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头也纳闷呢,怎么忽然间就发起了高热。”
    蒋婆子心里头就跟被蚂蚁咬一样,自责懊悔过了头,她觉得要不是自己为了保险起见将孙女带上,恐怕也不会发生眼下这桩事,要是福宝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下半辈子她都会寝食难安。
    看着焦急地向往屋里去,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的都不多的堂妹,她这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房间内大夫不让站太多人,因此蒋婆子只带着堂妹进去,将其他人都留在了房间外,而房间里一直都呆着的也就单峻海夫妇以及单老头三人,加上那个此时正在替小孙女看病的大夫。
    “娘。”
    看到娘亲过来,苏湘心里的紧张担忧终于忍不住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流。
    只有当娘了,才知道那种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后对那个从自己身体中掉出来的那团肉的感情,对于苏湘来说,福德和福宝两个孩子比她自己都重要,现在看着不满周岁的女儿烧的浑身通红,还不断说着胡话,眼瞅着这病来的汹汹的模样,苏湘根本就没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哭上了,大夫还没说怎么样呢。”
    蒋淑兰看闺女这模样,心疼的紧,恨不得直接将闺女抱在怀里好好哄上一哄,可是现在不是在家当闺女的时候啊,她这个当娘的带着外孙女跟着婆家人去了一趟县城,结果将外孙女带出了毛病来,要是福宝真的有什么事,还不是她闺女的错,即便自己的堂姐是女儿的婆婆,未必不会有怨言。
    不知道单家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去县城的蒋淑兰站在自己同为婆婆的立场上,考虑这件事发生后最坏的后果,不管怎么说,照顾孩子就是当娘的责任,还是要是照顾的不到位,当娘的就是第一个被众人指责的对象。
    蒋淑兰知道单家都是懂事理的人,可难保不会将小外孙女生病这件事,迁怒到她闺女头上啊。
    “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收起眼泪,好好照顾福宝,让她快点好起来,该吃药,该吃什么补品,咱们都听大夫的话来,咱们福宝长的就是有大福气的,这点小病小痛,可伤不到她。”
    蒋淑兰拉着闺女的手安慰她,同时也是将这些话说给堂姐还有女婿听,让他们知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给福宝看病,追究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反而事次要的。
    实际上她就是不说这些话,蒋婆子单老头也不会将这件事怪罪到儿媳妇身上,因为他们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恐怕孙女生病,还和白天在小院里的那场争执打斗有关。
    估计就是当时太闹太吵,将小孙女给吓到了。
    真要这么算起来,这件事还错在他们老两口身上,是他们思考不周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后果,心里后悔愧疚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是苏湘这个当娘的问题呢。
    “孩子好像是受了惊吓了。”
    大夫也好奇,看脉象,似乎是急火攻心,思虑过度,可是一个孩子,哪有什么烦恼需要思考呢?
    他纠结了良久,才选择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说法。
    “这高热是突然间发起来的,想要将烧压下去,只能下重药,可这么大点的孩子,真要是吃了重药,还不得把身体给毁了,所以我建议你们先用凉水给孩子擦身降温,然后我给你们开几剂温养的方子。”
    大夫看了眼紧张地单家人,有些为难地说出了之后一段话:“要是能够在今晚把烧给退了,那就是好事,之后再好好养养,估计也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可要是烧久了,小孩子体弱,我可就真没什么办法了。”
    大夫也为难,这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难养,稍有不慎养不住的多了去了,眼前这个小女婴还是因为之前的底子养的好,才能撑到他过来。
    说起来,也是她的幸运,一般人家哪会出钱给女娃娃看病,多数都是任由她自生自灭的,又不是男孙,能够袭承香火,女娃娃嘛,早晚都是要嫁出去成为别家的人的,在乡下一点都不金贵。
    “大夫,就没有更稳妥点的办法?”
