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儿“嗯嗯”连声,心道,外公外婆最好被吓住,千万别去看他们才是。不然,漏馅的话,可就不好交代了。
    临行前,江月儿好说歹说,总算把严家派来的几个人留在宅子里继续守着,自己则急急带了些吃喝用具赶往了望江山。
    望江山,顾名思义,就在松江江边,离松江码头约有二里地,离杜家住的县中心很有些远。
    江月儿暗赞杜衍想得周到:这样的话,外公外婆也不会因为距离近总是来探望他们,大大减少了暴露的可能。
    还没下马车,江月儿就看见严小二站在山脚张望不停,她急忙叫停了王叔,叫他:“严二哥,这里!”
    严小二脸上那笑憋都憋不住:“月妹妹,你也来了?”
    江月儿赶忙看了王叔一眼,见他急着往山上走没注意这家伙,瞪他一眼,小声道:“别笑了!”看这一脸的“我知道你们要干坏事”,叫谁看见了不起疑?
    严小二赶紧抹了把脸,道:“你放心把阿敬交给我吧,我小时候也得过水痘,可以帮你照顾他。”
    江月儿停了下来,眯眼道:“别闹了,你得过水痘?我怎么不知道?”她敢肯定,这绝对不是杜衍的主意!严小二这货要留下来,万一被他搅合坏事儿了怎么办?
    严小二先看了前头的王叔一眼,冲她呲牙一笑,慢慢道:“你能得,阿敬能得,我为什么就不能得?你说是吧,月妹妹?”
    江月儿:“……”她没听错吧,严小二这家伙居然在威胁她!
    难怪杜衍不得不把他捎上,这货分明是在说:你俩要是不带我玩,我马上就去拆你们的台!
    江月儿:“哼!”一甩小辫,气冲冲甩开他走了。
    严小二心里一慌:月妹妹生气了,老大出的主意到底有没有效果啊?他别不是在坑我吧?
    看江月儿马上走得快不见人影,赶紧追上去:“月妹妹你等等我,不是,你走错了,杜燕子住在这边!”
    严大严二给杜衍找的房子离山脚不远,还是间一梁三架,共有明暗五间房的青砖大瓦房。
    杜衍就躺在东梢间里,等王叔一走,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问她:“不是说不让你出门吗?你怎么来了?”
    江月儿道:“我是不出门啊。我就在这守着你,能有什么事?”她又不到处乱逛,再说了,她爹要真得罪的是权贵,哪个权贵会没事往山脚旮旯里跑?她在这比在杜家还安全呢!
    “就是就是,月妹妹又不出门,能有什么事?”严小二在外头高声附和江月儿。
    杜衍:“……”
    “再说了,月妹妹要是真有事,我知道你细胳膊细腿的不顶用,不是还有我吗?”他接着道。
    杜衍:“……”
    江月儿“噗”地一笑:“没招了吧?”小声问他:“你怎么把他弄来了?”
    杜衍一脸晦气:“我哪知道他一听说我‘病’了,就死皮赖脸地非说他也得过这个病,要跟着一起来‘照顾’我?”
    除了自己之外,江月儿甚少见杜衍吃别人的亏,尤其这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一时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
    “月妹妹,你笑什么?杜燕子,你是不是又说我坏话了?”严小二门也不敲,跑了进来。
    江月儿忍了笑,道:“没有,他说你够兄弟。”
    严小二斜他一眼,哼道:“我还不知道他?月妹妹你不用说他好话,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才懒得看他一眼。”
    杜衍:“……”跟这莽夫根本不能在一个房间待着!
    严小二站房间里指桑骂槐地说了好一阵子,觉得出了好一口恶气,神清气爽地出了门:“我在前头下了几个套子,这地方野物不少,月妹妹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江月儿还要问杜衍的打算,自然拒绝了他。
    严小二不疑有他,带着家伙出了门。
    结果,等他一离开,杜衍就一句话:“有什么打算?‘养病’啊。”
    江月儿不信:“养病?你不想弄清当年的事吗?”
    “想啊,可想知道这个,不是得问外公外婆吗?还得回杜家。”
    “那你为什么跑这么远?”
    杜衍鄙视地看她:“你傻啊?我整天在杜家呆着,不说外公外婆看不看得出来,便是他们看不出来,我得喝苦药汤子吧?是药三分毒,万一我喝多了,没病也喝出病了可怎么办?我当然得出来了!”
    江月儿目瞪口呆:“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什么,你以为我想办法脱身出来去调查阿叔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先不说阿叔不是松江人,这事还不一定是不是在松江发生的。再说,他到杨柳县都二十多年了,我刚到松江,找谁打听二十多年前的事,还能保证那个人一定知道?”
    被他一连串质问下来,江月儿也觉得自己好像把他想岔了,小声问道:“那我现在怎么办?”
    杜衍叹口气,下了床:“待着,等我病‘好了’,你跟我再一块儿回去。”
    “我——”江月儿左想右想,觉得他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但他又说得没有一点破绽,只好不甘不愿答应一声:“我知道了。”
    杜衍背对着她,轻轻一舒气:对了,还得提醒严小二一句,记得想办法叫他别说漏嘴,要是叫小胖妞知道,在南边的田庄里住着江南盐务使的家眷,她一定会忍不住有所动作的,可他一点也不想把她拖进来。
    顾敏悟,他那个可能的爹,到底是个什么人……到底,小胖妞的梦会不会成真……
    时间不等人啊!
