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午第二节的体育课上,裴佩终于看到了班上热议了一下午的正主了。
    他很高,很瘦,身姿挺拔,斜斜的靠在舞台的边上,手插着兜左脚搭在右脚前,慵懒地看着前面,一身蓝色带白条的土得掉渣的运动服穿在他身上就跟穿在模特身上一样,高档,贴身。
    裴佩看着他,出了神。
    上辈子霍泽也是这个时候转过来的,她什么时候喜欢上霍泽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和霍泽说话的那一天是个雨天。那天放学时老师拖了堂,又恰好轮到她值日,等倒完垃圾回来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那场雨来得毫无征兆,她毫无准备。
    只能在一楼的走廊上等雨停。霍泽就是这么闯入她的眼帘的。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闲庭漫步地从楼外走来,在她的身边收了伞,然后把伞递给了她,对她说:“还没回家吧,这把伞借给你用。”
    于是那个男孩就在她的心里扎了根。
    暗恋的滋味是什么样子呢?
    就像是吃了一颗还没有熟透的柠檬,酸中带着涩,但涩过后,又有一种诡异的回甘。无意中和那人的一个擦肩,一个对视都能让她甜蜜一整天。
    她借用了霍泽的伞,后来还给了霍泽,她和霍泽有了小秘密,这个秘密别人都不知道,独属于她和霍泽,只要一想到这个秘密,她的心里就甜滋滋的,她忍了又忍,实在没有忍住,将这事儿和乔妮说了。
    霍泽是一高的校草,喜欢他的女生不计其数,乔妮也是其中之一,她得知霍泽借伞给裴佩后嫉妒得发狂,她到处宣扬,在她的宣扬中,裴佩是个无比心机的女人,她父母离婚的事儿被传得人尽皆知。
    这个年代的人对离婚的人特别是离婚的女人并没有后世包容,在这个年代离婚的人是被人看不起的,连带着她们的子女也同样被人看不起。
    裴佩好不容易上了高中,好不容易读到高二分了一个没有初中同学,没有乔家村人的班级,还没读到一年,就被乔妮毁了。全校的人都知道她父母离了婚,全校的人都知道她母亲带着她改了嫁。
    霍泽的极端爱慕者将她堵在厕所里警告,将她堵在校门前取笑,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她死胖子说她妈妈是狐狸精,她们甚至扒过裴佩的衣服,取笑她胸大。裴佩为胸大这一点,自卑了很多年。
    她和班上同学本来就是泛泛之交,因为这件事儿,班上的同学避她如同蛇蝎。
    当时她的什么样的状况呢,就是走在路上、坐在教室里,别人一说话,她就认为那是在讨论她,别人一抬手,她就觉得那就是在指她。
    她曾一度自我厌弃。她也曾在绝望的时候渴望着霍泽能如同那天借伞给她一样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她从绝望的泥沼中拉出来。
    可是没有。
    裴佩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她的家庭没有出现变故,也许她会因为校园暴力而变得一振不撅,想学好不容易,但想要堕落却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段暗恋太刻苦,苦到刻骨铭心,哪怕十年后,裴佩还是忘不掉霍泽这个人,想起这个人时她的心还是会疼。
    她以为那是她对霍泽余情未了,可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她忘不掉的并非是霍泽的这个人,而是那段难过的时光。放不下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个当初懦弱的自己。
    现在再看霍泽,还是很帅,帅到整个人都在微微的发着光。但她的内心除了一开始的复杂之后便是如释重负。
    这时钱向薇大声叫着裴佩,裴佩应声回头,钱向薇朝她小跑而来,裴佩嘴边绽放出一抹真心的笑容,温柔得如同三月的清风,温暖宜人。
    霍泽正好看到,微微有些失神。
    钱向薇挽着裴佩的手,两人走到操场边上的树荫下面去坐下。九月的秋风很凉爽,秋风吹过把一天的燥热都吹没了。
    裴佩和钱向薇小声地说着话,班上的女同学见到她们在这里也跟着来了。裴佩不知道怎么和她们相处,便只是笑着不说话,周围的姑娘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热火朝天。
    裴佩从来没在这样轻松的氛围里相处过。
    体育课上拍了一节课的排球,后面一节课是地理,裴佩认真听着讲,满脑子的都是学习,霍泽这个人就像是从来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再次出现过一样,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老师一上来就发试卷,裴佩深吸一口气,拿起笔认真作答。
    要说重生回到高二她对哪门学科最有信心,那必须非英语莫属了。
