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她死前还叫着,如果她性命不保,云州必定大乱,真是可笑至极。”
    楚晙闻言淡淡地笑了笑,侧过头过身去看窗外的雨幕,雨丝细小,而层层相叠竟能遮挡人的视线,世上又有多少事,如丝般,却能遮住人的五感,遮蔽人的心。
    楚昫心中舒畅,这几日女帝无暇管理宫中琐事,便将这事交由她来管。楚昫领了职务不过几日,俨然将自己视作这座宫殿的主人般,又加上往来宫女侍从察觉到朝中风向的转动,帝主衰弱,少帝将入,恐怕这位二皇女就是太女之选了,更是对她恭敬有加,令她无形中先一步体会到执掌权势的快感。
    不出意外,这次对弈楚晙又输了。楚昫低声笑笑,瞥了眼楚晙道:“四妹棋艺还需精进,这样可不行。”
    楚晙颔首道:“是该多向皇姐学学。”
    楚昫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道:“四妹这是帮了孤大忙,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再帮孤做一件事呢?”
    楚晙缓缓抬起头,用种奇异的眼光看着她。楚昫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想发怒却忍了下来,道:“四妹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雨淅淅沥沥下着,楚晙捻起一颗白棋放在棋局中,棋盘上白旗本是败局,却因这她这一步,顿时大局扭转,白棋死而复生,黑棋进退两难,无论怎样抉择都面临不了被白棋包围的结果,楚昫瞠目结舌:“你——”
    楚晙收了手,楚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虽然此时她身处高位,但却在刹那间感受到地位调换的错觉,楚晙站起来,附身看着她淡淡道:“不要把人都当成傻子,二姐,我不愿替你做了车前卒。”
    她玩味般勾起一抹笑,道:“我帮了二姐这么多,二姐不如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楚昫嘴角抽搐,怒道:“放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楚晙瞥了她一眼,就要转身离去。楚昫陡然间觉得她变了许多,如同脱胎换骨般,几乎变成另一个人。她厉呵道:“楚晙,你给我回来!”
    楚晙闻言只是侧头看着她,那一眼如临深渊,在琉璃灯盏折射出的明光中却显得格外冰冷,任是宫室中华光璀璨,却让人心生寒意,楚昫手脚俱冷,登时头脑一片空白,要说的话一句都想不起来。
    “二姐,这不过是件很简单的事。”她漫不经心道,手拂过门栏上溅起的雨点,“能否借你的命一用呢?”
    .
    “借命?”女帝手中动作一顿,宫女捧着手帕上前,她随手拿起擦了擦嘴,皱着眉道:“法师是说要以命抵命?”
    那人颔首,女帝随手把药碗放下,示意宫人散去,道:“法师有话直说吧,要如何个抵命法?”
    “并非是抵命,而是借命,借此人的性命延续陛下的性命,便是这命丹的用处。”
    女帝拒绝了宫女的搀扶,自己硬撑着坐起道:“借命,要借谁的命?”
    术士行礼掩去嘴角的笑意,轻声道:“当然是陛下至亲最为好了。”
    这其中昭示的深意不言而喻,女帝冷声道:“你竟然妄图挑拨天家情分,胆敢如此放肆妄为!”
    她深知长生之说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延续此命,是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修炼,入道仙途。
    术士受袖行礼,道:“微臣不敢,是真是假,陛下准许臣布置好,使臣试试便知了。”
    女帝沉思良久,喘息声如破风箱般,最后她如同下了什么重大决定,声音嘶哑破碎道:“宣,信王。”
    .
    玉霄宫中炉火熊熊燃起,女帝玩赏着命丹,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无论是权势,她忽然就困倦起来,靠着床打了个盹,忽然听人道:“陛下,信王殿下来了。”
    那尖细的声音让她平白有些不舒服,她习惯性道:“召她过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脚步声由近到远,她抬眼一看,楚晙身着紫色王服走来,她极为温柔地道:“晙儿,母皇召你来,是为了一件事。”
    “母皇待你如何?”
