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生如今还没能掌握好引气为己所用的能力,所谓的画符不过就是让自己熟悉那些千奇百怪的符字。
    符与咒,乃同鬼神天地沟通的一种文字语言,李海生要入道,自然要先掌握好这门语种。
    看见贺绥下楼,李海生捏着笔站起身喊了一声师父,“师父,这么晚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贺绥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嗯,有点事,你也早点休息,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睡得太晚影响体内的阴阳二气调和。”
    原本还想说自己精力旺盛熬会儿夜没关系的李海生听到最后半句,吞回了想说的话,乖乖“哦”了一声,把东西收拾准备上去睡觉了。
    大办公室里办公桌有好几张,如今却只有夏冬一个人算是需要用办公桌的成员,小汪是司机,老李头是杂物工,贺绥有自己的办公室,所以大办公室里空余的办公桌都成了大家随便用的,李海生就自己有一张当作书桌的办公桌。
    李海生没问师父需不需要帮忙,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有需要,或者说允许他在场的,不用他问师父就会主动叫他。
    现在师父没开口,说明师父要做的事是不好让旁人在场的那种。
    木质室内楼梯噔噔噔的响了一阵,然后安静了下来。
    贺绥去了工作间,把背包放好,先按照惯例在门窗墙壁以及地下都插、入黄符,让整个房间处于与外界完全隔离的独立空间。
    旁边又摆放了不少东西,罗盘,黄符,阴阳镜,槐木珠桃木珠桃木剑等等工具以作备用。
    若是一会儿放出来的东西有危险,则或攻或收皆可。
    一切准备妥当,贺绥点了三支白烛,房间里的电灯一关,整个空间就显得有些朦胧。
    桌上依次放着木盒以及贺绥自己从地板下取出的布包,木盒显然是与地府有关,布包里的东西却是与他自己血脉感应。
    布包看得出来是随意一裹卷在一起的,因为最外层就是一件很旧的薄披肩,女士的,上面还染了血,因为时间太久远,血迹就好像掺了狗血的朱砂。
    贺绥看着布包,一边随手夹了张黄符抖染,黄符燃烧的灰烬飘飘扬扬落到布包上,确认布包没有反应,贺绥这才小心的将打了几个死结的女士披肩解开。
    看见里面的东西,贺绥眉头紧皱,眼底满是狐疑。
    女士披肩摊开,里面是一段脐带,这个贺绥确定应该就是让自己转世出身后胎盘上的,另外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是什么东西燃烧过后的灰烬。
    贺绥倒了一点出来,左手指尖沾血带灰做追根溯源之法,看见了一个燃烧在火焰中的胎盘。
    自己转世之后,刚出生的脐带,胎盘灰烬,旁边则是一件初生婴儿才会穿的连体斜衽小衣裳。
    贺绥又仔细看外面那件女士披肩,外侧的颜色已经暗淡了,可里侧倒是还能看见点原本的颜色,这是浅蓝色的,贺绥断定这应当是自己转世后母亲所用。
    至于贺老太太,她一贯是喜欢各种深沉压抑的颜色,贺艾就更别说了,非大红大紫这等炫目夺彩的颜色不穿。
    这些东西分开看,都很普通,可恰巧就这么凑到一起,既有母又有婴,中间作为连接到胎盘脐带也在,又特意压在书房墙角地板下,看起来应该是从贺绥转世出生以后就一直压着没人取出来过,这用意就很不普通了。
    贺绥之前对贺家两度起起落落的猜想越法笃定,再去看木盒。
    木盒已经被贺绥检查过多次了,这次贺绥只引气将左手自身阳气隔绝,让木盒无法直接接触自身之气,盒子开口朝侧面,贺绥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打开了木盒。
    木盒有些年头了,制作工艺是古时候才会用的那种榫卯技术,盖子与盒身相连处的轴因为久未保养,打开的时候吱嘎吱嘎十分滞涩。
    然而寂静的房间里,却也只有这一阵阵吱嘎声,知道盒子完全打开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贺绥将盒子转了方向面对自己,定睛朝里面一看,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贺绥之前设想过很多,却万万没想到,盒子里居然只摆放着一个木偶小狗。
    不但如此,这还是一只雕刻得十分抽象的木偶小狗。
    贺绥沉默了,视线在小巧空旷的木盒内搜索半天,确定这木盒里确实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贺绥搞不懂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依他先前的推测,东南角西北向,且摆放的位置有四米八高,这应该是供奉的架势。
    所以他们就供一只小孩子雕工水平的木偶小狗?
    贺绥正自想不通,随意放在旁边的布包却一跳一跳的,同时还有两声闷响,就好像有人在把书本往什么上面拍。
    可惜力度太小,声音十分轻微。
    能发出这种响动的,除了那本水货生死薄还能有谁?