    她毕业后应聘的是一家外资企业,经常有海外订单,她作为一个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行政助理,跟着跟单员翻译了半年的各种文件,好在她大学英语成绩不错,不然早被炒鱿鱼了。
    因为这份工作,她的英语成绩一直很棒,因为她能吃苦吃得苦,公司副总对她格外看中,在她重生前,她都成为行政总管了,可惜还没得意两天呢就重生了,跟读档重来似的。
    英语试卷不做听力不写作文四十五分钟妥妥的能做完,交了卷,裴佩觉得自己考得不错,但她并没有送一口气,她们班里的学生都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还一直学习没有中断过,她这个半路出家的人不一定能考得过人家。
    毕竟重生的时候重生大神没有给她涨智慧。
    看着下课时间差不多了,英语老师拍拍手,让英语课代表梁欣欣收卷子。
    梁欣欣是班上很好看的一个女生,被男生们戏称为高二年级的级花,她一头黑黑的头发扎在脑后,留出饱满的额头,山根挺翘,眉清目秀,樱桃小口,下巴并不算尖,和五官组合在一起让人看得很舒服。
    据前桌的刘玲讲,梁欣欣是她们班的班花,裴佩环顾班级一周,发现梁欣欣确实是最好看的那个女生,不止好看,她还会穿衣服,她今天穿了一条紧身牛仔裤,裤脚呈喇叭形状,上身是一件纯白色的短袖,外面套着一件粉红色的外套,清纯又靓丽。
    梁欣欣收了卷子,从裴佩身边走过,裴佩把笔放回笔袋,低头看书。
    下课了,英语老师走了,住校生们为了吃饭撒丫子跑得飞快,走读生们也三五成群的离开了教室。
    裴佩混杂其中,走得不紧不慢。
    回到家,李莲华正在用石磨磨花椒粉,院子中弥漫着一股麻香,饭菜在锅里温着,裴佩手脚麻利的把饭菜摆到餐桌:“妈,吃饭了。”
    李莲华用毛巾拍打着身子进了屋,裴佩给她盛了一碗汤:“妈你怎么不直接买花椒粉,自己磨粉费时又费力的。”
    李莲华喝了口汤:“市面上的花椒粉都不好,不够麻也不够香,还不如我自己做呢。”
    “那胡椒粉辣椒粉你都自己来啊?”
    “都是自己做的好一点,别人做好的我看不上,市面上那些个辣椒粉我看了,假的很,颜色红是红漂亮是漂亮,都是放红曲一起磨的。味道根本就不对。”李莲华撇撇嘴。
    “那多辛苦,乔林不回来啊?”晚上的饭菜是土豆炒腊肉,腊肉是自己家做的,土豆吸足了腊肉的油脂,又香又面。
    “你爸爸和你奶奶说好了,她带乔林的时候乔林就在那边吃饭,等到晚点她再给我送回来。磨调料这个不费劲儿,你爸爸回来了也能帮我,你就别管了,安心读书。”
    裴佩拿着碗的动作顿了一下:“我知道了妈妈,你多吃点。”裴佩给李莲华夹了一筷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李莲华笑着吃下去了。
    吃完饭裴佩想帮李莲华干活李莲华没让,把她骂了回来,裴佩心里难受,她再次觉得她是个废材,什么都帮不了家里。
    看着家里有些乱,她拿着扫把抹布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重生一回,她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读书什么都不关心的裴佩了,她多做一点家务,李莲华就有时间多休息一会儿了。
    做完这一切,她看看手上的表,和李莲华打了一声招呼便走了,李莲华忙着干活,没回应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路过乔妮家,乔妮在才地里干活,见到她路过使劲儿朝她招手,裴佩当做没看见,往前快步走开。
    乔妮家有三个孩子,乔妮是家里的老二,在她之上有个姐姐,在她之下有个弟弟。乔妮的父母很重男轻女,对乔妮和她大姐乔妞都不好,乔妞在裴佩来那一年就嫁了,乔妮也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成员。每天放学回来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儿样样都干。
    她干活儿的时候常常会叫上裴佩一起,裴佩觉得自己和乔妮是好朋友,乔妮的活儿她也帮着干了。可乔志民都没舍得让裴佩下过地呢。
    裴佩帮乔妮家干活的事儿被人传到李莲华的耳朵里,李莲华不止一次说过她是家懒外头勤,裴佩回望过去,她觉得李莲华说得有道理。
    裴佩走了没多久,乔妮追上来了,她很有心计,丝毫不提裴佩不给她买早餐的事儿和刚刚不帮她干活儿的事儿,而是装作很委屈的样子问裴佩:“佩佩,我感觉你最近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玩了,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乔妮脸上委屈地表情做的非常的到位,甚至眼角都带着点红,眼泪汪汪地样子看着很快就要哭出来了一般。
    裴佩看她这样,忽然觉得上辈子自己被乔妮骗得那么惨其实也不怪她,乔妮演技太好了,直接完爆后世演电视剧的那些女演员。奥斯卡也许还欠她一座小金人。
    但演戏嘛,谁不会呢?
