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生路过御花园,匆匆一瞥拐入另一条路。
    御花园里开满了花,在何钰看来是小雅,在他看来是灰败。
    不知耗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将整个御花园填满,奢侈浪费。
    太医院位南,离这边有点远,顾晏生抄了近路,也花了一柱香时间。
    皇宫实在太大,内里嫔妃三千,宫女太监上万,宫殿庭宇无数。
    待大家吃过饭,洗了碗筷,他才拍了拍衣摆进来。
    这几日接连下雪,土地潮湿,走了一路,沾了不少泥土和雪花,轻轻一抖哗啦啦的往下掉。
    院判看见了,忙招呼他,“叶生,快过来坐。”
    顾晏生的化名叫叶生,去掉顾,晏生,叶生,同音。
    屋里生了炭,院判坐在椅子上,双手伸出烤火,“早上的龙诞香可处理好了?”
    要想学医,首先要学会处理药材。
    顾晏生刚开始只懂得纸上谈兵,这两年在太医院学到不少,接触的药材也越发贵重,偶尔还会自己写方子,深受院判喜欢。
    “处理好了。”他将腋下夹的书拿出来,放回一旁的书架上。
    “这么快就将《普济方》看完了?”院判吃了一惊,“你这一天一本,再过几个月我这太医院的书岂不是要被你看完了?”
    其实一天不止一本,偶尔闲了,一天两三本都不是问题,当然前提是写的不要太无趣。
    “太医院搜集了天下孤本,怎会这么快看完?”顾晏生坐在他对面,也伸出手,放在火上烤。
    医者很爱护自己的手,顾晏生的手常年浸泡药水,修长白皙,手心连个茧都没有。
    若说他是习武之人,还真没人信,就连何钰手上都有一层薄茧,尤其是经常握剑的手,虎口和手心等位置会磨出水泡,时间一长就成了保护膜。
    “太医院就是把全天下的书搜集过来也不够你看的。”院判哈哈大笑,“当年我跟你一般大时,看的书还没你一半多。”
    他赞赏的看着顾晏生,“将来你的成就定然在我之上。”
    顾晏生不以为然,“师傅缪赞了。”
    恰逢刘御医端着药吆喝,“明妃的药,谁有空送去?”
    明妃儿子死了,自己又一病不起,下人们玩忽职守,竟没人来拿药。
    那药过了时辰不好,给明妃治病的又是刘御医,她若是因药不到位而死,这责任搞不好降到刘御医头上。
    下人们势利,太医院的人也势利,明妃这一失利,平日里挤着上去给她送药得赏钱的人如今一个个禁声,各忙各的借口有事就是不送。
    顾晏生正好闲着,“我去吧。”
    院判抬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态度却十分明显,不希望他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顾晏生站起来,接过方形的木托,端着离开。
    “我去去就回。”这句是跟师傅说的。
    院判摇摇头,“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了。”
    他经常看到顾晏生偷偷带药给宫女太监们治病。
    在皇宫太医院是专门给皇上嫔妃准备的,宫女和太监没资格看病,身居要职的拿点药,普通的只有死熬。
    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但是顾晏生会。
    对于他来说举手之劳的事,为什么不做个好人?以后方便做事。
    明妃投靠了大皇子的生母兴妃,日子过的不错,原先奢华热闹,现下门庭闲凉。
    顾晏生进去的时候连个下人都没有,他喊了一声,里屋里才有人奔出来,细看竟不是平日里见到的那个。
    “红烟姐姐没来吗?”
    那女子是贴身伺候明妃的大丫鬟,平日里在里屋很少出来,接盘的都是红烟。
    “红烟妹妹刚挨了顿板子,在别院歇息呢。”
    顾晏生点点头,“药有点烫,姐姐小心。”
    那女子咧嘴轻笑,“嘴真甜。”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赏你的。”
    顾晏生随手接过,别了那女子,去了红烟住的地方。
    德明宫很大,内院是明妃住的,偏僻一些的地方留给丫鬟们住。
    顾晏生去了别院,找到红烟的房间,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含恨的声音。
    “冯正那个老王八蛋,自己赌输了竟将气撒到我头上!”
