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碗清汤递到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的攥着碗边,抖的碗里清汤都跟着左右晃荡。
    顺着那只修长粗砺的手,沈枫微拧的眉眼一点点上移,最后落在程子渊那张英俊的却有透着沧桑与疲惫的脸颊上。
    恍似经历了千年,再见面物是人非,谁也不再是谁的谁。
    程子渊的目光如定格了一般,一眼不眨的盯着沈枫的脸。那双眼流露出太多太多的情绪,愧疚中掺杂着眷恋,胆怯中又含着思念。所有的复杂都纠缠在那双泼墨般漆黑的眼眸中,复杂到沈枫根本就不愿意将它们看透。
    迟疑了一下,沈枫接过那碗清汤,淡声道了句谢谢。
    未料到沈枫还能与自己说话,程子渊激动又慌乱的一把握住沈枫的手,颤声唤着,“沈哥哥。”
    沈枫眉尖微蹙,面若冬日寒霜,“程将军请自重。”
    生分了,疏远了,一声程将军,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程子渊颤颤的松开手,可瞬间又不甘心的再次紧握住沈枫的手。泪水顺着眼角潸然而落,“沈哥哥,我错了,是我对不住你。”
    勾起一侧唇角,沈枫淡淡而笑,笑容里藏着对往事的悲凉。他抽回手,转着手腕将手中那碗清汤倒洒在地。
    “如果你能把它们收回来,我就原谅你。”沈枫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坚定。
    覆水难收,他们之间亦是如此。
    与程子渊,沈枫爱过。爱的时候放弃所有,伤过之后天涯陌路。骨子里的傲,注定了沈枫不会再回头。
    桃灼醒来之时是在自己的营帐里,从帘子的缝隙可隐隐看见天边的星辰。烛光下只有沈枫的身影歪靠在桌边,单手撑着额头昏昏欲睡。
    “师傅。”微弱之声恍如蚊虫,在空气中蕩了一下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沈枫隐隐觉得有人在叫自己,奈何精神困乏,实在睁不开眼。
    桃灼注视着沈枫点头式的睡姿,苍白干裂的唇角扬起一抹微笑。曾以为此生再无缘得见,而此刻他就在眼前。好似这一生,再没有比沈枫更令桃灼觉得亲近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沈枫迷迷糊糊的挑眼朝着桃灼看去。见桃灼睁着双眼看向自己,顿时困意消了一半。
    “醒了。”沈枫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桃灼床边。先是搭了脉搏,然后又探了探桃灼的体温,笑道,“为师医术还不错吧?能把你从鬼门关拽回来。你也不必太感激涕零,等身体恢复好了,请我喝上三天三夜就成,咱们一醉方休。”
    言笑间好似就为桃灼撑起了一片天,令桃灼感到无比的信任与依赖。桃灼撒娇似的蹭着沈枫的手背,眼泪吧嗒吧嗒的顺过指缝。
    “师傅。”桃灼喃声抽泣着,“你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沈枫无奈的笑了笑,揉着桃灼的头顶,“所以你这是尽得我真传?如今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再找不到比你更傻的了。”
    “啊?”桃灼抬起水润的杏眸,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样,纯真之极。
    “你的事我从天磊那里大约知道了些。”沈枫叹了口气,“如果当初我知道你是如此至情之人,我必不会想法子成全你和顾煙。他的不完整,配不上你的死心塌地。”
    桃灼摇了摇头,垂下眼眸继续蹭着沈枫的手背,轻声说着,“也正是他的不完整,让我更加的心疼他,想用尽全力的去爱他守护他。或许也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天不遂人愿。”
    实在不想提及这一切,桃灼转而问道,“师傅,你和程将军……?”
    “此生陌路。”不等桃灼问出口,沈枫果断的不留一丝回旋。
    那些个独自舔伤口的日日夜夜,每一寸疼痛噬骨,磋磨着人心。已记不清是用多少的绝望换取的煎熬,依稀可记的只有人群中发出的嘲讽与谩骂,将沈枫从梦中惊醒又将他疯狂的掩埋。
    桃灼嗡动双唇还想劝解着,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师傅与自己不同,他那样高傲的人,伤过一次就是粉身碎骨,再拼凑不出完整的爱。可自己没有高傲,只是无尽的卑微。像一簇火焰,哪怕落入万劫不复,也要燃尽最后的余辉。
    轻拍了拍桃灼的脸颊打断他的沉思,沈枫提议,“走,我带你去看看顾煙,这会儿也应该醒了。”
    桃灼怔愣了一下,“我,我还是不去了。”
    心里莫名的担心与紧张,令桃灼如一只蚌壳将自己不留空隙的封锁住,躲避着关于顾煙的一切。
    “为何不去?他理应和你道声谢,他欠了你一条命。”
    桃灼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逃避的摇了摇头,“他不欠我什么,是我一厢情愿救他,与他无关。”
    虽是桃灼这般说了,可沈枫还是不依的将他从床上拖起,硬是拉着桃灼出了营帐。
    夜里的风不凉,但桃灼身子虚,刚出了营帐就掩唇一阵咳。
    沈枫轻拍着桃灼的后背,等他咳声缓了才问道,“是怎么染的咳疾?”
    桃灼惊的瞪圆了杏眸,“师傅,你连这陈年旧疾都诊的出来?医术简直是登峰造极了,我以后都不要离开你了,我要继续跟着你学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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