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倒是忘了一点,他烧了何府,有心人怕是以为他跟何府有仇,别到时候没招来自己人,反而招来了大多跟何府有仇的人。
    看来门禁很有必要。
    何钰让来福搁门口问来历,记下才能进来,虽然不太尊重,不过有时候就是这样,你给他面子,他以为你不行,自己就膨胀了,你越是拽,他越是以为你有把握。
    何钰倚在窗户口往下瞧,遗风带的那把伞格外骚包,大红色的,白色的梅花,正好与平常相反,正常的伞是白色的,红色的梅花,它这是另辟蹊径。
    那伞避开官兵,停在一个角落,伞太大,将角落遮的严严实实,何钰没瞧清是谁,不过那伞被人接在手里,有人自行提着衣摆,脚步缓慢过来。
    这是第一个客人。
    何钰等了等,果然没多久有人敲响了门,来福先进来,小幅度冲他摇摇头。
    嗯?
    这是什么意思?
    不认识还是如何?
    来福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人,这人身长八尺,面如冠玉,何钰还认识,可惜不是他何府的人,是太尉的门客。
    记得太尉最喜欢跟丞相较劲,什么都要比,听说何府请来了一个轻功了得的飞鹤,他便请来一个相差无几的白雀。
    这人便是采花大盗白雀,严格来说是采心大盗,一旦被他夺走了心,他便会失去兴趣,转而寻找下一个目标。
    算是渣男,又不是,至少人家没有真的下手,只夺心,不夺身,也算一大奇迹。
    何钰知道这里头有宣传的意思,就跟现代媒体似的,为了红,扮丑啊,拍搞笑视频啊之类的。
    白雀为了提高知名度,叫人家好记住他,搞出这么个花样来,他还能落得一个美名,不算衣冠禽兽,亦正亦邪吧。
    “什么风把白雀公子给刮来了?”在江湖上混,都喜欢给自己起个假名,就跟明星出道的艺名似的,防止被仇家凭名字查出身份,找上门灭了全家。
    “何公子设宴,我怎能不来?”白雀没有半点是仇家的意思,笑眯眯道。
    脸皮真厚,请的是何府的门客,又没请你。
    当然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何钰给他一个面子,没说出口。
    “白雀公子明知道这道门不好进,更不好出,为什么还要淌这趟浑水。”莫不是他出不去?
    没道理啊,就算翻山出去有官兵守着,他也能越过官兵,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也就是城门口那道门走不得,太高,不借力上不去,门口又有重兵驻扎,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么多人耗也能将人耗死。
    “我是来帮你的,也是为了我自己。”白雀公子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胜劵在握一般稳稳摇动,“小公子布下这局,若是没人回应,岂不是尴尬,我来给小公子撑个面子,顺便问一下,小公子还缺人吗?”
    何钰摇头,“白雀公子怕是误会了,我不需要帮忙,也不缺人。”
    他指了指门的方向。
    下雨了,加上天色渐晚,屋里和走廊里都燃了灯,白雀公子回头,门上映出无数个影子。
    他挑眉,“看来要重新谈条件了。”
    ————————
    何钰在忙,顾晏生也在忙,忙着给何钰掩盖身份,也忙着筹钱。
    打仗需要钱,这是无须质疑的,可钱从哪出,又是一个问题。
    几经打仗,又历经天灾**,东有旱灾,西有海啸,交不出田赋,朝廷能怎么办?
