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加叶成之死,搅乱了上州之夜。
    这雨一下便是五日,下得人心情烦躁,道中积水难疏。
    第五日夜晚才消停了些。
    夜深人静,无忧独坐院中毫无睡意,不时有人来到,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交到他的手中。
    他就着檐下的灯笼打开。
    是书童陈冲的来信。
    陈冲很久不在京中,无忧对外宣称陈冲已离开自已,陈冲与上官家有仇,而做为主人却不能为陈冲讨公道,因此致使陈冲失望出走。
    陈冲是一个卑微到会被人忽略的小角色,而这次他背负的,恰恰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
    无忧让他带着几名信得过的属下,去查寻卫家人被困的方位。
    若想改变受制于人的状态,向楚璃揭发杨怀新的阴谋,他首要做的事便是确定卫家人的方位,否则他一旦轻举妄动,对他有再造之恩的卫家将不复存在。
    信上倒没有写到卫家人下落,而是关于他身世的一些疑点。
    陈冲提出在调查无忧身世的那件案子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从始致终无人提及,那人有些神秘,是境外人员,人称赵爷,与吴家有生意往来。
    说起来,赵爷与吴家有渊源正是从无忧出世那年起,之后双方生意合作紧密,吴家出厂的纺织品能出销海外,少不了赵爷的推动,也因此无忧被吴家老太爷视为福星,万般宠爱。
    而那位赵爷,每次与吴家人做生意,都会选择无忧生辰之前,如此算来,从无忧一至七岁,年年生辰都能与赵爷碰面,并会送上一份厚礼……
    无忧对赵爷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头发花白,习惯性地包着头巾,而七岁生辰见他时他剃了一个光头,可以说光头,是无忧对赵爷最深的印象了。
    原本,一个生意对象本就不该参与到身世上来,毕竟吴家在未没落之前生意通达天下,吴家老爷识人无数,为人和善交了不少朋友。但这位赵爷并不是寻常生意上的朋友。
    信上说他是岑国人,在岑国被百姓奉为活财神,享国师礼遇,而且他做岑国国师已将近二十年了。
    看到这里,无忧身上恶寒。
    这么说,赵国师以国师之身,与吴家七年如一日地保持生意来往,七年来风雨无阻地参加他的生辰宴?
    这个国师到底是什么人?
    无忧当即书信一封,让陈冲将注意力放在卫家人身上,叮嘱他万万在注意安全。
    次日在街上见礼部张侍郎春风满面,无忧知他博览群书,通晓天下事,说话时顺便提了一句赵国师。
    张侍郎为人低调,却是一个实干家,对各国事宜皆有了解,听无忧说到赵国师,他一拍脑门,乐颠颠道:“我刚才还与郎中说过这人呢。”
    “如何?”无忧假装漫不经心。
    “你说的这位国师名叫赵琛,为人低调温和,却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公子有所不知,赵琛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商人,他啊,是岑国望族周家的子孙。”张侍郎说得有声有色,眉飞色舞,丁点不像六十来岁的老人,“岑国周家听过没有?”
    岑国周家如雷贯耳,地位虽说不如陈国的上官家,却跟五年前败于上官烨之手的王家不相上下。
    无忧点头:“自然。”
    张侍郎咂咂嘴,“赵琛十岁时认祖归宗,因周家子孙凋敝,一入周家便被宠上了天,但赵琛脾气古怪,不仅拒绝改姓,还与周家人疏远地很,因此没少受人白眼。这个人啊,可说是奇才,小小年纪颇有生意头脑,不靠周家人脉,独身一人在商圈闯出了名堂,受岑国国君接见,也是那一见,国君才知赵琛是周家子孙。因这个,周家圣恩更重,此后多年顺风顺水。”
    张侍郎闲情地揣着双手,说着频点头,“赵琛为人高傲,和周家关系淡薄,靠自已白手起家,生意做遍天下,可能正因为太强大,才会早早厌倦,不仅退出商圈,连朝中事务也爱搭不理的,做一个闲散国师,偶尔跟国君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
    “哦,确实传奇。”无忧不上心地应着。
    赵琛身份尊贵,无忧如何也没办法将他与幼时所见的那位光头叔叔联系,陈冲毕竟人力单薄,莫不是在“赵爷”这个环节上出了差池?
    如果陈冲没查错,那么杨怀新当时负责调查他身世,到底有没有触到赵爷这一块?
    ……
    “公子,”张侍郎见他心不在焉,碰碰他的手臂问道:“您今日怎么想起来提赵琛的?”
    “在路上偶然听人议论,有些好奇罢了。”
    掠过赵琛这事,无忧一团和气地与张侍郎谈天说地,一转眼他愁容满面。
    希望陈冲能找到养母所在。
    但愿那个光头叔叔,不是赵琛……
    “公子,”无忧正和张侍郎说着话,无忧府一名小厮赶来,在他耳边轻声禀道:“公主殿下让您去一趟,她在摘月楼等您。”
    正文 150:绝望下,反击
    无忧点头表示了解,“我马上过去。”
    亭台楼榭,花鸟鱼虫,春夏交替时期,摘月楼遍地美景。
    无忧到时楚璃正依在小楼美人靠前,手里拿着一本残卷,装模作样地看着。
    “殿下找我有事?”无忧走上前,礼节性作揖:“我原是准备进宫看你的,巧了。”
    “今天天气不错,来一起晒个太阳,”楚璃拍拍身边,“坐。”
    无忧顿了顿,选择坐在她半丈开外,不仅坐得远,神态也有些拘谨。
    “你……”楚璃瞧瞧她与无忧之间夸张的距离,卟地笑道:“兄长是打算在我们中间腾个位子,来烧水做饭的么?”
    她以为他是兄长,所以可以全无顾虑。
    但无忧心里清楚,其实自已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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