    裴佩很无辜的道:“分班了,我们班作业多,我要去写作业呢。”
    裴佩这话一出来,乔妮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乔妮学习成绩并不好,在年级里是个吊车尾的存在,她同样学文,就读的是文科六班,这个班级已经是差班了,六班过后的七班八班就是理科重点班了。没人知道乔妮在看到分班表的时候有多崩溃,也没人知道她在看到裴佩上了重点班的时候有多嫉妒。
    裴佩知道乔妮嫉妒她,乔妮不舒服了,裴佩心里就爽了。
    她这人心眼不大,对她好的人她都记着,她记恩同样的也记仇。
    乔妮是她上辈子遭受校园暴力的源头,她上辈子没机会报复乔妮,再次见到乔妮,乔妮已经嫁作他人妇,每天围着老公孩子转,成了个不修边幅的家庭妇女,整天忙着抓小三。她们的生命轨迹已经归然不同。
    但她永远不会忘记乔妮对她的伤害。重来一回,乔妮对她的伤害或许没上辈子那么大,但那些伤害一直都在,印在了脑子里,展现在生活中,无论过去多久,轮回多少世,裴佩都不会原谅乔妮。她和乔妮注定是敌人。
    第5章
    乔妮脸色一秒就变得很不好,但她很会伪装自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继续亲亲热热的跟着裴佩说话:“佩佩,小燕下周末要去滑冰场滑冰,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乔妮嘴里的小燕全名乔燕,是乔家村里女孩中其中一拨的头头,和乔妮关系还不错。
    她所说的滑冰场也叫旱冰场,坐落在市区边上,离学校不远,去滑冰的大多数都是高中里的同学,裴佩一次都没有去过。
    乔妮这句话虽然是个问句,但她的言语却是十分笃定的,她笃定裴佩会答应。乔家村的人都排外,村里的那些小姑娘约着去哪里根本就不会叫裴佩,裴佩上辈子很渴望融入乔家村
    可惜一直到她从乔家村离开,她也没能融入进来乔家村。
    不是自己的东西,裴佩不会强求了,这是她在父母都去世之后在生活中悟出来的道理。
    “我没时间,重点班作业多呢。”
    裴佩一句话把乔妮噎了回去,一直到学校她都没有试图再去和裴佩说话了,面对软硬不吃的裴佩,乔妮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心里很委屈,和裴佩分开后见到同村里的乔小燕她便迫不及待的把这事儿和乔燕说了。
    乔燕同样很看不起裴佩,两人一拍即合,站在昏暗的楼梯口将裴佩贬得一文不值,直到两人说得爽快了,这才心满意足地赶在晚自习铃声响起之前回了班级。
    在他们走了之后,两个男生从楼下上来,其中一个长得十分壮硕的人啧啧两声:“阿泽,你说现在的女生都怎么想的?造谣造得这么厉害,心这么歹毒?”
    被叫做阿泽的人长腿一迈跨上两层阶梯:“你才知道啊?”
    男生又啧了两声。
    晚自习下课,裴佩往家走,路上遇到不少同学,离家近的就走着回去,离家远的就骑自行车。
    裴佩脚程快,走了十分钟就到了家里,正好遇到乔老太太抱着睡着了的乔林回家。
    三人在门口相遇,裴佩叫了一声奶奶,乔老太太不是很喜欢裴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嗯了一声,裴佩推开家里的木头大门,乔老太太先进门。
    裴佩进了院子以后转过身把门关上了,对于乔老太太,裴佩是感激的,感激她在父母双亡后给了她一个学期的学费,感谢她把乔林抱去养,虽然养得不怎么样,但最少没饿着他。
    但她对乔老太太也是怨恨的,恨她太过溺爱乔林,把乔林纵成那副模样。
    可她仔细想想,她谁也怪不得谁,乔林当年入狱,乔老太太第一个住的院,出院后直接成了半边风,吃喝拉撒都靠儿媳妇伺候着,可她那两个儿媳妇儿哪个是善茬?乔勇的媳妇儿拿了属于她的那份拆迁款转头就把她送去了养老院,她的那些个孙子孙女屁都没放一个,倒是裴佩,每个季度都给她买新衣裳寄到养老院给她。
    裴佩进屋,李莲华和乔志民在厨房里忙活。李莲华想过了,她有一天的时间,不能只做孩子的吃食,孩子的吃食只有放学那段时间才有生意,她想做点在工地务工的那些工人的活。
    她也不做多困难的小吃,就做个凉粉卖就行,正好家里有现成的豌豆粉,煮好了晾在盆里就可以了。
    她们手正脏着,李莲华便叫裴佩把乔林抱进她的房间睡,乔林这小屁孩儿跟父母睡习惯了,身边没有人他根本不睡觉。
    乔老太太把乔林给裴佩,然后把搭在乔林身上的花棉袄拿开:“这孩子一下午没睡了,你快抱他上床去,给他吧鞋子啊衣服啊都脱了,就穿小背心睡觉。”
    “我知道了奶奶。”
    乔老太太仔细思索了一下,发现该嘱咐的都嘱咐了以后便让裴佩赶紧走了。
    裴佩抱着二十八斤的小铁疙瘩上楼去睡觉。
    乔老太太去厨房:“老三,你们夫妻俩要摆摊,本钱够不够,不够我这里有点。”
    乔志良挂在脖子上的围腰擦擦脑袋:“不用了妈,我们的钱够了。”
    乔老太太也就这么问一句,她知道老三不会要她的钱。也是她糊涂,以往总是压着老三捧着老大和老二,到头来老大老二家都靠不住,就老三实在些。可她早年把老三压榨得太过了,现在老三到底和她离心了,这一点从老三自己找媳妇儿快要领证都不跟他们说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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