    只能免,免便意味着国库空虚,尽管已经挖空了心思筹钱,依旧不够,打仗便是个无底洞,今朝的掏了,还有明日的。
    顾晏生起草奏折一本,主动替皇上,也替朝廷出力,抓贪官。
    没有钱,这些贪官便是朝廷养的肥羊,需要时宰掉,从上往下,一层一层的查,吓的整个朝廷人心惶惶。
    既然是顾晏生主动提出来的,这个罪人自然又是顾晏生做,可这么大的动作,没有权没有兵不行,皇上只念着叫顾晏生做这个罪人,却忘了这也是给顾晏生权利和兵,叫他一步步壮大。
    也叫顾晏生说的话,越来越像话,原来他说话,声音小点都没人听,如今他说话声音再小,别人也要贴着耳朵上前去听。
    许是太尉真的回不来了,尘埃落定,周家元气大伤,部下老臣散的散,找皇上投诚的投诚,顾晏生的威胁对皇上越来越小,加上还有利用价值,竟也相安无事。
    只要战事不停的打,钱一直不到位,顾晏生便一直有利用价值,不停的得罪人。
    别人嘴上不敢说什么,一旦顾晏生失势,必当落井下石,不说以后,就是现在都有不少人弹劾顾晏生,说他不近人情,贪赃枉法,各种帽子往他头上扣,顾晏生并不以为然。
    弹劾他的人越多,他就越安全,这就是一个借口,哪日真的战打完了,钱也够了,朝廷上下一心,皇上便有了借口,道大家都说顾晏生不好,那肯定是顾晏生的原因,以此将他的太子之位撤掉,并非不可能。
    总归他是皇上,他说的算。
    这世上贪官多如牛毛,每个官就算再清廉,多多少少也会收些礼,上到丞相,下到县令,没有一个彻彻底底干净的。
    这两天来找顾晏生的人很多,送礼的送礼,攀交情的攀交情,都怕顾晏生将目标放在他们身上。
    不过他们越是如此,越说明他们有问题,心虚,倒也有沉得住气的,顾晏生查出的贪官越多,他们越心慌,就怕顾晏生一个收不住手,将他们的老底查出来。
    渐渐的,即便是三品大官,也托人给他带消息,约他出来喝一杯云云。
    顾晏生一律不见,礼也不收,这种非常时期,他如果真的见了人,少不得会传出他收了钱之类的胡话,到时候几张嘴也说不清。
    来找他的是京兆尹,原来孟建中便是搭上了他这条线,结果出的事太大,京兆尹没管,孟建中才找到丞相那的,此人可不止收了孟建中一个人的礼,原来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商人搭不上高层的线,接的头都是他。
    如今来了长安,也不停歇,一个月的时间内又收了不少礼,已经跟当地的商人们同气连枝。
    他来找顾晏生,在顾晏生的预料之内。
    顾晏生外出办事,查的就是他的事,将此人打掉,最少揽财上万两黄金。
    上万两黄金,够撑一个多月。
    查案要从下往上查,顾晏生先锁定的是一个违法开赌场的,私下放款,给人当钱民,逼死了好些百姓,这些在原来都属于正常,还不上钱,拿命抵债,但那是以前,现在别说是杀人,打人都是犯法的,管制极严。
    这家赌场老板手上沾了不少人命,证据确凿,底下的人都交代了,顾晏生奉命抄家,他虽然去了,但是没有出来,坐在马车里。
    抄家比较繁琐,本来他不用去的,交给刑部便是,不过刑部尚书跟他之间有些间隙,源于上回八皇子被杀一案。
    他自己倒不介意,刑部尚书觉得反正都得罪他了,即便讨好也没有,索性不理不睬,表面应付,私底下不作为。
    查贪官的事如果顾晏生办不好,肯定会被人以为没本事,又参他一本,对于皇上来说,也是他这把剑用的不顺手,搞不好换一把,所以必须要办好。
    他亲自执法,刑部尚书即便不来,也要出些力应付应付,兵到了他手里,敢不听话杀了便是。
    弄不住刑部尚书,还弄不住下面的人?
    这事完了之后顾晏生也没回去,他在避着明月,随便找了家店歇息,晚上继续抄家。
    除了赌场之外,他还盯上了一家卖假玉的,先是给人看好玉,又换成假的,等别人发现报官,发现官府与店铺勾结在一起欺压百姓。
    这种事不少,处理不完,顾晏生偶尔也会休息休息,坐在床边发呆,有时候会掏出脖间的长命锁,细细抚摸。
    这锁是何钰送的,在他的太子册封大典上,长命锁是长辈送的,因为民间有个传言,晚辈送的话,如果被送的人死了,晚辈也会活不过被送的人寿命。
    所以送锁的基本都是老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之类的,活到他们那个岁数,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为了给儿孙祈福,根本不怕。
    顾晏生小时候听人说过,也十分期待有人送他,结果一晃这么多年,竟只有何钰肯送他。
    款式跟何钰的差不多,颇像定情信物。
    顾晏生捏着底下的铃铛,没由来的竟笑出了声。
    为这个想法好笑,他俩都是男子,最多是拜把子的信物,纯纯粹粹的兄弟情,哪来的其它想法?