    贺绥看了看木偶小狗,伸手将布包里兀自努力刷存在感的生死薄拿了出来。
    刚从玉盒里出来,这本破旧的书就像抖灰尘似的一震,然后久无动静的书上缓慢的氤氲出一层浅金色荧光。
    贺绥莫名在这上面看出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姿态,浅金色荧光汇聚到一定程度后就不再凝聚,而是往上空浮起,渐渐形成几个似图非图的符号。
    符号构建得十分缓慢艰难,看得贺绥都下意识放缓了呼吸频率,就好像稍微来一阵略重的呼吸就能把字给吹散了。
    符号翻腾旋转破碎凝聚,贺绥不知道这个过程到底耗费了多少时间,只隐约记得自己盯着那几个符号的生成破灭重构好似入了神,恍恍惚惚一眨眼,外面居然已经有了洒扫车特有的生日快乐音乐。
    洒扫车可以说是一个城市最早苏醒的,社协办所在的梧桐街更是固定的会在早上五点准时开始洒扫,比贺绥起来做早课都还要早了半个小时。
    贺绥恍惚的视线蓦然一凝,而那几个符号也终于凝聚成功,旋转着飘向木盒,最后一一汇入木偶小狗头上三个小凸点里。
    完成了这一切,生死薄瞬间成了风中残烛一般,比之前的水货样儿更破旧了几分。
    而木盒里,那个抽象派木头小狗却是金光一闪,形状肉眼可见的越变越细致漂亮,“汪!”
    突兀的一声清脆的奶狗叫让贺绥一怔,不敢置信的再看木盒,里面的木头小狗已经跳了出来。
    虽然很好看,比起之前的手工艺,已经可以算是大师级别的工艺了,可工艺再好,这也就是一只木头狗啊。
    难道这里面符了一只狗的魂魄?或者就是地府里某位神君鬼官的作品?
    贺绥脑袋里猜想不断,那只小狗却已经很好的适应了自己如今的状态,扭头看了看周围,然后吐着舌头哈了两声气,神情愉悦的扭头咔嚓卡嚓啃起了木盒。
    那吃木盒的样子,让贺绥思绪一歪的想到了周凯吃薯片的画面。
    不过是一个愣神的空隙,小狗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木盒吃完了。吃完了之后也不见它有停下的意思,扭头一跳,跑到旁边又把烛台上烧得只剩下一点的白色蜡烛连同火苗带着铁质烛台都给咔嚓吃下了肚。
    这可不得了,吃完了烛台吃旁边当初供奉后没收的水果糕点,连盘子带果核,通通进了它的肚皮。
    贺绥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赶忙就要去拦,然而那木狗小巧得很,姿势灵活动作迅速,贺绥不过是一个“等等”二字才喊出一个字,小狗已经把屋里的木料黄符木珠桃木剑都给啃掉了。
    要不是贺绥见状反应迅速的一手拎包一手操了罗盘裹了脐带胎盘灰女士披肩扯了背包高高举起来,这几样东西怕是也要眨眼间就被小狗吃掉了。
    贺绥额头都要冒汗了,无量天尊,生死薄唤醒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贺绥深切的怀疑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这只狗不能吃的!
    木狗见吃不到贺绥手上举着的那些东西,也不纠缠,转头开始刨地扒墙,愣是把贺绥插、入墙壁地下的那几十张黄符都给刨出来吃掉了。
    这下终于打了个嗝,女人半个巴掌大的木狗也终于长成了成年男人一个手掌那么大。
    木狗扭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贺绥,贺绥都要以为木狗把自己当成下一个要啃了吃掉的对象,结果木狗却乖巧的坐在了地上,仰着脖子讨好的朝贺绥“汪汪”叫了两声。
    贺绥不太确定这是木狗的讨好还是计谋,想了想,半蹲着试探性的伸出了手。
    木狗抬着鼻子闻了闻,晃着僵硬的木尾巴乖巧的又“汪”了一声,主动低头把脑门往贺绥手掌心里蹭。
    说实话,木头的材质,手感真不怎么好,不过贺绥好歹也算确定了木狗对他的态度。
    刚放松一点,却不料那木头突然抬头张嘴,一口咬住了贺绥指尖。
    贺绥这次是真的冷汗都惊了出来,却靠着非同寻常的心性没有惊慌失措的缩手躲避,因为贺绥发现木狗咬他,并不像是要进食。
    果然,木狗咬破了贺绥指尖,讨好的舔了舔,然后自己退开,站在那里歪头看着贺绥,一阵浅金色荧光从它体内散发出来,光芒越来越亮,分明应该十分刺眼,可贺绥看在眼里却只感觉温暖柔和。
    贺绥眼都不眨一下,就这么保持着半蹲点姿势,眼睁睁看见木狗身上的木头色泽一点点褪去,然后被浅黑色绒毛覆盖。
    “师父?该做早课了,是我一个人先去做吗?”
