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把大王的事当成故事说给公主听,只好说别人的事。幸好公主一点也不在乎。
    “为什么?”公主问。
    侍人看了眼那盘中的饼,公主笑着让小童给他拿一块。小童不太舍得给他,拿给他时还暗暗瞪了他一眼。
    侍人说:“可能是因为一个魏人每天都来见大王吧。”
    “魏人?他长什么样?有什么趣事?”公主好奇的问。
    侍人马上说:“那个魏人只有冯公子一半高!第一次上殿来,我都差点没看到他!”
    公主用袖子盖住脸,笑了。
    侍人继续说:“是真的!他跟在冯公子身后进来,我真没看到!”
    小童们也笑得前仰后合,还站起来比个子,纷纷说:“才那么高?那不是跟阿礼差不多高?”
    恰好白奴送汤饮上来,小童们笑得更厉害了,指着白奴说:“肯定只有白奴的膝盖高!”
    侍人看到高大的白奴,想像起来,也笑坏了。
    白奴长相与普通的鲁人不同,时常被人取笑,都习惯了。他把壶放到公主身边,坐下来,“公主要喝吗?”
    姜姬没胃口,推开壶。
    姜智的病已经好了,他病了一场,看起来苍白瘦弱。姜姬道:“给阿智倒一杯。”
    侍人咽了口口水,举起自己手中的碗说:“公主,能不能也给奴奴一碗?”
    姜姬点头,白奴就给他们二人一人倒了一碗。
    姜智的肚子已经饱了,小口小口喝,其他小童见状就上来抢,你一口我一口都喝光了。
    侍人连忙把自己那一碗喝下去,道:“那魏人天天来,大王就只见他,只有冯公子与龚公子相陪,其他人就都不来了。”
    姜姬:“那个魏人会说鲁言吗?”
    侍人点头:“他会说,只听他说话,还以为他也是鲁人呢。只是一看人就知道不是了。”
    姜姬奇道:“魏人和鲁人不同吗?”
    侍人道:“魏人的脸都是方的,那里的男人还喜欢留细细的胡子。”
    “什么叫细细的胡子?”
    侍人神秘道:“听说魏人不喜欢长出满脸胡子,他们如果长出很多胡子来,就会一根一根拔掉,剩下几根都能数清的!”
    姜智等人无不捂住脸惊呼。
    侍人见吓了他们一跳,方心满意足的告辞了——他再也吃不下了。
    侍人走的时候,已是晚霞满天。
    姜礼去送走侍人,回来关紧门窗,点上香炉,姜义几人则开始为公主铺床。他看到公主仍旧靠在凭几上陷入沉思中,他走过去坐在公主身边,小声说:“公主,有一个侍人一直说有好故事可以告诉公主,他已经在楼下等了两天了。”
    姜姬嗯了一声。
    姜礼犹豫一会儿,小声说:“他是王后宫中的侍人……可能会带来小公子的消息。”
    其他小童听到这句话都把头转过来,姜智和姜义更是忍不住走过来。
    姜姬回过神,摇头道:“不用了。”
    姜礼愣了,姜智扯住姜姬的胳膊轻轻摇晃,“公主,你不想把小公子带回来了吗?”
    姜姬看向这些小童。他们虽然年幼,但都非常聪明。她一个字都没有告诉他们,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在客人面前配合她。
    她也不想隐瞒他们。
    “他在王后身边会更好。”她说。
    姜智不摇晃她了,姜义上来把他拉走,楼中更安静了。其他小童也都纷纷避开这里,只有姜礼没走,等只剩下他和姜姬了,他小声问:“公主,决定了吗?”
    他们都知道小公子是很重要的,因为他是大王的儿子。哪怕他现在没有母亲,大王好像也不承认他。但要知道,前一个朝午王可是一辈子都没有儿子啊!
    整个鲁国都知道,朝午王曾经多盼望有一个儿子。
    所以哪怕大王现在不承认,但谁知道大王以后还会不会有儿子呢?万一没有呢?
    因为朝午王,很多人——包括姜礼他们,都觉得大王是不会有儿子的了。
    那小公子就很有可能会是未来的大王。
    谁养育小公子,那个人以后在莲花台就会更有权势。
    对现在的小公子来说,让王后养育当然比让公主养育更好。因为公主再有权势,也不能给小公子一个母亲;王后却可以承认小公子是她的儿子。
    但他们都是公主的人,当然更希望小公子在公主手上了。
    姜礼心里似乎能明白,公主不要小公子是害怕她保护不了他,所以宁愿让他留在王后那里。
    姜姬轻轻嗯了一声。
    姜礼看到盘子里还剩下一块黄金饼,说:“不如,我把这块饼给阿仁,让他偷偷给小公子。”
    “也好。”就算要把姜旦留在承华宫,也要注意他身边的一举一动,“你悄悄跟阿仁联系,不要让人发现。”她小声交待姜礼。
    姜礼眼中一亮,果然公主不是不要小公子了!
