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 他无视两个大人复杂的表情,自己给自己打了个气, 又撑出了一脸无邪的天真, 就着这个表情,“哒哒哒”跑进了实验室。
    这孩子进了门儿, 先跟他亲爹和教父分别打了个招呼, 随即就对“漂亮姐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把自己的小身板往韩乐雪和季绍钧之间一戳,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要飞速接一句下茬儿。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话被迫中断。
    又过了一会儿,严天意不知想到了什么, 抓着韩乐雪的手逼她附耳下来, 在韩乐雪耳边说了句话, 随后和韩乐雪一对眼神儿,牵着韩乐雪的手, 一溜烟儿的跑了。
    江晚晴拉着孟采薇,借着实验室的大门做遮挡, 看严天意扯着韩乐雪遛狗一样的跑远,还趁着韩乐雪不注意,回头向江晚晴做了一个“ok”的表情。
    他这一通操作让孟采薇目瞪口呆。
    孟采薇一直知道严天意是个情商和智商双高的小孩儿, 但是接触次数有限, 并不知道他这个“高”是多么离谱的“高”。
    ……直到她亲眼看见这一幕。
    第一时间,孟采薇居然忘了自己该冲进去pk季绍钧。
    她转向江晚晴,愕然道:“这孩子一直都这样吗?不是……他这是和谁学的啊?”
    提到“和谁学的”这问题, 江晚晴就无力,她也很想知道严天意好好一个孩子,为什么总是近墨者黑。
    前有季绍钧,后有郎玉堂,坏榜样的强大让她操碎了老母亲的心。
    于是她心累的挽了孟采薇的胳膊,把仍然在朝严天意方向看的她往屋里带,一边走一边道:“别看了我的祖宗,你把你选中的祸害教育明白了,我比什么都省心。”
    孟采薇愣是没听懂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被孟大小姐选中的那个“祸害”仍在实验室里,他和严修筠正低声聊天儿。
    韩乐雪走了,他脸上霸道总裁的油腻笑容也没了,整个人正常了许多。
    严修筠和季绍钧一左一右地站在实验室里,莫名让屋内蓬荜生辉。
    听见推门的声音,两人同时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严修筠一笑,季绍钧一愣。
    季绍钧对孟采薇的到来生出一点疑惑:“你怎么来了?”
    被严天意这么一搅合,孟采薇的怒气再而衰三而竭,脸色仍不好看,但什么火气都浅了一层。
    被他这么一问,孟采薇也只是阴森森地盯着季绍钧:“我?我来替严教授送儿子。”
    严修筠倒是面带笑意的点头致谢。
    而季绍钧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哦?严天意是你带来的?”
    孟采薇没搭理他。
    季绍钧没看懂她山雨欲来的表情,见她没有闲聊的意思,干脆换了话题:“你来的也正好,我刚才和vincent商量了一下儿,两件事——首先,我们要做空‘天翼’的股票;其次,回去核算一下我们手头可以筹措的资金,我想暂停一下几个比较鸡肋的项目……我准备试着谈一谈入股‘华方’。”
    孟采薇一愣,完全没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关联。
    她只有一个想法,并且脱口而出了:“你疯了?”
    江晚晴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一言难尽地看了严修筠一眼:“……你们跟韩乐雪聊了半天星星月亮校园草地,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她试着又看了看严修筠的表情,企图给他们的行为做个合理解释,然而这是徒劳的。
    她只好道:“……做空天翼的股票?你们认为天翼的股票要下跌吗?”