    楚晙深深一拜,道:“恩重如山,自当竭力效死。”
    女帝眼角纹路舒展开,缓声道:“那便——”
    楚晙上前一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过二姐倒是有些话要说,母皇不如听听她怎么想的?”
    她轻轻拍手,一人被从门中拖了进来,女帝定睛一看,楚昫被五花大绑堵着嘴巴,愤怒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这是要做什么?”女帝呵斥道。
    楚晙顺从道:“母皇不是要借命么,儿臣这便将二姐姐带来了。”
    楚昫眼中流露出恐惧来,拼命向后退去。楚晙轻巧地扯住她的衣领,把她拖上台阶,帷幕后的术士见状还行了一礼,低声道:“见过齐王殿下。”
    楚昫头发散乱,看向她手边,那里正放着一个白玉碗,银刀寒光闪烁,映出她因惊惧微缩的瞳孔,她骤然爆发出一股力量,挣扎着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口中的布条被吐出,她高声道:“母皇,救我啊母皇!”
    女帝茫然的看着这一切,楚晙扭开银盒从花托上取下命丹,如指肚大小的珠子在她洁白的指尖散发着温暖红光,她微微一笑,反手丢入丹炉中。
    火光顷刻间吞噬了红珠,火舌在半空爆出一点火星,女帝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她将东西扔了进去。
    “命丹。”她的脸在火光中镀上一层暖意,但眼中却冰冷如铁,森冷而肃穆,她抚摸着银色的盒子,在不起眼的一角微微凹陷。她好像在隔着小小的盒子,去触摸另一个人的指尖。
    女帝陡然喷出一口血,没入赤红色的绸被中。楚晙不为所动,只是注视着丹炉中跳动的火焰,半晌才道:“这种东西,就不该有。”
    作者有话要说:  啊,努力写多一点,谢谢大家昨天的祝福,非常感谢。
    虽然最近很忙,但我会努力更文的。。
    第111章 天元
    水花溅起, 木桶载满河水, 被人吃力地从河边拉上来。少女坐在河边擦了一把额角的汗, 提着木桶向白色的帐篷走去。
    那帐篷如同一座小雪山, 在阳光中发出刺眼的光芒,那是用海灵羊的羊毛一点点捻成线, 而后织成巨大布匹做成的蓬布。这种生活在雪线以上的生物机警而灵敏,善于攀岩, 一身雪白轻盈的长毛, 雨雪不侵, 几乎与周围雪景融为一体,极难捕获。在西戎也是千金难买之物, 通常只有贵族才用的起。这座巨大的帐篷不知耗费了多少海灵羊羊毛, 又汇聚了多少工匠编织,它屹立在秋天的草原上,让人遥遥看上一眼便觉得心中生出宁静圣洁之感。
    她走近帐篷一角, 弯下腰掀开帐门,先将水桶推了进去, 而后小心翼翼地爬进帐篷。
    帐篷里密不透光, 与外面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灯架上放着上百只灯盏, 豆大的火苗照出帐篷里的摆设,充满异域风情的羊毛毡挂在墙上,神台上是一座用洁白玉石做成的神像。那神像的半边脸沐浴在光中,而另外半边则淹没在黑暗中,依稀可辨出是个女人。她低着头, 好像在看着神台下的人,手中结着奇怪的手印,双手皆是空空如也。
    少女充满畏惧地爬到神台下,那里正卧着一个人,双目紧闭,昏暗的油灯照出她的面容,乍眼一看竟和台上神像有几分相似,少女迟疑片刻,用木桶里的水打湿了帕子为她擦脸。
    她眉心微微皱起,好似睡的并不安稳。少女为她擦完脸,便帮她将发辫重新拆了打过,发辫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她顺着摸去,原来是金线织成的发线,线有些沉,上面串进去许多细碎的宝石。她做完这一切,在地毯上俯身跪拜,极为诚恳地做了几个长命礼,才推着水桶无声爬出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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