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非誉笑了笑:“叶公子你们初来乍到,却能如此准确地找到地宫,若老朽没猜错,是得了有心人指引吧。”
    “非常时期,无所选择。”叶浮生眼神一凛,“只是,这有什么关系?”
    “前来接应的人被杀,老朽与鸣渊失踪,朝廷一定会派人前来追查。”阮非誉给自己续了杯茶水,“葬魂宫这一次敢做此事,自然是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其中莫过于……替罪羊。”
    叶浮生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说话却带上寒意:“若在下拒了,这些事就都会推在百鬼门头上?”
    “叶公子此番相助,老朽与劣徒感激不尽,自然没有以怨报德的道理。”阮非誉微微一笑,“但是葬魂宫与朝廷中人有所勾结,若此番计成,而老朽没能活着回到天京陈述事实,百鬼门就有麻烦了。”
    果然是只牙尖嘴利的老狐狸。
    叶浮生早知道跟阮非誉打交道不容易,因为这老家伙全身都是心眼儿,总能被他找到算计人的机会,要是以前,他早就有多远跑多远,可是现在却不能这么做。
    他心里思量,奈何身后的秦兰裳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嫌自己被坑得不够,迫不及待地要挥起铲子埋土,连声道:“好!我们护送你回京!”
    叶浮生:“……”
    秦兰裳没注意到他翻出来的白眼,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扯动伤口时倒吸一口冷气,道:“看在书生面子上,我们答应了,你要说话算话,别回头再给我们惹麻烦!”
    叶浮生:“……丫头,能把‘们’字给吃回去吗?”
    秦兰裳奇道:“为什么?”
    叶浮生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一,我没答应;第二,我没加入你们百鬼门,只是个外人。”
    “你咋能是外人啊?”秦兰裳扯着他的袖子摇来摆去,“小叔都能把我交给你,你当然是他的内人了,对不对啊,婶儿?”
    叶浮生:“……”
    佛曰今日不宜揍孩子,可这令人胃疼的两个字一出,他好像有点忍不住了。
    他抬起手,那丫头惯会察言观色,松了他的袖子退后两步,仰起脸道:“这辈子能揍我的只有我爷爷奶奶、爹娘和叔婶,你是哪个?揍了要认!”
    叶浮生:“……好,你赢了。”
    阮非誉耐心极好得等他俩胡闹完,才笑眯眯地问:“商量好了?”
    叶浮生回头道:“她既然答应了,我也只好舍命相陪。只是我并非百鬼门中人,而这丫头年纪小也不懂如何调遣部署,要护送先生两人回京实在难如登天。”
    阮非誉道:“你放心,只需要将我二人送到卫风城,我便能联络旧部,再无忧患。”
    卫风城,是北疆与中都相接处的一个城镇,离此地有百里之远,不但有重兵把守,还有先皇第九子分封于此,听说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无心朝政,贪生怕死,叶浮生对此不置可否,但从阮非誉的态度来看,想来不是可信便是可拿捏的。
    叶浮生骑虎难下,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回头瞥了眼小丫头,终是忍不住敲了她一个爆栗,道:“等你叔回来收拾你。”
    第46章 夜雨
    一场喧嚣终于尘埃落定,日夜轮转了一番,抬头又是墨色如洗。
    整个地宫已经重新封闭,守卫潜伏在下,萧艳骨倚靠着密道外面一棵大树,看了眼黑沉沉的天光,胸中气血还在不断翻滚,她忍不住吐了一口血,五脏六腑仿佛被扔在了滚水锅里,不仅炽热难忍,还在不断变质。
    一名属下低头道:“殿主,暗客已倾巢而出,方圆五十里内的关卡也全部启动!”
    “我要他们一个都跑不了。”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萧艳骨拭去唇边血迹,“发现宫主的踪迹了吗?”
    属下道:“宫主追着打伤您的那人远去,至今不见回转。”
    萧艳骨示意他退下,手掌按住腹部,面沉如水。
    昨夜她本可拿下陆鸣渊和秦兰裳二人,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只是一个照面,就以掌力荡开了她三道连发袖箭,更拼着被她打上一把“缠绵”,也一拳轰在她身上,若非宫主出手卸去部分力道,否则定会毁了她的丹田。
    萧艳骨站在风露中寸步不移,是她身为一殿之主不能在下属面前示弱,然而那霸道的内力还在她体内肆虐,全身大汗,几乎已经快站不住了。
    幸好她等候已久的人,终于回来了。
    白衣银面的男人踏着惨淡月光行走在林间,拿着一方帕子仔细地擦拭手上血迹,看起来走得不快,却在转眼后便由远至近,萧艳骨只是眨了下眼睛,他就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宫主!”萧艳骨单膝跪地,平日里高傲的头颅在此刻毕恭毕敬地低下,目光只能看着白衣下的一双云纹缎靴。
    脚尖勾起她的下巴, 男人挑起她的脸,温声道:“你这双眼,倒也挺好看的。”
    萧艳骨没有擦拭干净的一滴血蹭在鞋面上,仿佛白雪中开出一朵红花,她顿时心头一惊,却动也不敢动。
    “可惜你有眼无珠。”男人收回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一条看家不利的狗,“是身居高位太久,就让你眼高于顶,看不见潜藏于下的隐患了吗?”
    萧艳骨没动,背后冷汗已浸湿了衣服,道:“是属下的过错,轻视了小辈,现在已派人去追,请宫主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男人一整衣摆,蹲了下来,朝着萧艳骨的脸伸出手去,这才看清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上都戴了一只秘银指套,如钩的尖端徘徊在萧艳骨眼角,仿佛随时就会挖了她的眼睛。
    萧艳骨瞳孔紧缩,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敢说了,幸好那只冰冷的手慢慢移开,指套似乎是不经意地在她眼角一刮,拖出一条浅浅的血痕。
    她听见男人仿佛喟叹的声音:“我的耐心,不多了。”
    提在嗓子眼的心颤了颤,却不敢落回胸腔,萧艳骨起了身,却依然没有抬头,犹豫了片刻,才问道:“宫主,那擅闯地宫之人……”
    “他没死。”男人依然在擦手,帕子上面有斑斑血迹,可他的声音却很愉悦,“我已经很久没遇上这么有本事的后生了。”
    萧艳骨一惊,她本以为宫主出手定能将那人斩落,可没想到竟然还有活路?
    她犹豫了一下,道:“属下斗胆,敢问那人到底是谁?日后也好多些注意,免叫他再坏了大事。”
    “百鬼门现在的主子,是个不知名姓的小辈,脾气硬,武功也硬。”擦拭完最后一根手指,男人松开手帕,任由它飘落在地,“不过这世上,从来慧极必伤,刚过……易折。”
    “百鬼门跟我们作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宫主为何不……”话没说完,萧艳骨就看到白衣人侧头过来,幽深目光透过面具上的空洞投过来,她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多话了。
    “都说井水不犯河水,走人间路的,何必跟死鬼争道?”白衣人轻轻一笑,“更何况,你知道怎么用一个人的死,折断两个人吗?”
    萧艳骨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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