    季绍钧心照不宣地笑了一笑。
    江晚晴看了看严修筠,顿时了然。
    之前他们两口子和季绍钧吃饭,江晚晴除了坚定了“要离吴哲茂远一点”的信念以外,便是认清了自己的一个短板——她的金融学常识极端匮乏。
    如果是别人,意识到这一点大约就“爱谁谁”了,可江晚晴到底是个不堪被别人碾压的学霸,她回家翻了翻书架,居然还真从严修筠的旧书里翻出了两本《投资学》,于是抽空认真研读了一下。
    她看书一目十行,虽说算不上过目不忘,但是半瓶子咣当的水平是绝对有的,因此再听季绍钧聊这些,就不至于完全听不明白。
    做空是股票期货市场的一种操作,本质原理很简单,便是最简单的高价卖低价买,赚取中间差价。但是具体操作起来,会比理解中的复杂一点,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前提,便是操作人的预测——操作人要预测某股票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下跌,才会进行做空操作。
    这个预测,除去内幕交易的可能,对江晚晴来说完全就是个玄学范畴,跟未卜先知没什么区别,不仅要准,而且要稳,否则进行做空操作就是血本无归。
    资本市场,玩的就是个刺激。
    但江晚晴觉得,季绍钧和严修筠这么快就抛弃了“不和吴哲茂合作”的原则,迅速准备往这浑水里趟,绝不是因为突然被韩乐雪迷晕了这么简单。
    连江晚晴这种外行人士都明白过来了,孟采薇顿了几秒,也有点儿反应过来。
    但是,她耳朵里还回晃着季绍钧和韩乐雪谈笑时的“音容笑貌”,仍然不是不生气。
    这样纠结的情况,让孟大小姐整个人都阴阳怪气了,她一挑眉,又瞪了季绍钧一眼。
    “别告诉我你是被那位充满了‘遗憾’的小姑娘迷昏了头,才做出这种不过脑子的决定的。”孟采薇道,“公司上上下下都指着你的脑袋吃饭,担不起你这种色令智昏!快点给个解释!”
    “这跟色令智昏有什么关系?”季绍钧露出一副“你无理取闹”的表情,“我只是突然觉得,吴哲茂这么想插手的事情,一定有些我想不到的好处,与其让他把好处全占了,不如我亲自分一杯羹。”
    “吴哲茂?”孟采薇皱眉,“他不就是想入股平城大学的‘华方’吗,那是因为他有医疗产业的背景,而且现在他花了大价钱搞定与平城大学校方的关系,占尽了先机……专业和资本两项都是他的优势,你这时候想从他手下抢利益,这能做到吗?”
    季绍钧笑了一笑:“如果只是我,我不敢打这个包票,但是我和vincent联手,再加一个吴哲茂也未必是对手了。”
    这句话一出,不止孟采薇,连江晚晴都看了过去。
    季绍钧对孟采薇怀疑的眼神不以为然:“怎么,那天不是你挤兑我,如果vincent肯做金融投资这行,我都要被挤兑得没饭吃了吗?现在又轮到你质疑自己说的话了?”
    “我没有……”孟采薇下意识辩解,又看了江晚晴一眼,“但是严教授如果只懂专业……”
    季绍钧笑了一声,打断了孟采薇的质疑:“你忘了他是傅耀康的儿子了吗?”
    孟采薇一顿。
    她确实没想起来这一遭,在孟采薇眼里,严教授平时就是个温文儒雅的谦谦学者,身上的气质稳重而和煦,往那里一站,明眼人就能看出他浓郁的书卷气。
    这样的形象,确实很容易让人忘记,他是药业大王傅耀康的儿子。
    药业大王傅耀康本人,能够执掌“耀康集团”数十年,而至今不衰;他的长子傅修远,是一个能从“空难”里活着回来接掌“耀康集团”的男人,甚至逼得占尽先机的二姨太吴雅兰转资申城避其锋芒;就连已经去世的严书音女士,都是个当断则断的奇女子,圈子内至今还在流传她的过往……
    可是和这野心勃勃的“一家人”相比,严修筠身上的气质就太温和了,温和到……与这样的家庭背景有些格格不入。
    她想着,一抬眼,却看到严修筠的一抹笑意。
    她正思索着听闻过的有关傅家的种种,在这样的心态下,她莫名觉得严修筠的笑容有哪里不一样了。
    孟采薇突然顿了一顿,下意识看了江晚晴一眼,发现江晚晴也皱着眉。
    她以为江晚晴也注意到了,瞬间闭了嘴。
    而江晚晴却思索的是另一件事:“我从刚才就在问,你们是基于什么做出的这个决定?你们刚才和韩乐雪聊了什么?”
