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稚在院子里回答:“出去有事!”
    瞧不清其它,冬勤嫂只隐约看见她拎着什么,被她挡住了大半。不免嘀咕:“净往外跑……”扬声喊一句,“早点回来!”
    冬稚应声说好,接着又步伐匆匆地走了。
    ……
    转眼过了一周多。冷空气来袭,低温之下又再降温。
    萧静然预备会友,穿一身时髦大衣,手臂上拎一个包,从楼梯上下来,吩咐在客厅擦沙发茶几的冬勤嫂:“一会去楼上衣帽间把我那件挂在衣架上的米色大衣拿去换了,换小一码,小票在左边口袋里。”
    冬勤嫂说:“好的太太。”
    “记住啊,别忘了。”萧静然叮嘱完,款款出门。
    陈家开了暖气,再加上前几年翻新,在地板下装了地热,温暖得和门外仿佛处在两个季节。
    冬勤嫂忙完一看时间,已经四点多,赶紧去办萧静然吩咐的事情。陈文席晚上不回家吃饭,萧静然不一定,陈就也不一定,动作快些,赶在傍晚回来就行。
    冬勤嫂上楼,去萧静然的衣帽间取下大衣,拿出小票揣在兜里,把大衣装好,立刻出门。
    店的地址小票最末行写着,在天盛商场二楼。
    冬勤嫂打车出去,给主家办事时出门之类的,费用都由主家报销。
    五点前到了天盛商场,冬勤嫂抱着袋子进去,直奔扶手电梯上二楼。
    商场里这些什么“a1”“a2”“b1”“b2”,着实让她头晕,就算电梯旁有指示牌,越看越搞不清方向。
    冬勤嫂研究了半天,确定那家店的位置,一边看一边找过去。
    经过二楼一侧,见一家装潢精美的西餐厅和一家颇有情调的咖啡厅连在一块,她的视线随意一扫,正要继续往前,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蓦地一停,头猛然扭回去。
    咖啡厅的墙是透明玻璃,斜斜看过去,里面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圆台,圆台上放着一架钢琴。但此时钢琴没有人弹,旁边却站着一个拉小提琴的女生。
    冬勤嫂哪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冬稚站在那,闭眼拉琴,偶尔睁开眼睛,视线也朝下,根本没有注意周围,更遑论店外。
    冬勤嫂愣了半天,半晌回神,走到咖啡厅门口。
    一个服务员站在门口,冬勤嫂愣愣上前,问:“那个……你好啊,我问一下,你们店里面有人弹琴啊?那种钢琴,还有那种手上拉的琴?”
    服务员没有不耐烦,极有职业素养,脸上挂着笑耐心道:“对的,我们店里每天都有专门请人来现场伴奏,有的时候是钢琴,有的时候小提琴,上午和晚上轮换。”
    “你们这……这个算是打工吗?”
    “是的。有长期和短期。”
    冬勤嫂一直盯着里面看,被室内的盆栽挡住,视线仍不懈探询。她犹豫着问:“里面那个姑娘……”怕服务员觉得她奇怪,“我看她年纪不大,架势挺熟练的,到这门口一听,好像还蛮好听的,她来了多久了?你们这环境这么好,过年和亲戚朋友来坐坐挺不错……”
    她穿一身质地明显旧了的衣服,别说打扮,厚厚的棉衣臃肿不堪,粗糙的手指一看就是干多了粗活,哪像是会来这种场合的人。
    服务员却仍笑着:“拉小提琴的女孩子是新来的。”
    “这个,她在那一天要站多久?”冬勤嫂睁着那双因操劳过度显得浑浊的眼睛看向服务员。
    “四个小时。”
    “晚上呢?”
    “都是。”
    “哦,哦……”冬勤嫂愣愣谢过服务员,“那个,这家店在哪里,你知道吗?”假装是来问路的,她拿小票给对方看,“我找不到,本来想过来问路……”
    服务员一看,指给她,冬勤嫂再次道谢,拎着衣服走了。
    走远,冬勤嫂还忍不住频频回头,差点撞着人。
    ……
    降温只一天,隔天就重新升温。
    冬稚依旧是下午班,收拾好,拎着东西刚要出门,一直待在房间里的冬勤嫂突然出来。
    “你去哪?”
    冬稚本来想趁她在房间的时候出去,不妨她突然出来,“我出去有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出门偷偷去练琴对不对?”冬勤嫂说,“带着那个大个袋子,能装什么?还不是装你那个琴盒,怕拎着琴盒被我骂……你拿这么大袋子我就看不出来了?”
    冬稚哑然,思考该怎么说。
    就听冬勤嫂道:“我是拦不住你,说了你也不听,怎么说你,你还要拉你的小提琴……我也懒得管了。”她瞪冬稚一眼,“去练琴就去练吧,鬼鬼祟祟的,少来这套!出去练总比在家里好,那个琴声烦死了,吵得我耳朵痛。”
    以为她会强行阻拦的,不想就这么放行了,冬稚一愣。
    冬勤嫂看她犯傻,又骂:“大冬天的,你不多穿两件出去,你是要冻死是不是?冻生病了又要我给你看病,还不回房间加件衣服?”
    冬稚动了动唇:“我不冷……”
    “让你加就加!穿个衣服话这么多。”
    冬稚无奈,哦了声,回房添了件衣服。
    穿好,冬稚拎着琴盒出来,桌上突然多了碗汤。
    冬勤嫂拿着调羹从厨房走出来,“赶紧的,坐下把这瘦肉汤喝了。”
    “煮汤干什么……”
    “昨天猪肉买多了。”冬勤嫂头都不抬,“多出来的只好煮汤了,省得浪费。你喝了再出去。”
    冬稚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来。
    冬勤嫂皱眉催她:“愣着干什么?冷了更好喝是吧?”
