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镖师道:“被迷烟迷了,不妨事,等过两个时辰,药效自然会解。这迷药,”老镖师用力嗅了嗅:“对,这是矮子岭那伙强人用的手段,咱们得快点动作了。”
    江月儿问道:“对了,矮子岭强人?”
    老镖师神色紧张,简短道:“以前矮子岭也有强人,但后来被官府招安,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山民落草,招安之后还住在那附近。有商队从那过时,有时也会神秘失踪,很多人传矮子岭的那些强盗平时是普通山民,遇到有活干了,他们还当强盗。”
    老镖师神秘紧张的表情也影响到了江月儿,她不由加快动作:“那我们是得快点了。”
    年轻镖师将两个强人绑起来,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没翻两下,又叫一声:“这还有一个姑娘,那群人贩子也太丧良心了,把这么大的姑娘放在箱子里,也不怕闷死人!”
    江月儿看他抱出了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姑娘放在马车上,那姑娘双颊酡红,紧闭的双眼里不住流出泪来。
    江月儿叹了口气,她知道,像这样被强人掳去了的姑娘,就算清白未失,以后只怕一生也要在闲言碎语里度过了。
    几人动作虽然很快,但箱子有十几个,又大又沉,忙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卸了一半的绸缎,就听见由远及近地,大量马匹跑动的声音。
    江月儿刚听老镖师说矮子岭的事,顿时跳起来:“糟了,是不是那些强盗来了?”
    老镖师侧耳听了听,道:“蹄声是从我们来的方向来的,莫不是郑总镖头来找我们了?”
    想想郑天南在江月儿离开前说的话,又觉得不可能,赶紧让几个孩子散开,各自戒备。
    不出片刻,郑天南的黑马出现在林子里,老镖师大松一口气,笑着叫了声:“镖头,我们在这!”
    而江月儿紧盯着郑天南旁边那个人,几乎傻在了当场:“阿,阿爹!”
    再看杜衍,他虽然没叫出来,但他面上的惊骇之色完全无法掩盖,显然也吓得不轻。
    江月儿再看她阿爹,眉目带煞,手中握剑,双眼牢牢锁着她,眼中的怒火几乎要把她射穿!
    亲娘啊!阿爹一定是想打死我的吧!救,救命……
    她害怕地往杜衍身后缩了缩。
    三人三马瞬息而至,江月儿就看她阿爹在她面前跃下马,快步朝她走来。
    江月儿横下心来,双眼一闭,冲向她阿爹,抢先嚎了出来:“阿爹,我好想你啊阿爹!”
    江栋僵硬的身体在触及到女儿时立刻就放松了,他不是不想打下去的,可是这是他差点失去的女儿,没到她面前,他就知道,她瘦了,也黑了,她吃了苦头的。
    “你这个没心肝的死丫头……”江栋抖着手,最终轻轻在江月儿头上拍了拍。
    那头,郑天南复杂地望了父女俩一眼,问老镖头:“怎么回事?”
    老镖头简单而快速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郑天南立刻道:“把人救出来后,绸缎不要管了,马上就走!”
    然而,他一说完这话,浓密的林子里一大群惊鸟冲天而起,喊杀震天!
    郑天南与江栋对视一眼,江栋把江月儿往后一推:“祁兄,你带着月丫儿先走。”
    江月儿问道:“阿爹你呢?”
    江栋没答,朝年轻的镖师伸出手:“把你的箭给我。”
    年轻的镖师一怔,见郑天南点了点头,犹豫着解了箭筒和弓箭给江栋。
    江栋抽出一枝箭,看也不看便射了出去,对面一个从林子里冲出来的人应声而倒!
    江月儿张大嘴:“阿爹好厉害!”
    杜衍:“……”压力突然好大。
    第58章
    但杜衍仅是一呆, 看到那些散落一地的绸缎, 想起之前正在做的事, 赶紧爬上那辆马车,把那些覆在箱子表面的绸缎给掀了出来!
    被他的动作提醒,江月儿赶紧也跟上去, 将剩下的绸缎都掀了下来。
    祁珏抓了个空, 就见江月儿冲他喊:“里面还有人,快先救人!”
    祁珏直叫:“我的祖宗, 你先跟我走好不好?”
    江月儿从箱子里抱出个孩子塞给他:“拿好了。”
    祁珏:“……”
    江栋连射了三四枝箭, 抽空狠狠瞪江月儿一眼。听郑天南道:“把绸缎点了扔过去!”
    几位镖师急寻火石火绒, 点燃绸缎向着那群乌合之众扔过去!
    此时正值秋天物燥时节, 林子里枯木甚多,那几匹绸缎扔过去, 砸没砸到人江月儿不知道, 但马上引燃好几处黑烟。
    他们来的方向是西边,今日恰恰刮的西风,风催火势,浓烟倒卷着向那些人来时的方向刮去!
    此时再射箭已经没有了意义,江栋将箭筒弓箭背回自己身上, 一左一右夹起两个孩子放到马上, 自己翻身上了马:“郑兄, 可以走了。”
    感觉到身前的女儿还在扭着身子往后瞅,气得拍她一下:“别动!走!”
    滚滚浓烟中,马蹄翻飞, 几人冲出林子,将身后的人声越甩越远。
    商队自从郑天南带着人走后,就一直走得不快。
    待郑天南带着人冲回去,镖局的人赶紧围了上去,看见每个人手里或背或抱的孩子时,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待听到年轻的镖师说这些孩子都是从那些人的箱子里搜出来时,各自分别惊呼起来:“原来那些人车子里真藏的有孩子!”