    杜衍发了会儿呆,一转身,发现江月儿还站在原地,用同一个姿势在看他,心猛地一跳,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
    “你有心事。”江月儿肯定地道。
    杜衍翻个白眼:“你没有吗?”从小一起长大就是这点不好,虽然小胖妞猜不出自己的心事,但自己心情怎么样,她一看就知道了。明明他的同窗对他的评价大部都是: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知道,怎么到她这就不灵验了。
    江月儿一双大眼睛直望进他微微躲闪的双眼:“不对,我感觉,你的心事不止我想的那些。”
    杜衍又翻个白眼,借低头倒茶的功夫掩饰情绪:“整天疑神疑鬼的,你歇歇——你干嘛!想吓死人吗?”
    这丫头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弯了下腰执着地盯着他的脸还在观察他!
    差点大意了!
    江月儿嘟着嘴,下了结论:“你就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明明那双大眼睛一眼就能望到底,杜衍竟有点心惊肉跳的,不敢跟她对视下去了。
    他灵机一动,朝她逼近一步,“恍然”一笑:“这么喜欢看我,该不会你是喜欢上我了吧?”
    江月儿目瞪口呆,脸色顿时暴红:“谁喜欢你了!你这个死臭美!”蹬蹬跑出了门外。
    杜衍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眯眼一笑:跟我斗?哼。
    第45章
    严家兄弟为杜衍找的这处房子在望江山山脚下的村子最里边, 因为是单门独户, 隔其他人家有一段距离, 又紧邻着山壁,找的位置这么好,连杜衍都挑不出毛病。
    江月儿就问严小二:“你哥怎么找的这地方?也太好了吧?”
    严小二不服:“怎么就是我哥找的?不能是我找的吗?”
    江月儿毫不客气地打击他:“你的心大得像磨盘似的, 能想得这么周全?”
    严小二蔫巴一下, 没一会儿就自己恢复了:“月妹妹,咱们去套兔子玩吧, 就在南边的坳子里, 几步路就到了。”
    几步路……江月儿真有些心动了。杨柳县多水, 她从小到大最多到香山寺上香时爬过山, 但那山太小了,她小半刻钟就能跑个来回, 这么个小山包连片成样子的林子都没有, 当然连个野物都打不了。
    “她去不了。”杜衍走了出来。
    看见他,严小二就跟斗鸡似的:“这是我跟月妹妹的事,杜燕子,你瞎插什么嘴?”
    “哦?”杜衍挑挑眉,转向江月儿:“那你能去吗?”
    看见他就来气!江月儿怒哼一声, 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转身进了厨房。
    她身后, 严小二还为她讨公道:“杜燕子,你说实话,你怎么欺负我月妹妹了?”
    “我欺负她什么了?你看见了?”杜衍慢条斯理道。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透着股得意的味道。
    “咔吧”, 江月儿一个用力,折断了根麦秆。
    严小二也不信:“你这人最会耍阴招了,谁知道我看不见的时候,你有没有把月妹妹怎么着?”
    “哦?那你去问问她啊,我怎么欺负她了。”
    啊啊啊!这不要脸的混蛋,是欺负她不好意思说出来是吧?!!
    她喜欢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江月儿气得在厨房里直打转,只恨自己脸皮没他厚!看见一个小缸里放着小半缸黄澄澄的玉米面,眼睛一转,顿时来了主意。
    又在厨房躲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没声音了,江月儿悄悄探头一望,果然两个人都不见了。
    杜衍虽然在这“养病”,但行动自如,仗着这里没人知道他的底细,他进出村子十分方便,比担惊受怕被认出来,连门都不敢出的江月儿自在多了。
    江月儿狡黠一笑,低头看看手里捧的东西,小跑着去了杜衍住的东厢房。结果一推门没推开,一跺脚,只好去了堂屋。
    刚把东西放好,栅栏那传来了大声的叩击声。
    江月儿透过窗棂看过去,门外站着五个男人。
    四个灰衣四方巾,还有一个穿着青黑色蕉布短打,蓄着把小胡子的中年男子,他站在四人后面,看不出身份。
    五人均是一脸急色。
    见江月儿开门,几人都松了口气。穿短打的那人上前一步,施礼道:“小姑娘,我们是在附近居住的人家。今天我跟小侄上山打猎时,他不慎踩进陷阱跌伤了,现在想借你家放放伤者,等我们家人请来郎中诊断后就走。”
    说着话,他示意从人们让开路,露出身后躺在担架上的人。
    那人面如金纸,左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折着,正低声呻|吟。
    江月儿是知道摔伤的人不能随意挪动的,赶忙开了栅栏让他们进屋,指挥着那四个人将那个受伤的人放进里屋的床上,自己去厨房烧了锅热水,提进门正要说话,顿时呆住了。
    “你你你,你——”她指着坐在正中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一脸惊吓。
    中年人莫名其妙,站起来顺着她的目光往身上看了看:“姑娘,可是在下有什么不妥?”
    江月儿有苦说不出:“不是……”
    “啊,二爷,你的背后!”他身边的那人却叫了一声,示意中年人往后看给他看。
    漂亮的蕉布裤子臀部此时淋淋漓漓地流下一大滩的黄色不明物……
    江月儿一脸不忍卒睹。
    中年男人掀开太师椅上的蒲垫,看见上面的东西后,脸色大变:“你家的椅子上怎么会有,有,有——”
    大粪。
    江月儿在心里替他补完了没说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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