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晴心中不免担忧起来,就连修炼时也带了一丝急切,越发不能静下心来了。
    而忽然有一天,谢芝跑来找她,告诉她有个地方叫做炼心路。
    “炼心路?”钟离晴倒茶的手一顿,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这个自她搬进云岚居近三年来头一次踏进她这间西厢房的室友。
    “想来秦姑娘与我一样,都是宗派内选进来的弟子吧。”见钟离晴目露疑惑,谢芝抿了抿茶水,淡淡说道,语气却是肯定。
    “何以见得?”钟离晴挑了挑眉,并不喜欢谢芝脸上的了然,总觉得那股云淡风轻的模样同样透着一股不出所料的轻视。
    “各大宗派百年一次的山门大开,都有不同考验弟子的手段,而拜入崇华山门的条件则是走过炼心路。”谢芝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见她疑惑,便解释道。
    “原来是这个,”经她这么一提醒,钟离晴才明白过来,她指的便是崇华山脚下那条九万级台阶的登山路——据说拜入山门的弟子需要徒步攀登这九万级台阶,用时越短越好,只有在十二个时辰以内登顶的人才有资格拜入山门——只是那点艰难只是对于凡人和炼气期的弟子来说,换了筑基的弟子,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御剑到达峰顶,“恕我直言,这炼心路对于我们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我说的自然不是那山脚下的九万级台阶,而是通往五座主峰的九万级,也就是崇华剑派真正的炼心路。”谢芝放下了茶杯,神色郑重地说道,“这条路,只有长老以上的级别,元婴以上的修为才能开启。”
    钟离晴忽然明白这个室友会来找她,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你与我说又有什么用?我可不是元婴期的修士。”
    见她装傻,谢芝也只好把话挑明了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荣长老对你非常赏识,若是你能说动她,这事就成了一半,”见钟离晴不为所动的样子,谢芝又补充道,“当然,需要支付的三千点积分值我已经准备好了。”
    ——原来是要借自己的人情。
    钟离晴恍然,脑中却立马浮现出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来:若是她去拜托陆纤柔,不就顺利地欠了对方一个人情吗?
    如此一来,不仅能在陆纤柔面前展现自己勤勉向上的形象,日后也能借着报答的名义亲近往来,正好弥补了当初云隐居里的尴尬。
    虽然心里已经意动,面上却装作十分为难的模样,钟离晴摩挲着茶杯,沉吟不语,在谢芝不安地喝下第二杯茶时,这才踟蹰着开了口,问道:“你为何非要走这炼心路不可?又是凭什么觉得,我会放着平坦稳健的康庄大道不走,而去赌这崎岖险阻的小径?”
    众所周知,钟离晴进阶到筑基期的时间极短,是个资质极高的天才,可鲜少有人知道,她从炼气初期晋升到筑基后期,只花了不到三年的光景,而她与紫袍人约定的五年结丹之约,更是天知地知,除她们两人外,再无第三人知道。
    那么,谢芝又是怎么知道她急于结丹的迫切之心呢?
    ……总不会是慕叶前辈告诉她的吧。
    “那日,我去了拔灰院,见到汤沅和一个男弟子走得很近……”谢芝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或许你说得没错,是我一直在逃避。所以,我想走一遭炼心路,坚定道心,若能彻底忘了她,于我们两人都好。”
    钟离晴不防她竟是打着这个念头,本能地想要拒绝,转念却又改了主意:她若能早日看透,也是好的……总是这样瞻前顾后,拖拖拉拉的,只怕勉强与汤沅一道,也是相互拖累,不如断个干净,也算是还各自一个风清云朗,海阔天空。
    以她这个旁观者的眼光看来,怕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儿,钟离晴便点头答应了。
    ——这个时候,她却并未想到:既然是磨砺心志,坚定道心的考验,于她又有什么分别?