    单峻海抱住差点没昏过去的妻子,同样也忍不住颤抖地对着大夫问道。
    “她要再大个三五岁,我还能劝你们用虎狼之药,可她只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恐怕你们去找县城大药馆的大夫,他们也只会给你这样的方子。”
    大夫摇了摇头,他瞅了眼床上那个烧的红彤彤的,是不是啊呜咿呀梦呓着的女娃娃,心里闪过一丝怜惜。
    这样可爱的孩子要是真烧傻了,着实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啊。
    只是他已经尽了自己的本能,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女单蒋氏惠兰,今日为我孙女福宝祈祷,只求她熬过这一劫,若能应验,愿折寿二十年。”
    福宝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的,许多人似乎都凑在她耳边说了话,但是绝大多数,她都听不太清。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生了病,只是猜测这一切或许和大伯的那桩事有关。
    在这件事发生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很好的适应新的生活,新的家庭,可是在这桩事后,她才发觉原来这个时代真的和她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不同了。
    在这个时代里,女人更多的是作为依附的存在,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男人就是家里的天,家里的掌权者,而生为一个女人,有尊严的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
    在这个时代,即便律法限定了妻妾制度,但是只要男人想,他依旧可以钻各种各样的漏洞,而作为那个男人明媒正娶的发妻,她除了忍让,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福宝那样聪慧,怎么会想不明白大伯娘此时的想法。
    她可以刚烈的选择和离,可和离之后呢?娘家的兄嫂能够容忍她多久,在娘家的爹娘百年之后,她能依靠的又有谁?真要是找一个男人再嫁,她能够选择的范围,又有多大。
    正因为理解,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才更恐慌。
    大伯娘现在经历的一切,实际上是这个时代很多女人都经历着的,单福宝甚至不确定,这一切,会不会也是之后的她会经历的。
    但是她很确定,不论是在哪个时代,如果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她一定会坚定的选择和对方一刀两断,只是真的到那个时候,现在疼爱她的爹娘,呵护她的哥哥,真的会愿意收留她这个大归的女儿/妹妹吗?
    毕竟生活不是小说,在男权当道的社会,一个和离的女人纵是有天大的本事,又能闯出什么样的天下来,光是对女人条条框框的教条,就能将你牢牢钉死。
    她觉得,因为大伯母身上正在经历的事,居然让她变得悲观起来,甚至开始患得患失,总担心现在属于她的一切,终有一天会再次失去。
    浑浑噩噩的单福宝只觉得自己被一张大网给网住了,四面八方而来的枷锁将她困在一方天地内,直到身边响起了奶奶的祈祷声,她才稍稍清醒一些。
    “福宝,奶的乖乖,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耳边的话语声或远或近的,但是说话的那个人的担忧,福宝却全都听到了心里头去。
    “我这辈子,有福宝和福德两个孩子就尽够了,我愿意将之后的子女福报全都留给我的幼女,愿佛祖菩萨保佑。”
    这是娘亲的声音,福宝听得出来。
    古人都是讲究多子多福的,小娘亲现在只有哥哥一个儿子,肯定是不够的,可是现在娘亲愿意用之后所有的子女缘分换她安康,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动。
    “妹妹,你都睡了好久好久啦,你要是能够乖乖醒过来,哥哥以后就不亲你啦,换成哥哥让你亲好不好啊。”
    单福德是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溜进来的,爹娘不说妹妹到底怎么了,但是他清楚,妹妹一定是生了很严重的病,严重到她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单福德很慌,他趴在炕头,努力伸着手够着妹妹的小脸蛋,眼泪汪汪的。
    “我以后不吃肉肉和糕糕了,我把这些东西都留给菩萨,请菩萨们不要将妹妹带走好不好。”
    他听到了奶奶和爹娘祈祷的话,为了妹妹,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贡献了出来。
    只要妹妹好好的,他一辈子不吃那些好吃的都可以。
    苏湘只是出去替闺女换水,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长子的话,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也忍下了想要将儿子带出来的冲动。
    “亲——要亲——”
    忽然间,单福宝觉得自己此时的矫情都是没必要的,未来的一切还没发生,此时的她能够拥有这样的家人已经很幸运了,她该做的,只是珍惜现在的所有。