    消息打了个圈就传遍了整个商队。
    郑天南拍拍手,神情仍然很严肃地对身边另一个身形彪悍的男子道:“冯镖头,你先带着前十辆车走,我稍后就到。”又与江栋道:“江兄,你我相识多年,我也不与你客气。想请你帮个忙。”
    江栋却道:“若是你请我留下来倒也罢了,若是你请我先走,自不必提。”
    郑天南瞠目,苦笑着摇摇头:“数年不见,江兄心思依然灵敏得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江栋道:“那就照我说的办。事情原本是我这两个孽障引来,如今迫不得以牵累你,我已愧疚得很。那些山匪货物被焚烧,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我真的先走了,岂非猪狗不如?”
    郑天南道:“那这两个孩子怎么办?你总不能让他们一道留下来吧?”
    江栋这才将视线投入到两个孩子身上,冷声道:“只有请郑兄为我照料一二,待我处置完那些人之后,就马上追上来。”
    “阿爹!”
    江月儿听了半天,已经听明白江栋想干什么,不由焦急万分,握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
    江栋目光柔软片刻:“你们跟郑叔叔走,阿爹稍后就来。”
    江月儿还没说话,却听杜衍闷声道:“我不走。”
    他抬头直视着自己的养父,道:“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不能一走了之。”
    江月儿急道:“还有我,我也,唔——”颈后突然一阵剧痛,她连挣扎都没来得及,便陷入了黑暗中。
    江栋收回手掌,将软倒的江月儿递给郑天南:“麻烦了。”
    他转身看向杜衍——这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投注的心血比自己亲身女儿还多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狠狠抽他几下的,但现在不是时候,只好目光冰寒地盯住他:“你说得不错,这原本是你惹的麻烦,那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杜衍一怔,江栋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入车队:“跟我来!”
    江栋从一个马车中找到一袋绳子,杜衍想起自己临行前配置的药物,从袖中掏出来,小跑着追上他:“阿叔,这是麻醉|剂,可以涂在箭头上。”
    江栋解了箭筒扔给他,一言不发地在树林间系上绳子,将他们作上伪装。
    他就像一个误穿了长袍的老猎人一样,熟练地打着绳结,不时还将耳朵贴上地面,只是闷头干活,并不回头看一眼。
    阿叔从来都没对他这样过……
    “阿叔。”
    杜衍刚开口,江栋先道:“你的问题,我们稍后再说。既然知道这是你的麻烦,知道我们想现在最需要做什么吗?”
    “尽可能拖住那些人,让郑镖头他们走得更远些。”杜衍道。
    江栋看他一眼:惹了麻烦不是一味想躲,这是个好优点,但凡事太过,优点就不一定是优点了!孩子太有担当,也是个麻烦!
    林中草丛开始簌簌地动,江栋示意他伏下身子,不出片刻,果然看见那群之前的人咬在他们后面追了上来!
    杜衍的手心冒汗:为首的那人举着一把大砍刀,双眼赤红,凶相毕露!
    江栋“嗖”地一箭射了出去!
    五里山另外一头,严小二侧耳细听:“你们听见有没有声音?”
    一人摇摇头:“少爷,只有鸟叫的声音。”
    有一人犹疑着道:“好像,是有什么声音?听上去,像是,惨叫!”
    他说着话,又一声惨叫从高空中传过来,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
    严小二打了下马:“都跟我去看看!”
    …………
    江月儿醒来时,身子颠簸得她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了位,晃晃悠悠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她还跟她阿爹说,要跟他一起呢,现在,她是在哪?
    “醒了?”祁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月儿翻身坐起,才发现她现在在一辆高速行驶的马车上,她的身边除了车夫和两个昏迷中的小孩就只有祁珏一人!
    “我阿爹呢?”
    祁珏道:“你阿爹稍后就来,你先跟我往——哎你干什么?”
    江月儿从马车中探出身体:“还有阿敬呢?”
    祁珏一怔:“阿敬?哦,你是说你那个哥哥吗?他跟你阿爹留下来拖住那些人。”
    江月儿揉了揉像要断掉一样的后颈,皱眉道:“我是我阿爹打晕的?”看见祁珏,后知后觉地才想到了一个问题:“是你带我阿爹来找我的?你认识我阿爹?”
    祁珏在江月儿没醒来时就看了她许久:当这个小丫头只是跟自己有合作关系的画师时,她单身往金州去,祁珏非但不觉得她莽撞,还认为,她是个大胆又有趣的小姑娘。但当这个大胆又有趣的小姑娘成为了自己的世侄女时,那这件事可就一点也不有趣了。
    他板起脸,想使自己显得威严一些:“要不是我认识你阿爹,带着他来了,今天你们几个已经落到了那帮山匪的手里!你一个小姑娘,胆子怎么就这么大,什么人都不清楚,就敢随便招惹?”
    江月儿低下头:她马上就快成年了,今天的事情的确有他们考虑不周的情况。因此,对她阿爹,她就更愧疚了。
    “阿爹他这些天一定很担心我吧?”
    “当然!”祁珏道:“要不是我认识他很多年,他那个样子出现在达州街头,我差点以为他换了个人!你爹以前是个多洒脱的人,哪一天出门不把自己捯饬得漂亮干净?看看他为了找你,一看就知道好几天没吃好没睡好了!”
    江月儿被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也不想的啊,要不是阿爹他总不——”猛地闭嘴,差点说出来了!
    “总不什么?”祁珏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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