气不在东面,且与皇上相冲,不能久伴于君前。”
    闻此言,皇上立即黑了脸,大郦朝就是位于东面,更别说洹河公主还与他相冲,当即他就要轰洹河公主走,太后娘娘和卡伊诺大王子立即拦住了他,才没让皇上将洹河公主轰走。
    如此,皇上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开。
    听说,皇上回去后不久就被太皇太后叫到了寿安宫,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出来时皇上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洹河公主待在柴未樊的永和宫,心焦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双拳时而紧握时而又分开,忐忑不安又惊喜交集。
    柴未樊看向她,劝道:“别担心,表哥既然已经出手了,这件事情肯定能办成。”
    表哥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太皇太后还坚持将洹河公主留下,岂不是让皇上寒心,在众朝臣中印象大减。
    洹河公主忽的跳过来,坐下,紧紧拉着柴未樊的手,激动道:“樊儿,谢谢你,谢谢你,我,我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才好,你是我的朵玛依,我愿将我的夔礼全部赠予你。”
    柴未樊微笑,问:“朵玛依是什么?夔礼又是什么?”
    “朵玛依在我们那边的意思是最珍贵的朋友,至于夔礼,我们那边有个传统,每个王国的子女在成年时都会收到父亲和母亲的成年礼,相当于你将来立业或者嫁娶的资本。”
    柴未樊瞠目结舌,“那岂不是相当于我们这里的分家礼,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她急忙摆手。
    洹河公主笑:“用你们大郦朝一句话,千金难买,知己一人,你就是我的朵玛依,便将我所有东西都给了你又有什么。”
    柴未樊弯了弯嘴角,“我不要你的夔礼,我也不缺那些,唯盼你事事安好,称心如意。”
    洹河公主一把抱住她,不禁红了眼角,“其实,我最舍不得你,樊儿,你要是生活在我的家乡多好啊,我带你冬天烤全羊,秋天摘野果,夏天下游水。”
    柴未樊回抱住她,悠悠叹了口气。
    眼看福朵的事有了着落,柴未樊心里松了口气,少不得再亲手做些汤羹之类去探望皇上。
    从皇上那里回来,她又想起宛哥哥前些日子病了,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遂请过姑母,隔日一大早就出了宫。
    她很少来宁王府,宛哥哥被封王后不久便起身去了终南山,一年才回来一次,且二人大都在宫里叙旧,所以她很少来宁王府。虽然很少来,但明显宁王府的守门人都记得她,见了她,一边迎着她进门,一边高兴地飞奔进去通知管家柴姑娘来了。
    柴未樊被带到了待客厅,宁王等了会才出来,观他面色青白,身子虚弱无力,确实旧病复发的模样,柴未樊立即心疼起来。
    “宛哥哥,你怎么病得这般重?有没有请御医来看过?”
    宁王安慰她,“不碍事,每自乍寒还暖,乍暖还寒时候时候,我总要病上两场,都习惯了,御医也来看过,开了两贴调养的药。”
    柴未樊忧心忡忡,“前些日子,皇上举办法事,也为宛哥哥你进了香,但愿你身体早日康复。”
    宁王点点头,停了会,他说:“过了这个月,我便启程了。”
    “启程?”柴未樊茫然。
    “回去终南山。”
    柴未樊立即万分不舍,忍不住祈求,“不能再多待些时日吗?”
    宁王摇摇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宛哥哥在京城待了不少时日,现下身子不好,确该走了,看你和祖母等人安好无事,我便安心了。”
    柴未樊心里涩涩,鼻尖一酸,“那,宛哥哥你到了那里,要记得给我写信。”
    “这是自然。”
    顿了顿,宁王让她坐在身边,问:“你最近和皇上如何?”
    柴未樊心里一惊,下意识想到自己那些心思,难不成宛哥哥早就看出来了,面色迅速染红,她不禁侧过身,小声道:“宛哥哥说这话,何意?”
    宁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悄悄染红的耳垂,片刻,恍然一笑,分外轻松惬意地一叹。
    “如此,我可放心了。”
    柴未樊心脏不可忽地一跳,她立即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你放心什么了?宛哥哥,你净说胡话!”
    眼看她恼羞成怒就要动手,宁王急忙道歉:“我错了,不放心,我不放心。”
    柴未樊被他这敷衍无赖的语气羞得面皮胀裂,真是,真是恨不得狠狠捶他两拳,若不是顾忌着他还病着,她非……
    想到宫里头和朝堂上的形势,她不觉颓丧萎靡,沉沉垂下肩膀,轻声道:“宛哥哥你别说这种话了,事情哪有想的那般容易呢。”
    即使皇上真的对她有意,但是太皇太后就是隔在他们之间的第一座大山,更别说还有姑母,朝臣之流。
    宁王收了笑,不过片刻,他望着柴未樊,一言一语道:“你别担心,你只要记得,宛哥哥永远站在你身后。”
    他明白柴未樊的顾虑,只是那些事情于如今年少力壮,睿智多谋的四皇弟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他们都还年幼,有大把的时间去掌控整个朝廷,至于太皇太后那里,有他和皇上去说和,总有一天,她会答应的,无论太皇太后再心如铁,再顾忌朝臣,她总是一个普通的爱孙如命的祖母。
    柴未樊望着宁王,神情愣怔,好一会,方缓缓点头。
    皇上不想洹河公主留下,这个在那天就表明了态度,朝臣却有不少人觉得这是和卡伊诺王国加强联盟的好机会,若怕妨碍到圣上,完全可以将洹河公主留下,然后打发到一个偏远的园子里,不在京城和皇宫留,就不会妨碍到他了。
    对此,柴未樊只想往那些朝臣脸上喷两大口茶水,这不是白白耽搁一个美好女子的一生嘛,合着不是他们自己的子女,所以一点也不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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