    或许是因为想明白了,原本困扰着她的心结打开,恍惚间,她的意识就回到了原位,开始清醒起来。
    “哐铛——”
    “妹妹——”
    苏湘手里端着的铜盆摔在了地上,单福德飞快地爬到了炕上,母子俩看着睁开眼睛的女儿/妹妹,一下子压在心头的大石,就没了一半。
    “妹妹啊。”
    单福德看着半睁着眼睛的妹妹,怎么看都看不够,抓着她烫烫的小手,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她说。
    “锅锅。”
    福宝的声音细细的,单福德将脸凑到妹妹的脸颊旁,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小脸蛋。
    菩萨真好,答应了他的要求,以后虽然不能再吃肉肉和糕糕啦,但是只要妹妹好好的,他就觉得一切都好值得。
    听着妹妹甜甜的喊他哥哥,单福德幸福的想着。
    第31章 买房
    “这烧终于退下了,多亏了菩萨保佑啊。”
    蒋婆子摸着孙女儿不再滚烫的脑袋,连声喊着阿弥陀佛。
    单家的其他人同样在心里万分庆幸,并且发誓以后要更加注意家中几个孩子的照顾,别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尤其是苏湘和单峻海,作为孩子的爹娘,他们肯定比大家都着急,而且作为成人,他们也比儿子福德更加明白生离死别到底是什么样痛苦的存在。
    这样的担忧,有过一次就足够了,再来一次,他们恐怕都承受不住。
    因为小孩子不好吃药的缘故,苏湘喝了大夫特别配制的补汤,将药效通过乳汁喂到孩子的嘴里。
    刚刚退烧,并没有什么胃口的单福宝也没有娇气的抗拒,反而大口大口逼着自己喝下了带着药效的乳汁,争取能够早日痊愈。
    经过今天这一出,她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家人对自己的疼爱,彻底融入到了这个新的身份中,她不想让这些亲人再为自己感到担忧了。
    “能喝奶那就是好了,咱们福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咱们乖乖的福气,还在后头等着她呢。”
    蒋婆子放下了心里的重担,留着儿子和媳妇儿照顾孙女,至于之前准备回家处理的事,因为孙女这场来势汹汹的重病,暂时也被她抛在了脑后。
    此时已经是亥时,往日这个时候,家里人早就已经睡了一圈回笼觉了。
    蒋婆子本想留在儿子的屋里一块守着小孙女,毕竟高热这种东西,你也说不准它半夜是不是还会再窜上来,只是白日本就因为要处理长子和那个外室的事在村子和县城两地奔波,上了年纪的蒋婆子哪里还有那个精神头守着,被儿女们劝回了房间。
    吕秀菊也陪着熬到了这个点,听到三房的侄女退烧之后,她才放下心,打着哈欠回了屋。
    “你……你这个毒妇……”
    被饿了一整天的单峻山有气无力地指着进门准备休息的媳妇,好半响,才说全了一句话。
    他受了重伤,现在浑身上下稍微挪动一下,就痛彻心扉,加上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喝过水,嗓子干的冒火,又疼又渴又累又饿,能撑到现在,完全归功于他之前养尊处优的好身体。
    酒楼里,多的是客人点了,却没怎么动的大鱼大肉,他作为掌柜,自然能够享用当中最好的部分,几年下来,吃的自己体型圆润,红光满面,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吕秀菊没有搭理这个被外头的女人耍的团团转的男人,脱了身上的罩衫,穿着亵衣亵裤上炕就要睡觉。
    “你——”
    单峻山瞪大眼睛,这个女人居然不理睬他,平日里,她不是对他有求必应,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吗?之前因为他在外头养外室的事生气一时控制不住打了他也就算了,他都大人有大量的不打算和她计较了,她居然还敢甩脸子给他看,还敢装聋作哑对着他的话充耳不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身边躺着的默不作声的媳妇,单峻山隐隐有一种事情超脱他掌控的恐慌。
    “我饿了。”
    单峻山知道,吕秀菊这个女人虽然有各种各样的臭毛病吧,但是以夫为天这一条女戒她还是遵守的很好的,在他养外室的事情爆出来之前,他吩咐她的所有事她都会做的很好。
    在他看来,自家婆娘就算要气,也只是一时的,等日子长了,她终究会软化态度。
    反正从头到尾他也没真打算将安娘带回家,毕竟长子还得考功名呢,他这个当爹的要是敢纳妾,恐怕第一个拖累的,就是儿子。
    所以即便是卢安娘怀孕之后,他都只想着将卢安娘怀里的孩子接回家,让吕秀菊养着,至于卢安娘,当一个外室,也就足够了。
    可现在吕秀菊的表现显然不是他想哄就能哄好的,还有儿子的态度,同样让单峻山有些担忧。
    今天白天,他听到了爹娘出去的响动,家里就几个孩子,以及他这个受了重伤,只能躺在炕上的半废人。
    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爹娘还没回来,那时候他就猜到,恐怕爹娘出了远门,最大的可能就是去了县城,找被他藏起来的安娘。几个孩子和他的午饭,应该是出发前就备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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