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法出口的质问随着腥咸的海水灌进口鼻,死亡的阴影将她笼罩。
    她快死了。
    或者, 她已经死了……
    “不要……”钟离晴猛地睁开眼, 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里, 她使劲地喘着气,虽然已经明白过来那只是个梦境,然而那种窒息的痛苦和绝望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教她无法说服自己那不是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被推下水溺死?
    在梦到那场景以前, 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会以这种方式狼狈地死去的。
    ……现在,她却不敢确定了。
    抚了抚胸口顺气,不经意却摸到一片冰凉,低头看去,却是敖千音送给她的那枚吊坠。
    就在敖千音答应担任琼华宗的长老以后,便将脖子间的那枚吊坠赠给了钟离晴——她还记得,与敖千音第一次见面时,会注意到对方,不仅是因为那双漂亮的眼睛和那头蓝发,更因为她胸前的吊坠让自己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钟离晴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总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在那吊坠上,忍不住想要触碰,仿佛能感觉到那吊坠的温度。
    然而当她真的触碰到了以后,却只是多了一分沉重压抑,识海中忽然有了一份不属于她的记忆,可是等她要仔细翻阅的时候,却又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她只记得,那记忆中,有人唤她“阿霁”,正如绯儿一直坚持的那样,这教她不由陷入了恍惚……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那个“阿霁”与她,究竟有什么关系?
    而她感知到的一切,真的是因为这吊坠,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若真是因为这吊坠,那敖千音赠予她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钟离晴攥紧了那枚冷硬的吊坠,在榻上枯坐了好一会儿,苦思无果。
    良久,她冷冷一笑,甩去了那些纷杂的思绪,将吊坠放回领间,垂眸扫了一眼,敛去了眼中的惊疑。
    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简单洗漱了一番,推门而出,正巧对面的人也推开门,那双蓝得透彻的眸子含着一分笑意看向自己,触及到她隐在脖间的坠绳时,那笑意又深了两分,声线清冷却又柔和,好似怕惊扰到什么一般:“怎的起这么早?”
    定睛一看,却不由蹙了眉头:她送给钟离晴的吊坠,本意是予她安神凝气之用,怎么看她如今的神色,却像是没睡好呢?
    那吊坠是她小时候偶得的,戴了多年,于静心稳息颇有助益,而在赠与钟离晴之前,她更是悄悄藏进了一枚鳞片。
    ——她没有告诉钟离晴,那是离她心脏最近的一片龙鳞。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而还有一片鳞片,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心鳞。
    心鳞上凝结着一滴真龙精血,可以抵挡大乘期的全力一击,而摘下心鳞的痛苦,丝毫不亚于褪血洗礼。
    只是这一切,敖千音都不打算告诉钟离晴。
    “睡不着罢了……再说,你不也早就醒了么?”好笑地睇了她一眼,钟离晴有心问问她吊坠的事,话到嘴边却打了个转,改口关心道,“这客栈简陋,所剩的独间也不是最顶级的,委屈你了。”
    时间紧迫,未免被鬼狼族的人找到,她们并不敢冒险回转宗门,只好先在客栈里歇歇脚,而后再出发去南昭域的域都——执离城。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哪里就这么金贵了?”敖千音摇了摇头,心底却有几分遗憾:这客栈也没什么别的不好,只不过全都是单间独门,倒教她一亲芳泽的念头落了空。
    “你越是这样,却教我越惭愧了。”钟离晴似真似假地说着,一边顺着走廊越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一边漫不经心地击了几掌。
    轻缓的三击掌过后,她已然来到客栈一楼的大厅,寻了一处空桌坐下,笑着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替她倒了一盏清茶的敖千音,随后却忽然冷哼一声,看向毫无动静的一排屋子:“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十息以后,还没坐到我边上的,今天的三餐都免了吧……”
    她话音才落,廊上那一排房门顷刻间“啪、啪”地不断打开,几个敏捷的身影从二楼跃了下来,眨眼的功夫便稳稳当当地落在钟离晴身边的空位上。
    她眯了眯眼睛,指尖不轻不重地叩击在硬木的桌面上,发出低沉的敲击声,一直到第九下,她的指尖忽而一顿,美目一转,扫向最后一个从屋子里扑出来的瘦弱身影——只见对方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轻轻巧巧地抢在钟离晴最后一记落定前,坐上了最后那个空座。
    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掐着点到的妙妙,在她娇憨无辜地托着下巴看来时,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没说什么,挥挥手示意久候在一侧的堂倌上早膳。
    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时间,琼华宗占据的台面上便只有十来人安静用餐的动静,与客栈其他几桌高谈阔论的客人大相径庭。
    很快便用餐结束,招来掌柜的结账时,那留着山羊胡子的瘦老头打量了几眼钟离晴等人,笑眯眯地搭话道:“诸位小友是要去城主府见识我南昭域的代表队伍吗?不瞒你们说,老朽手头倒是有条路子,可以让小友早些进去城主府,占个好点儿的座……”
    那掌柜的见她们这一行都是十分年轻的后生,便以为是一群爱凑热闹的小家伙,来看参加四域大比的强者高手;看她们出手豪阔,算盘子一打便觉得有利可图,不由起了心思——他一个小客栈的掌柜的,哪里有路子攀上这执离城的城主府呢?
