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只喜欢算计别人,却不喜欢被人利用。
    若不是顾念着妘尧的出手,钟离晴也懒得多事。
    “那便随着她们回去看看——我观她们二人眉宇之间,并无邪佞之气,可见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平白没了性命,总是可惜。”妘尧点了点头,显然对于钟离晴多了个心眼没有就此离去很是赞同。
    “也好,帮人帮到底,且随她们回去看看便是。”钟离晴不置可否地笑笑。
    “鬼、鬼啊!”
    “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别别、别瞎说!”
    “三婶子,不是鬼,是那两个小贱人又回来了!”
    “自己回来还不够,又带了两个外人!敢情是找到人给她们撑腰了吧!”
    “快、快去通知你当家的!”
    黎家村是个未经开化的偏远村落,没修过路,坑坑洼洼的泥地极不好走,车轱辘深一下浅一下,总是有陷进泥坑之虞,钟离晴索性将马车拴在了村口的歪脖子树上,放了那独角云马自个儿撒欢,让九婴留一道神念看好它别乱跑,随后便与黎家姐妹一道进了村子。
    也不去管见到她们仿佛见了鬼似得立即奔走相告的村民们,镇定自若地跟着两人去往她们的小院子。
    余光看见钟离晴的漫不经心与妘尧的从容不迫,黎家姐妹心里一定,觉得自己没找错人——这两个救了她们的贵人,绝不一般,或许真能够改变她们的命运。
    紧了紧交握的双手,黎雨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这次再也不能教阿姐受到伤害。
    死过一次的人,格外惜命,为了活下去,为了阿姐,她不会退缩。
    “我与阿雨相依为命,就住在这小院子里,还有一间空房,我们去给二位收拾收拾,寒舍简陋,请二位多担待些。”黎雨推开门便去找后院的家伙防身,沈清雅只好暂时接过招待客人的活计,有些腼腆地朝着两人笑了笑,温声寒暄道。
    “不妨事,凑活歇歇脚便是。”本就没打算久留,钟离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敏锐地察觉到正有大片的脚步声朝着这里赶来——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转身看向被人凶狠砸开的木栅栏,扇面一展,有意无意侧身挡住了妘尧。
    “你们这两个有伤风化的小蹄子,居然还有脸回来!怎么没叫你们给淹死呢?”一个绑着头巾,膀粗腰圆的村妇尖着嗓门抢先说道。
    “二顺嫂子,这是老天看不过眼,也是我们姐妹俩命不该绝!”闻声而来的黎雨立即呛了回去,只是护着沈清雅的手隐约有些颤抖,显然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强势。
    “黎家老幺,你二人皆是女子,怎可罔顾礼法!我黎家村绝对不容许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若是你二人真心悔改,各自嫁人,老头子在这里做主,就当作这事没发生过!”拄着拐杖匆匆赶来的白发老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言辞中不无惋惜。
    “村长!”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妇有异议了。
    “是呀是呀,黎小妹,你与沈姑娘还年轻,可不能糊涂了!咱村里适龄小伙子也不少……你们看俺怎么样?”几个放下伙计闻讯赶来的莽汉无赖在一边指指点点,有个轻佻胆大的趁机插嘴道。
    “村长,我与阿姐没有错!我们又没有害人,也没碍着你们什么,为何就容不下我和阿姐!我家的地,你们占了,我家的牲畜,你们抢了,现在,连我二人的性命,你们也要夺了才甘心么?我阿爹生前是怎么待你们的!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一点良心!”黎雨红着眼睛嘶吼道,声音中带着一种愤恨,仿若杜鹃死前哀切至极的悲鸣,而被她护在身后的沈清雅早就将嘴唇咬出了血,神色痛苦,与她如出一辙。
    “两个女儿家,不好好嫁人,守着这些家业有什么用处!反正都是黎家村的人,不如就给了我们呗!照我说,你这个小妮子,早些嫁给我家狗剩子当媳妇,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了!至于你那表姐,我也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就嫁给村东那个王瘸子,他是我妯娌的表哥,年纪是大了些,可家里还有几亩地呢!年前才死了老婆,你嫁过去,肯定是个知冷知热的……”
    “够了。”耐着性子听他们交锋了几句,总算明白了大概,钟离晴出声打断道。
    将折扇一收,在掌心轻轻磕了一下,虽然只是一声轻响,却好像磕在这些村民的心里头似的,咚地一记闷锤,让他们心头一跳,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只是懵然地望向突然发声的钟离晴,几个不老实的,更是越过她,悄悄偷看面无表情的妘尧。
    那些个从没出过山坳坳的乡野村民不由看直了眼——本来以为黎雨和她家的表姐已经是顶顶好看的姑娘了,只是在这白衣女子面前,却不啻于云泥之别。
    这姑娘莫不是天上的仙子?