    冯正是大总管的名字,此人贪财好赌,几日来找顾晏生一次便是因为赌输了,打起他的主意来。
    顾晏生敲敲门,“方便进去吗?”
    红烟登时呆住,半晌才反应过来,“门没关,进来吧。”
    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刚挡住身子,顾晏生便推门进来。
    “听说你又挨板子了。”他从怀里拿出药瓶,“我来给你送药。”
    这个药比较麻烦,要搅成糊状才能上。
    “你这有碗吗?”
    “有有。”红烟连忙就要爬起来,牵扯到伤口,疼的呲牙咧嘴,又趴了回去。
    “我来吧。”顾晏生将药暂时放在床前,自己去身后的柜子里翻。
    那柜子简陋,里面除了放了许多杂物之外,还有几件女儿家的私物。
    顾晏生目不斜视,拿了碗筷出来,重新坐回床边。
    “一日三次,伤口要及时清理。”
    他素来惜字如金,语句简单明了,不多说一句废话。
    红烟晓得,便主动开口,“麻烦你了,每次都是你给我送药。”
    这不是她第一次挨板子,平素生病了便半夜潜入太医院。
    太医院晚上是不关门的,顾晏生值班,通常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火堆前,目不转睛的看书。
    红烟去过几次,每次都能绕开他,翻到柜子里的东西。
    那时候她心道,这人可真傻,东西被偷了都不知道。
    “这段时间多亏了有你。”
    有一次红烟风寒发热,那药材放的又高,她垫了几次脚都够不着。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握住柄把,将箱子拉了下来,“风寒发热吃这个确实管用。”
    红烟这才惊觉,原来人家什么都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而已。
    不过从那以后她也越发大胆,但凡有病便偷偷摸摸跑去拿药,没病也光明正大过去骚扰,扰的人家不得安宁。
    也不知道人家烦不烦她?
    红烟抬眼看去,几日不见,竟觉得这厮越发俊美。
    顾晏生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喜阴,又常年不见阳光,面色苍白到不正常,颇有一些文弱书生的感觉。
    红烟越看越满意。
    纵观整个皇宫,长的似他一般俊俏的,只怕也没几个。
    皇上样貌出众,他母妃也是一等一的美人,顾晏生自然不可能长的太差,否则谁敢说是亲生的?
    “牛肉,毛姜。”
    “干梅,鳗鱼。”
    “啊?”红烟愣了一下。
    “分食无恙,同食中毒而亡。”
    第15章 不能陪你
    “什么意思?”红烟有些不懂。
    “谁让你变成这样的?”顾晏生点到为止。
    “冯大总管?”红烟心漏跳了半拍,“可是他要走了,我没必要……”
    她只要再熬一段时间,冯正就会看准时机投靠别的娘娘主子,到时候就不会有人为难她。
    “你真的觉得明妃不行了?”顾晏生将药倒进碗里,又倒了水搅拌,“若她病好了,再去皇上那哭诉几声,又得宠了,你待怎么办?”
    若她又得宠了,那有二心的人下场必然凄惨。
    冯正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一定还会留下来,纵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受用,也要强忍下来。
    他受了委屈,只怕会越发折腾人。
    红烟一时沉默了。
    “合食为毒是我偶然间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没人知道。”这法子是他娘好的时候教给他的。
    他娘善毒,最普通的东西也能将之变为毒,无声无息且阴险致命。
    红烟张张嘴,正待说什么,顾晏生突然起身,“药好了。”
    他那双古井一样幽幽不见底的眼睛望了过来,“我要走了。”
    说罢擦了擦手,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红烟伸出手想挽留,又不知道找什么借口。且顾晏生跟她说的事太过重大,以至于她脑子里装不下其它的。
    若娘娘病好了,又得宠了,冯正依旧还是他的大总管,每天折腾她,那她的日子……
    合食为毒的法子真的没人知道吗?
    深冬正寒,冷风呼呼的刮,顾晏生不紧不慢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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