    说起来这么多天没见,也不知道何钰如何?他再不回来,齐夏便瞒不下去,因为明月看出了端详。
    她起了怀疑,便天天过来试探‘何钰’,弄的齐夏不敢留在书苑,以安置家人和何府求上门的家丁丫鬟为由,在外头购置宅院。
    这一购置又是几天没回来,请了假,马上就到了期限,何钰再不回来,迟早要露馅。
    顾晏生想着事情,冷不防屋外有人传唤,先禀报无双,无双再进来告诉他,“京兆尹求见。”
    顾晏生等的就是他,“让他进来。”
    无双得了吩咐,行了一礼后退走,没多久将京兆尹带进来。
    京兆尹是一个人来的,不过身上鼓鼓的,带了许多东西,一来便直接跪了下去,“求太子救救我。”
    顾晏生抄了开赌场的家,人也尽数抓到,他们一交代,京兆尹如何也跑不掉。
    一家赌场供出他还可以说是诬陷,但是顾晏生既然动手了,就是瞄上他的意思,他能不心虚吗?所以千方百计也要见顾晏生一面,听说顾晏生在附近休息,立马带了东西过来。
    “太子今日抓的那人与我有仇,他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想拉我下水?”京兆尹也聪明,没有实话实说,“下官刚来长安,便想按照皇上的吩咐整治民间,颇是遇到几个不配合的,此人便是其中之一,下官无奈,只得强制执法,如此一来此人必当怀恨在心,临死之前拉我做个垫背,太子可千万别信。”
    顾晏生失笑,“是不是胡乱指证,本宫自有定夺,京兆尹慌什么?”
    京兆尹低下脑袋,“下官只是怕太子被有心人蒙蔽双眼。”
    “你想说我眼神不好?看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顾晏生挑眉。
    京兆尹吓了一跳,“下官嘴拙,说错了话,请太子惩罚。”
    顾晏生瞥他一眼,“起来吧。”
    他端正坐在椅子上,端了一杯茶喝,“京兆尹,咱们也不绕圈子,你的事我知道一些,是自己交代,还是我来慢慢查?”
    刚刚站起来一半的京兆尹立马又跪了下来,“太子明察,下官公正廉明,从不做违法的事,太子莫要听信谗言。”
    “刚说我眼神不好,又想说我听力也不行?”
    “下官不敢。”京兆尹想解释,发现左说不对,右说也不对,干脆低下头,沉默不说话。
    “是我面子不够,请不动京兆尹,京兆尹怎么还跪着?”
    京兆尹:“……”
    他无奈站起来,小心翼翼坐上顾晏生指的位置。
    “我就实话实说吧。”顾晏生开门见山,“现在将自己的罪行老实交代,收了多少银两,帮了多少人拉线,手底下罩了几间铺子,如实汇报,诚信悔改,保证以后再也不犯,真正做到清正廉洁,我便饶你一命。”
    即便弄死了这个京兆尹,若干年后又一个上来,保不齐比这个京兆尹还贪,这个京兆尹只是贪,并不坏,万一再上来那个不仅贪,还坏,于百姓来说便是雪上加霜。
    顾晏生瞧他还算机灵,想送他一个人情,再顺便叫他改邪归正,能做到便放他一马,做不到他也有办法以后弄死他。
    京兆尹想了想,一咬牙又跪了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太子移步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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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发的浓黑,何钰与白雀对视良久,他没败,白雀倒先沉不住气,毕竟门外等的都是何钰的人,他孤身一人前来,多少不利于他。
    “前几日我去找过太尉,他已明言,不会跟去长安,留在京城只有死路一条,我不想跟他一起死,一个人去长安也不现实。”白雀很有自知之明,“我现在已经被打上太尉的标识,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太尉的人,更不敢收我,正当我为难之时,我看到了你。”
    能想出火烧何府,引何府的人上门,自己找来,不管是谁的主意,都说明此人胸有点墨,可依可靠,值得他效劳。
    “抱歉,我跟他们一样的想法。”他也认为白雀是太尉的人,不可信,“而且一个人多好,自由自在,你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个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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