    那些村妇的关注点却大都聚焦在钟离晴身上——年轻又俊俏的小郎君,风度翩翩,神采飞扬,那通身的气度是这些村民几辈子都没见过的,怕是王公贵胄也不过如此。
    当她勾起嘴角,眸光一转,饶有兴致地扫过来时,那些小媳妇大姑娘都觉得春天来了,而上了年纪的村妇也觉得心跳加速,只盼着这俊美的公子多看上一眼。
    最先摆脱美色之惑的是年迈的村长,他重重地顿了顿拐杖,厉声呵斥道:“尔等何人!外乡人不要来管我们黎家村的闲事!”
    “在下与贱内不过是途经贵村,打算讨杯水喝,只是见了不平之事,便忍不住要管上一管。”钟离晴笑了笑,明显感觉到她说道“贱内”二字时,那姑娘的眸光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过来。
    心中暗笑,面上却做出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周身的威压让直面她的老村长并一干村民都觉得心头一沉,不由自主想要臣服认同她。
    只是,多年的礼教禁锢并不是那么好颠覆的,没一会儿,对钟离晴带有敌意的壮汉无赖便撸着袖子嚷嚷了起来:“哪里来的混小子,恁的不识好歹,莫不是你们两个小浪蹄子在外面勾搭来的野男人,就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也敢来托大……唔、唔!”
    钟离晴挑了挑眉,笑盈盈地看向捂着嘴巴又摸着喉咙惊吓不已的男人——遗憾地搓了搓指尖,却又咧开了更灿烂的笑。
    不是她动的手,自然不是九婴,那么很显然,是她的“贱内”妘尧姑娘忍不住出手了。
    若是换了她钟离晴,只怕不是简简单单封住他的嘴——若不见点血,怎么对得起他口中的污言秽语?
    不过,既然她的“贱内”愿意出手,她也不能不领情不是?
    要教化这些固执的村民,显然要费些功夫,钟离晴却没那么多闲心。
    她蓦地闭上了眼睛,装模作样地念了几句咒语,空闲的左手结了一个手印,五指收张,浅蓝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聚拢,在掌心融汇糅杂,越聚越多,声势浩大,最后蓄起一条数十丈的粗壮水龙,龙鳞分明,龙须飘扬,威严十足。
    龙爪尖锐,只要一爪子便能将人撕成碎片。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条水龙在几个呼吸间便在钟离晴掌中成型,村民们口中大呼仙人,有那胆小的已经忍不住跪倒,剩下的也是抱成团,瑟瑟发抖——对于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穷乡僻壤中的村民来说,修真问道是太过遥远的事了。
    而他们也根本分不清术法和实物的区别——那可是龙啊!
    活生生的,能够腾云驾雾的龙。
    那这个唤出龙来的少年,可不就是仙人么?
    钟离晴面不改色地控制着那条成型的水龙在黎家村上头盘桓了一会儿,仰头清啸一声,而后喷出一道道水柱——天降吉雨,浇灌着村里的农田。
    不明真相的村民们大呼祥瑞,大大小小的成群结队出来围观天上的水龙,直呼老天开眼,天赐祥瑞。
    眼看造成的轰动已经足够,钟离晴挥了挥手,将那水龙召了回来,朝着同样惊愕的黎家姐妹眨了眨眼睛,那条水龙便绕着相拥的两人转了几圈,在村民们艳羡又惊叹的眼神中,陡然钻进了那沈清雅的胸口——十来丈的水龙,居然完完整整地融进那女子瘦弱的身子之中。
    其实只是钟离晴在水龙触到那姑娘的前一瞬便将灵力散开,所以那些村民看到的便是那水龙钻进了沈清雅的身体,却不知道,它早已消散成了漫天的水气,又回归自然。
    “上天的旨意,沈清雅是黎家村的福星。”钟离晴指着那被变故惊到了的姑娘,一本正经地掰扯道,“从今天起,她就是仙人在凡间的使节,任何不敬使节的人,就是忤逆仙人——下场,唯有死路一条。”
    为了配合这番威胁的真实性,钟离晴反手一道劲气劈了过去,地面顿时豁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若是打在人的身上……本来还对她抱有敌意甚至不屑的村民齐齐噤声,看向她的目光除了崇敬还有一丝恐惧。
    连带着落在妘尧身上的目光也收敛了许多。
    对此,钟离晴很满意,脸上的笑越发温和端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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