    “好!我一定办到!”
    “阿仁只要保护好他就行,其他的不必告诉我,也不必常常联系。如果他身边发生了什么不一般的事再联系吧。联系得越少,他越安全。”她说。
    姜礼郑重的点头,“公主,奴记下了!”他一定会告诉阿仁的!
    太阳落到地平线以下,天地间漆黑一片。
    姜姬躺在床上,望着床顶,把这几天从侍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一遍遍的在心中反复思量。
    首先,大王似乎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小朝廷”。
    他身边常常出现的人只有冯瑄、龚香和冯丙。相比而言,冯丙常常出宫,冯瑄和龚香则是长伴大王身侧。
    还有一个蒋龙,年纪只有十岁左右,他和冯瑄、龚香不同,他是住在宫里,侍候大王的。只是他和侍人不同,他只在大王和大人们交谈时听从大王的吩咐。
    ——这下,姜元身边就有蒋家、冯家和龚家三家的人了。
    不管姜元是不是知道三角形是最稳定的,他这样做都是最好的。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有两家人联合到一起,总还有最后一家人会站在他身边。
    比起伪王被赵、蒋两家联手架空,姜元这个大王会坐得更稳一点。
    长此下去,姜元的权力越大,她和姜武就会越来越无法反抗他——姜谷和姜粟的事会一再重演。
    所以她一定要破坏这个三角形。
    ——要打破这个平衡,只能令这三家中一家失衡。
    “阿礼。”她轻轻叫了一声。
    姜礼立刻爬起来,来到她床前,小声说:“公主,何事吩咐?”
    “大王追求玉腕夫人身边侍女的事,要让冯乔知道。”她轻声说。
    姜礼为难道:“可是……冯夫人一直不出门……”怎么让她知道呢?
    “只要宫中人尽皆知,她自然而然会听到的。”
    宫女们日日都到摘星楼去,照明宫的侍女们自然发现了。
    “听说公主天天都在举办宴会。”一个侍女不忿的说。
    “真是奢侈!”
    “难以置信!难道她以为这样才算是一个公主吗?”
    “听说每天都会烹肉,会有很多吃的,还有各种汤饮。”一个侍女咽了口口水。
    其他侍女马上反应过来,嘻笑着把她拉到角落逼问。
    “好啊!你是不是去过!”
    “快说!你是怎么去的?换上宫女的衣服?”
    “不说就把你交给姑嬷!”
    提起姑嬷,侍女们立刻噤声,还紧张的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姑嬷的身影才齐齐松了口气。
    “姑嬷在陪阿乔,不会出来的。”
    最近冯乔一直生病,闭门不出,姑嬷说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说她在房间里修养。
    “阿乔真可怜,好不容易进宫当夫人了,却生病了。幸好还有半子。”
    她们换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继续聊天。现在半子带着侍女去金潞宫了,姑嬷又不管她们,难得自在呢。
    那个侍女悄悄说:“有很多人去呢,我还看到了承华宫的侍女,还有侍人,不过大半都是宫女。”
    “真那么好吃吗?”一个人忍不住问。
    侍女压低声:“很好吃!汤是热的!飘着厚厚的油!上回我还捞到一块牛肉呢!”
    几人听她说了半天,忍不住了,几人偷偷换上宫女的衣服,趁人不注意,把门关上,把被子铺上,假装在屋里睡觉,一起跑向摘星楼。
    路上躲躲闪闪的,但很快就看到了摘星楼前的人,就像那个侍女说的,宫女中间还有一些青衣、赤衣的侍人,也有承华宫的侍女,虽然都是冯家出来的,但她们的主人已经不一样了,一见之下,这几人连忙避开,躲到了宫女中间。
    大殿中央确实有一口大鼎,鼎中冒出团团蒸气,烘的人睁不开眼睛,只能闻到香死人的味道。
    侍女们咽了口口水,挤到鼎前,却发现没有碗。
    来过的那个侍女说,“我们先吃饼,然后去等别人吃完!”
    几人拿了饼,挤到一群不认识的宫女中间,似乎她们都是最近才进宫的那一批。
    那几个宫女正在边吃边聊,一个道:“听说了吗?大王追求玉腕夫人侍女的事?”这个宫女压低声,“那天我在路上看到玉腕夫人带着侍女去金潞宫,认出那个侍女了呢!”
    这几个侍女面面相觑,什么?
    马上就有人追问:“是哪一个?长得美吗?”
    那个宫女向往的说,“她的个子很高,像赵人呢,她涂的胭脂好美!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红色!”
    “啊!”另一个宫女忙说,“原来是那个个子高高的?那我也见过她啊!我记得她总是站在大王寝室前的廊下!她的皮肤比丝还白!”
    侍女们不禁冒出冷汗来,个子高?涂着胭脂?那不就是阿燕?!
    “大王真的在追求她吗?”一个宫女怀疑道,“有玉腕夫人在,大王怎么会爱上一个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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