    她心中将断未断的绮念,比起谢芝来,可也好不到哪儿去。
    去拜托陆纤柔帮忙比她想象中还要容易得多,只是在月下陪着她又回忆了一个晚上的暗恋故事,让钟离晴有些不是滋味,就连同陆纤柔独处的欢喜也不由得冲淡了大半。
    陆纤柔是个十足的行动派,在答应钟离晴的第三天便主动来找到她,见到她身边的谢芝也不多问,一并将两人带到了崇华主峰的山脚下,指着顶上更高的山峰,并且遥遥分出许多条山道的平台说道:“那里就是洗剑台,是崇华连接五座主峰的地方,也是你们炼心路的终点——记住,你们只有七个时辰的时间,届时,我会在终点等着你们。”
    陆纤柔没说失败会怎么样,两人也不问,显然并不觉得自己会失败,这无形的自信让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们的陆纤柔不由摇了摇头——真是少年锐气,这炼心路,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只见陆纤柔将腰间配着的凭信金剑往空中一掷,剑上射出一束淡金色的光,打在那洗剑台前的玉柱上,听得一声虎啸龙吟般的低吼,那玉柱上掠起一道巨兽的虚影,而后一条淡金色的阶梯便从洗剑台那一头延伸了过来。
    一级级的玉阶就这样凭空而立,最后稳稳地搭在她们脚下所立的平台上——原来这炼心路并不是勾连洗剑台与山脚的路,而是在这两处之间隐藏着的,一条泛着浅金色光芒的玉阶。
    “去吧。”陆纤柔冲着两人鼓励地一笑,而后便离开了。
    钟离晴目送着她御剑而行,飞向了青莲峰,直到那纤丽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这才回身,踏上了那条看似毫无凭依,教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的玉阶——谢芝似乎已经先走了一步。
    脚才踏上那玉阶,眼前似乎有光晕一闪,钟离晴只觉得全身好像被压上了数百斤重的铅块,不仅双手双脚都绑着负重,连脖子,胸口和腰腹这些柔软不着力的关键之处都被压得难受。
    那重物没有实质,就好像是空气一样,紧紧贴服在肌肤表面,让她挣脱不开,摆脱不掉,无一处感受不到那股重量。
    深吸了口气,钟离晴迈步跨上了第一级台阶。
    这炼心路粗略估计有九万多级,但是实际上,却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取“道阻且长,无穷无尽”之意;这前面的九万级台阶,靠得却是最简单不过的体力。
    钟离晴将灵力灌注在双脚上,又调集了部分灵力护住心脉,调整呼吸,匀速前进,既不贪快,也不放松,那股子沉重终于在适应了强度以后慢慢淡化……跑完前面九万级的时候,不过才花了半个时辰。
    等到脚才踏上第九万零一级台阶的时候,钟离晴只觉得脚上陡然一沉,膝盖一软,差点忍不住向前跪倒,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身形,踉踉跄跄地前冲了几步,终于保持住了平衡,继续匀速向上攀登。
    这之后的九千级台阶,压力要比之前翻了三倍,钟离晴只觉得连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
    舒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将更多灵力调集到双腿,钟离晴迅速往上跑去,每走一步都在心里默念着号子,“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节奏竟然越发快了起来……最后虽然不比前面九万级那么轻松,到底也是一口气不歇地跑完了。
    这一次,她花了近一个时辰,才跑完了九千级。
    之后的九百级,不出所料,压力更是之前的十倍,而且在她攀登之余,竟然还时不时会抽冷子放箭过来。
    有时候是迎面而来三五箭,有时候是斜刺里一支响箭,甚至有时候,是一支悄无声息从背后偷袭的暗箭。
    这玉阶本就只有两人并立那么宽,快速奔跑时不但要注意脚下,还要左闪右避地躲过冷箭,实在是考验心力。
    这时,她不由担心起后面的九十九级来。
    果然,当她千辛万苦地越过那九百级之后,等待她的,却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术法的密集攻击,而因为不确定自己在这炼心路中的表现是否会被看到,钟离晴只能完全凭靠着火法来抵挡,并且强忍着自己在攻击袭来时以相克的属性回击的冲动。
    好容易度过了这五光十色的九十级台阶,钟离晴硬是拼着挨了好几条水鞭抽击后背的痛楚,缓了片刻,这才踏上了最后九级台阶。
    她当然明白,重头戏才开始,越到后面,便越是困难。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到,这最后九级台阶边上,却站着九个不同的人。
    有被她划断了喉咙的曹潜,有被她打得说不出话来的尤楚鹤,有敖幼璇和敖少商兄妹,还有罗仲伦与罗志光兄弟俩……这些曾经或者将来的手下败将,钟离晴自然是不放在眼里,只是那台阶尽头的身影,却教她情难自已,再也迈不开步子。
    她定了定神,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些只是炼心路有意布设出来的幻影——那曹潜和尤楚鹤早就被她亲手送去了地府,还如何能这样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与她对峙?
    ……全是假的。
    可是再怎么默念那是惑人的幻影,钟离晴还是没办法无动于衷。
    那个站在尽头的玉阶上,对着她温柔一笑的,不是别人,是阿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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