    “这个啊……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姓韩的小女孩儿有点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他。”季绍钧笑了一笑,“不过,需要等我再确定一下。”
    原来他一开始就说,“我们在哪里见过”并不是一句油腻的撩拨——他是真的觉得韩乐雪面熟。
    那后来……他和韩乐雪东拉西扯,是为了确定这个“面熟”的感觉从何而来吗?
    江晚晴醍醐灌顶。
    如果是季绍钧发现了韩乐雪身上什么特殊的地方,那么,他们做出参与这件事的决定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这样想,她还是略带迟疑地抬起了头,和严修筠的眼神对上:“你们确定要这样做?”
    季绍钧抢道:“弟妹你担心什么,他做这些的时候,可……孟采薇你干什么?!”
    孟采薇从背后无声地拧了季绍钧一下儿,这一下手黑而角度刁钻,季总用尽了自制力才能维持风度翩翩资本家的风度。
    孟采薇却示意他噤声。
    其实季绍钧哪怕再鼓噪,他的声音也是入不了江晚晴耳的,因为江晚晴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只看着严修筠。
    严修筠就在她的注视下笑了一笑,然后上前握着她的手,语调安抚:“我试试。”
    这一幕让孟采薇又疑惑了——严教授儒雅的气质一贯如此,说话留三分余地,是个真话不全说的典型知识分子。
    孟大小姐觉得自己大概是阴谋论听得太多,所以想多了。
    可季绍钧无端被孟采薇攻击,整个人都傲娇地闹脾气了,看到严修筠和江晚晴“温情脉脉”地对视,更是糟心。
    他无视孟采薇的警告,故意破坏气氛道:“我们还在这儿戳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下班吃饭!弟妹你赶紧带上你们家的崽子……天意!天意呢?!”
    第49章 18.
    与此同时——
    严天意拉着韩乐雪, 在平城大学药学院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儿, 赚到第三圈儿的时候,韩乐雪终于忍不住了。
    “小朋友……”
    那原本亲亲热热领着她的手的小孩儿, 却一听她出声就松开了她的手。
    他直接打断韩乐雪, 道:“我不叫‘小朋友’,我叫严天意。”
    他说这话时, 脸上的故作天真不见了, 神色间有一种和严修筠如出一辙的沉稳。
    韩乐雪一皱眉,觉得这种错觉非常奇怪。
    她低头定睛看了看,发现他正仰着头,打量他身后那栋满是沧桑的建筑。
    这个动作, 让他身上那种小孩子的感觉又回来了——因为他眼中写满了对未知世界跃跃欲试的探险欲。
    韩乐雪觉得自己多心了, 定神观察了他几秒, 才又开口道:“我们是不是……”
    严天意却再一次打断了她。
    他并没回头,只是仰着头, 看着这栋楼的天台:“阿姨,这栋楼叫‘德才楼’, 你听说过这栋楼的传说吗?”
    夕阳西下,残阳似血。
    晚秋萧瑟的落日余晖清冷地铺展在校园森森小路上,落叶簌簌而下, 风卷来的那一丝凉意让韩乐雪不禁打了个寒颤。
    平城大学的“德才楼”闻名网络, 流传着各种各样耸人听闻的传说,生活在平城的人,只要不是坚信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坚定分子, 多少都会听到一点传闻。
    韩乐雪突然间听严天意说起这些,不由有几分毛骨悚然,半晌,才勉强笑了一笑:“没有,我没听说过。”
    “哦,是吗。”严天意的表情像是挺遗憾的,转过身来,一边比一边道,“据说这栋楼闹鬼哦,女鬼,头发这么长,听说白天也会出没哦……‘嗷呜’一声,就会把你抓走哦。”
    这又是再浅显不过的孩子话了。
    韩乐雪觉得,如果他一本正经的给自己讲一讲吴哲茂家族的豪门恩怨,此情此景,她搞不好真的会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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