    冬稚只好走到桌边,坐下喝汤。
    把满满一碗瘦肉汤喝完,冬稚拎着琴盒出去。
    走到正门口,她停了停,回头道:“妈,我出去了。”
    冬勤嫂没看她,“去吧。早点回来。”
    院门开了又关,随即那一丁点声响湮灭。
    冬勤嫂把桌上的碗端进厨房,预备过会再洗,拎起买的一袋子菜,拿上盆,坐到门口摘菜。
    四下无声,偶尔有轻微的风吹过。
    她动作利索地摘着菜叶,浑浊的眼一直沙沙地疼。
    大概是风把细微的沙粒吹进了眼里,也可能还有一点别的什么。
    第25章 焱
    越到年关越忙, 尤其做生意的人, 一年到头生意场上的来往多不胜数, 更何况春节期间。
    陈文席平时见天在外面忙, 今天去临市明天去隔壁省, 好不容易到年下最后一个月, 回了澜城, 也总要出去和朋友应酬, 难得有时间待在家。
    萧静然早就嘱咐人炖汤,三点过半, 用白瓷汤盅盛了, 端到书房给他。
    “喝点汤。”
    陈文席早就习惯她让人喝汤补营养的爱好,“搁那吧。”
    萧静然放下汤盅,没走,靠着他书桌的边沿, 看了他几秒,“儿子出门前……和你打招呼没有?你回来见着他了吗?”
    “刚刚来了一趟。”陈文席说, “他出门前到这书房跟我说了一声。”
    她沉默了。
    陈文席察觉, “怎么?”
    “没。”萧静然硬扯嘴角,笑了一下——还不如不笑。
    陈文席皱眉:“有事你就说, 遮遮掩掩的像什么话。”
    萧静然面上闪过一丝为难,还有一点低落和难过, 她说:“儿子跟我置气呢。”
    “置气?”
    “嗯。从那阵开始, 就跟我别别扭扭的, 看着我也不爱笑, 也不像以前一样跟我聊天了。”
    陈文席奇怪:“他平时不是挺听话吗?你们闹什么?”
    “还不是……”萧静然语气愤然,到口的唾骂止住,强行压下火气,“冬勤嫂那个女儿,以前不是学小提琴吗,这些年早就不学了,也不知道起得什么心思,突然撺掇咱儿子给她买小提琴!那段时间你不是跟我说,感觉儿子钱不够花吗?哪是不够花,根本就是全部攒下来了,我平时给他的零花钱,还有你给的,攒了几千块,给那个丫头买了一把小提琴!”
    陈文席皱眉,“还有这事儿?”
    “不然呢?”萧静然说,“要不然我至于生气吗?就我生日那天,我在儿子房间里找到他给那丫头买的琴,我在楼下等着呢,咱们那个傻儿子,拎着琴颠颠的就跑去小门给人送琴去,被我逮了个正着!”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冬勤嫂叫来,把那丫头骂了一顿!琴我让人退了,儿子看那丫头挨了两下冬勤嫂的打,打那天开始就跟我闹脾气,到现在还没拧过来!”萧静然越说越委屈。
    陈文席啧了声:“你也是,他想买什么就让他买,你非得管他干什么?又不是拿钱去干坏事,一把琴花得了多少钱?”
    “三千块不是钱?甭管多还是少,那也是咱们家的钱!”萧静然生气,“我就见不得他眼巴巴地对那冬家那丫头好!他是什么身份,那丫头是什么身份?十几岁的人,又不是小孩子,走得太近有什么好处?这个年纪的孩子看什么都新鲜,万一被她勾带了,学坏怎么办?”
    萧静然翻了个白眼,“年纪不大,心思忒多,一个女孩脸皮都不要,好意思让男孩子给她买这么贵的东西!”
    陈文席听得烦:“陈就跟那丫头从小一起长大,走得近也正常。”
    萧静然抱怨:“还说呢!还不都怪爸爸,我以前就不喜欢儿子跟他家的丫头玩,爸非不管,成天把他俩放在一块,也不拦着……你儿子跟个下人命的丫头片子搅和在一块你脸上有光是不是?!要不是你爸,那丫头现在会这么心高胆肥,什么都敢撺掇你儿子做吗?”
    “行了行了!”陈文席拍了下桌,“你能不能少说两句?那是我爸,你给我放尊重点!”他瞪一眼萧静然,半晌才平息怒火,长抒一气,“……再怎么说,好歹也是冬豫的女儿。孤儿寡母的,少苛待她们。”
    “谁苛待谁呀?我可不敢!”
    “这样,你给冬豫媳妇发点年礼,吃的用的,再给点钱。”陈文席见萧静然要说话,先堵住她的嘴,“冬豫在的时候,我爸几乎把他当干儿子看待,他在我身边帮衬了那么多年,该给的别少。”
    萧静然嘀咕:“说得好像冬勤嫂平时在我们家干活受亏待了似得……”
    “这事就这么定了。”他拍板,眉头皱着,不容拒绝。
    “知道了!”萧静然不高兴地答应,转身出去。
    书房门关上,门外的脚步声也渐远。
    陈文席坐在书桌后,微微出神。心里烦躁,他夹着烟,起身走到窗边。烟尾闪着火星子,他一口都没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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