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寂静蔓延开来,气氛变得压抑,又有种僵持的紧张,似乎角力一般,谁都不愿先开口。
    好一会儿,脑门突突直跳,带了几分莫名的昏沉,钟离晴甩了甩头,忍不住问道:“既然寸心是妘霁的剑,为什么会落到谈家手里?而我又为什么能收服寸心?”
    “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等了片刻,却没等来回答,反倒是一句语重心长的告诫。
    钟离晴也不知怎的,好似有一把火陡地在心口烧起来,教她情不自禁地冷笑道:“也对,妾身不过一介炉鼎,有什么资格知道那么多呢?”
    “……你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么?”良久,君墨辞叹了口气,放下酒盏,似乎是想摸一摸钟离晴的脸,却教她躲过了。
    “冕下言重了,妾身怎么敢忤逆冕下?”故作亲昵地攀上了君墨辞的肩头,钟离晴捏着嗓子腻声调笑,眼中却一片冷意,“夜深了,冕下可要妾身侍寝?”
    “不必了,你好好休息……明日出发去姜族。”君墨辞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想要挣脱时,温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有些抽疼的额际——钟离晴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竟是直挺挺地栽进那怀里,昏睡了过去。
    轻轻将陷入昏睡的钟离晴抱起,君墨辞的眸光软和下来,却又透着淡淡的悲哀,凝视了许久,才抱着她朝前踏了一步——这一步,却踏进了一片混沌涟漪之中。
    下一刻,君墨辞便抱着她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正要将她放进床榻,柔和的神情蓦地一冷,凤眸微转,朝着隐在暗处的一抹身影看去——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只是眸中闪过一道银色的辉芒。
    就听外头传来一道压抑至极的痛呼,淡淡的血腥味浮现开来。
    “滚。”她轻拂袖摆,驱走了那股血腥味,同时朝着院子里满头大汗跪倒在地的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人死死咬着嘴唇,惨白到褪尽血色的脸在月光下显现,竟是谈昕爵——他望着紧闭的房门,痛苦中又带着几分绝望。
    恐怖到极致的威压陡然散去,他用力捂住被拧得变形了的手臂,狼狈地逃走了。
    一夜无梦,醒来以后,钟离晴却想不起昨夜去找君墨辞以后发生的事。
    心头郁郁,也不愿追究,钟离晴甚至没有在意妘族上下的暗涌,自顾自窝进了飞舟的一角,除了发现谈昕爵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后有些幸灾乐祸之外,便再提不起劲了。
    飞舟启动以后,放开了神识,却听到蔺云兮质问君墨辞:“师尊,缘何要废了谈昕爵一条胳膊?”
    ——嗯?
    钟离晴第一时间反应的却不是君墨辞废了谈昕爵的胳膊,而是自己的神识如何能穿透蔺云兮的结界?
    一边疑惑着,却不妨碍她偷听。
    “他犯了错,理当受罚——本尊只废了他的左手,已是看在谈家的面子上了。”君墨辞淡淡地说道。
    “师尊,你可知,如今姜三还未醒来,谈昕爵又废了一臂……到了姜族,要如何向姜族长老交代?姜三可是嫡支二房的血脉,地位不低,为了那钟离晴,您还要迁怒多少人?”蔺云兮又气冲冲地问道。
    “蔺云兮,不要插手本尊的事,这是最后一次提醒,再有一次,可就不止三十下噬魂鞭了。”君墨辞仍是淡淡地说道,却像是发现了钟离晴在偷听一般,一道柔和的灵力将她的神识顶了回来,两人后头的话,她便再探听不到了。
    钟离晴不耐烦地挪了个位置,强忍着不去看君墨辞的方向,心中又甜又酸,唇角禁不住上翘,眉峰却忍不住蹙起,不必照镜子也知道自个儿现在的模样有多怪异——她不想教别人见着自己的窘态,就连自己都理不清此刻的思绪……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剑君冕下了。
    罢了,既然理不清头绪,便姑且搁置着,彼此冷静一番,也未尝不可。
    马上就要见到阿娘了,合该高兴才是……毕竟,在她心里,没有什么事比去姜族见阿娘更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北海白芒山的猴儿酿,妘少主泡妞的时候请的第一杯酒,我晴表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第183章 姜族