    门外,李海生的声音传来。
    贺绥还没吭声呢,那尾巴尖还在转化的小狗已经十分热情的跳到门边汪汪叫了两声,埋头就要啃门板。
    贺绥吓得蹲着就挪过去将小狗一把抓到了手心里,刚才这只小狗兴奋的叫声可一点不美好,这是发现门外还有可以吃的食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薄:年纪大了使点劲儿就累得很,继续躺着吧,更破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担心有人偷去卖是吧?
    神笔:......【继续装死中
    黑狗:汪汪!哇外面好多好多可以次的!【盯着车辆行人高楼大厦眼睛亮晶晶
    道长:心好累,再也不想爱了,无良那个天尊【看破红尘脸
    第71章 断绝关系
    社协办里多了一只黑毛小奶狗, 就男人巴掌那么大丁点儿, 可贺处长却严肃正经的通知大家, 这是一只凶犬, 非得让老李头去买了拴狗的铁链子回来拴了扔在院子里,那小奶狗可怜巴巴奶声奶气的朝人汪汪叫,看着好不可怜。
    “师父,小黑真的很凶会伤人?”
    李海生倒是依旧无条件相信师父,可还是抵不住被小奶狗黑歪着脑袋乖巧坐在桂花树下, 用那双溜溜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嘴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夏冬跟小汪都蹲在外面看稀罕, 周凯这厮倒是莫名有点怂, 不过这只迟钝的鬼只怀疑自己是不是小时候被隔壁家的老土狗咬了屁股, 活着的时候没犯后遗症,倒是死了变成鬼反而后遗症突发, 产生了惧狗症。
    贺夜却是看得分明,这只狗看着奶声奶气, 可盯着他跟周凯, 却是眼睛亮晶晶, 跃跃欲试扯着狗链想要过来吃了他们两只鬼。
    小黑狗看李海生他们的模样也根本就不是他们自作多情的喜欢亲近人, 而是饿了肚子下意识就想离自己的食物近一点,再近一点, 然后啊呜吃进肚子里。
    贺绥站起身,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小黑狗,小黑狗脖子上有个贺绥特殊炼制出的项圈, 每当它想要胡乱吃东西的时候就会被禁锢住张不开嘴,当然就只能委屈的用鼻子发出呜呜声。
    “你们不是看见了嘛,我工作间的东西,都是被它出来的时候吃掉的。”
    贺绥叹了口气,看旁边三头身可爱乖巧的贺夜已经帮他又裁好了一沓黄符纸,摇摇头沉下心绪抬手又画了十几张灵符。
    这小狗儿来历非同寻常,想到生死薄的行为,贺绥也不敢真让它饿出个好歹来。
    好在这小狗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且最喜欢吃能量大的,像是普通工业制品只是在生活中沾染了空气中的“气”,所以它也会吃,却无法从中真正获取多少能量,只能当作零食过过嘴瘾,根本就不会减少饥饿感。
    手边凑够了五十张灵符,贺绥这才放下笔,拿着灵符去院子里喂狗。
    贺夜跟着贺绥出去,不过只站在办公室门口远远的看着,并不像周凯那只傻鬼一样眼巴巴的想要靠近,这会儿甚至还想要摸一摸小狗。
    贺夜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已经飘到桂花树树杆上的周凯,到底怕这只鬼被不明不白的啃掉一大半,喊了他一声,“过来,屋里还有一堆的活儿没干,你还在那里偷懒!今天的更新发了吗?存稿写了吗?被单也该换来洗了……”
    贺夜个头儿矮小,可双手抱着往那儿一站,除了贺绥谁还敢摸这位鬼大佬的脑袋。
    虽然大家都挺想摸的,还想捏他脸颊上的两坨肉,可为了小命着想,众人也就只能满眼羡慕的看着贺绥摸摸捏捏。
    贺处长这人真好啊,新来的小黑看见他就软萌软萌的又是蹭手掌心又是歪头撒娇汪汪叫的,不知道为啥突然长大还跟普通人一模一样的小鬼大佬也长得这么可爱只让他一个人亲近一个人摸。
    有狗撸又有娃捏,这样的生活太让人羡慕嫉妒了!
    周凯蔫哒哒的被鬼大佬使唤得跟佣人似的忙里忙外,完事儿了还被要求码字存稿,“你不是说要赚钱养家吗?你自己忘了我还给你记着没忘,这个月结束能提现了你还要给我买衣服小床衣柜玩具小车,给贺绥买包买鞋买衣服,给李海生买……”
    全都是周凯发现自己小说入v收费后收益不错拍着胸脯承诺出去的礼物,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周凯耷拉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再不敢去用眼睛吸狗跟夏冬玩游戏了,乖乖缩在办公室角落啪嗒啪嗒敲键盘。
    贺绥那里看得直摇头,却也任由贺夜管着周凯,确实不能让周凯这傻鬼靠近小狗,要不然第二天早上起来找不到周凯,估计就只能去小狗那黑洞似得肚皮子找找看还有没有残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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