    不过是仗着就在这城主府靠街后,暗地里悄悄修了条捷径直通侧门,想着骗骗无知的小儿罢了。
    “老丈一片好意,我等就却之不恭了。”钟离晴并无意与他解释她们这一行是奔着参赛而去的,也不拆穿这老头儿一眼就能看穿的小九九,故作欣喜地笑了笑,将一小袋中品灵石扔给他,“烦请老丈带路。”
    “哎哎,好说好说……”那老头掂了掂袋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嘱咐堂倌好生看着点,亲自带路领着几人去了后院里那条小道儿。
    “准备好了么?”钟离晴冷眼看着那老头在前面鬼鬼祟祟地带路,嗤笑一声,转头看向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小妖们,最后与浅浅弯唇的敖千音对视一眼,“待会儿,可要好好表现。”
    ——让南昭的修士们全都记住三个字……琼、华、宗。
    丁酉年五月十三,寰宇大陆四大群域,东明、南昭、西荒、北海集各域数位大乘期修士之力,同时开启群域传送阵,将各群域选拔出来的青年才俊送到中洲进行大比,选拔出最强的天才送入仙魔域——而夺得头筹的群域,则会在下一个五百年间的资源分配中,占据优势。
    是以,每五百年一次的四域大比,都是各域掌权者最看重的一场盛会。
    这场四大群域之间的较量,历来都在东明群域独占鳌头,西荒北海你争我夺中落幕,至于南昭,则败得惨烈,一直都是四域之中垫底的存在。
    不过,这一届,或许会有些不同。
    南昭群域这一次的带队者,青鸿族的千陌雪看着那十支队伍中,人数最少也最年轻的一队,眼中的满意之色不加掩饰。
    恐怕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当原先十支将要参加四域大比的队伍正在接受城主的封赏与勉励时,一头剔透无瑕的冰龙忽然吟啸而出,张口便喷出一道冰气,将落在最后的暴熊族的勇士冻成了一座冰雕。
    被她这么一打岔,城主大人却只是顿了顿,随即便住了口,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那紧随其后突然窜进城主府校场的小妖们,挥挥手示意暗卫们不要轻举妄动,由着下面乱成一团。
    自那冰龙震撼登场,接连冻住了几个暴熊族的勇士后,其余几个小妖也三两成团地杀入了暴熊族的队伍,干净利落地将十数个勇士打断了手脚,废去了行动力。
    而那些参赛队伍很快反应过来,其余九支队伍立即退到一边,事不关己地看着暴熊族的人和那些偷袭者战成一堆。
    而暴熊族的首领怒吼一声,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呼呼抡起,就要朝着那些动作灵敏又出手狠辣的小妖们招呼过去……那猩红的眼睛忽然一缩,庞大的躯干陡地往边上一扑,狼狈地打了个滚,避开了一柄朝着他后心刺来的骨剑。
    “敢问城主大人,参赛队伍的席位,可是能者得之?”就听一个低柔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如雪一样冰凉,又如丝般轻滑,听得人耳朵酥酥,几乎要意识不到她话中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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