    飞舟慢下了速度, 钟离晴从假寐中陡地惊醒过来, 就要扑向窗边看个究竟, 却被君墨辞一把按住了。
    “做甚么?”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阿娘, 又兼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君墨辞,一开口便成了颇不耐烦的质问。
    君墨辞却没有生气, 只是抵着她肩膀的手顿了顿,松了力道, 却还是虚虚地拦着她的手臂, 深不见底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 温言软语的模样,就像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飞舟才驶入姜族的晞城, 突破了外围结界, 要抵达核心驻地还需半刻,你有伤在身,不可折腾, 再歇一会儿,到了我自会唤你的……”
    钟离晴也不知道这位冕下是何时转了性子, 竟这么婆婆妈妈地叮嘱着——换了从前, 她必是感动不已, 只恨不能投进她怀里,耳鬓厮磨,狎昵欢悦一番——此刻,她却失了兴致,只是依言又坐了回去, 兀自阖目养神。
    面上再怎么若无其事,心中却不可抑制地软化了三分,感受着那切切的凝视,羽睫轻颤,几乎克制不住睁开眼与她对视的冲动。
    抿了抿唇,又强自矜持了几息,钟离晴终于决定顺从自个儿的心意,搭理她些许,免得伤了堂堂剑君冕下的面子。
    巧的是,心中几经挣扎过后,睁眼开口之前,飞舟轻轻一震,却是停了下来,而君墨辞也已站起身,看向徐徐打开的舱门,沉声说道:“到了。”
    面上闪过一抹着恼的薄红,钟离晴很快收敛起神色,不再看她,而是随着诸人一道走下飞舟。
    姜族的驻地却与同为上古八姓的妘族不同,放眼望去,诸人身处一座宽阔的山谷之中,三面环山,一面邻水——那邻水之处却是一道瀑布,接着一潭深不见底的碧色池水,水幕倾坠成一道天然的水帘,砸入水中溅起晶莹剔透的水花,隆隆声竟宛如雷鸣般震耳欲聋。
    而姜族的住所,便在这山谷之中偌大的平原上——屋舍俨然,阡陌交通,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与衰颓难掩的妘族不同,姜族处处都显得生机勃发,气运绵长。
    不愧是阿娘的母族,果真非同凡响。
    钟离晴心中暗赞一声,跟着使团诸人走向村落屋舍前人头攒动的广场,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虽说早有预料并不能一下子就找到想见的人,到底还是有几分失落。
    “诸位使者远道而来,委实受累了,敝族简陋,还望诸位见谅。”当先迎上来的四人,三男一女,开口的却是那女子。
    循着那温煦中又带着三分爽利的声线望去,钟离晴眸光一定,却立即低下了头,生怕教人发现了自己的失态——那女子穿着一袭再简单不过的素白裙衫,身无缀饰却难掩气度,乌发如缎,眉目如画;仔细看去,那眼尾稍稍上挑,眼角的一颗泪痣匀出一丝妩媚风流,嫣红的薄唇又勾现几分凌厉果决,单论相貌,不纠神韵,竟与阿娘有些相似!
    “族长客气了,合该是我等打扰。”蔺云兮笑着与她见了礼,面上的神色倒是比见到前头几家的家主更真诚了些——想来这位姜族的族长,可不简单。
    “姜族现任族长,姜令娆,性子狠戾,手段强硬,自她接任族长之位,晞城的声势便扩大了七成,而姜族也稳压另外三族一头,更隐隐有问鼎八大家族之势,纵使三殿也对她颇有忌惮。”钟离晴正好奇那女子的身份,君墨辞的声音便在识海中响起。
    倏然转过头去,那人却似无所觉般负手侧立,眺望着远处的瀑布,好像传音于她的另有其人。
    钟离晴弯了弯唇,很快收回目光,凝神于识海,回忆着那直抵识海的声音传递的灵力波动,也学着那方法回了一道神识,装作不在意地问道:“现任族长?那之前呢?”
    其实钟离晴最想做的,却是扯着君墨辞的领子,逼问她有关姜令娴的一切,而非这般旁敲侧击,迂回曲折地试探。
    索性对方也顺了她的意,回答道:“姜族嫡支一脉,育有两女一子,长女姜令娴,次女姜令娆,幼子姜亦轲——上古八姓,皆是以女为尊——原该是由姜令娴继任族长之位,只是她接了星辰殿的殿主一职,便将族长之位交给了姜令娆。”
    ——星辰殿主,竟是阿娘?
    那照这么说,岑北卿口中的师尊,也就是阿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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