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得得完全没料到容舍会说出这样粗俗的话,他显得是那样的气急败坏,难道气急败坏的不应该是她吗?
    脾气一上来,没力气也有了力气,白得得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对啊,你当时就该让那什么……”那种话白得得可说不出口,“我就不用千辛万苦来救你了!”“其中的苦处白得得并没有打算跟容舍说,可心底的委屈却抑制不住,眼泪又开始不值钱地往外滚。
    “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是……”一哭起来就又站不住了,白得得干脆再次一屁股坐地上,身体前扑地趴在地上大声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捶地,“我要是知道你在这里享福,我压根儿就不会来。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送个消息出去?你难道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容舍没再接腔。
    白得得哭得也差不多了,坐起身等着容舍抽泣道:“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根本就不是来救你的,我恨不能你早死早投胎呢。我就是想着来收拾你的尸骨,给你立个冢,万一,万一将来你家人想起来了,才有地方去看你。”
    这话说出来,别说容舍了,就是白得得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结果却听容舍说:“你就是死性不改。当初进罪恶城,就是脑子进水了,你爷爷如果不是为了去找你,能失去下落吗?你倒好,现在更厉害了,凭着一腔孤勇,连鬼渊都敢闯,你觉得你很能耐是吧?觉得我该感激涕零跪在你脚边吗?”
    容舍说到这儿,歇了口气,故意压低了声音道:“你凭什么以为我就想要你救我?”
    这样类似的话,梵无音好像也说过,白得得却没放在心上,此刻没想到真被她那便宜师傅料中了容舍的心思。
    白得得胡乱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定睛看向容舍,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这样说,是生气我来救你。你生气的理由是我不爱惜自己。”
    容舍无奈地道:“天下怎么总有你这样的圣母?动不动就要涉险拿自己的命去救人?你以为被你救的人会开心吗?然后拿用你的命换来的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白得得气道:“我可没那好心盼着你开开心心活下去。那我来是陪着你一块儿死总可以了吧,也算是我报了你的救命之恩,不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上路。”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死了?”容舍问。
    “你当我傻呢?”白得得不哭了,靠着墙坐直身体道:“那个斗篷怪,外面的鬼物都不敢靠近这里,总不能是怕你吧?所以那个斗篷怪是不是这里的鬼王?”
    容舍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鬼王跟你非亲非故,能白留着你一个鲜美的神魂不吃?”“鲜美”两个字是白得得跟先才侵占她魂魄的鬼物学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非亲非故?”容舍又问。
    “你才多大年纪啊?那鬼王没个十万年八万年的能在这鬼渊里称王?”白得得道。
    容舍点点头。
    “刚才我错怪你了。你不是不想往外传消息,是你根本没办法传吧?鬼王走的时候,说给你留半个时辰,那其他时间呢?他一直都在看着你对吧?”白得得问。
    容舍又点了点头。
    这推论虽然是白得得自己推出来的,却还是有许多地方想不通,鬼王如果打容舍的主意,直接吃了他不更好?
    第98章
    不过既然容舍点了头, 白得得心里就释然了,原本以为自己来救容舍真是多此一举了, 那她可是真会气得吐血自杀的。
    “好了,你还不快来把我扶起来,我没有力气站起来了。”白得得朝容舍伸了伸手。
    容舍没动。
    白得得瞪了瞪眼睛,“容舍, 你太过分了,你就算真的不想我救你,可是我来都来了, 你就这样对我?”
    容舍又无奈地叹息一声,提起自己的衣摆。
    白得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容舍的脚已经不能叫脚了, 跟鬼王都差不多一样了,就是个有皮包着的骷髅架子。膝盖以上因为被衣服挡着,看不见所以也不知道容舍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就全部血肉枯竭了。
    白得得眼睛往上抬了抬,看着容舍的脖子, 好在脖子上露出的皮肤还有血有肉。白得得庆幸自己来了, 而且来得还不算晚。不然等容舍整个人都成了骷髅架子,她就未必认得出他了。
    白得得垂了垂眼皮, 视线再次落到容舍的脚上。十个脚指头上都被钉了一根红色细丝。
    “这是什么?”白得得往前探了探身体, 想凑近了看。她听过的故事里,大概只有月老的红线跟这个相似, 不过可没听说红线是牵在脚上的, 且一牵就是十根, 这得娶多少个夫人啊?“长得有点儿像传说中的月老红线啊。”白得得道。
    “这是吸神虫。”容舍算是服了白得得的脑洞了。
    “吸神虫?”白得得不解,她撑起身体站了起来,走到了容舍身边坐下。
    “鬼王不是外面那些无知无识的鬼物。如果直接吞噬我等元神,他的元神会被污染,而用吸神虫,则可以借助虫体将我们元神里附着的印记净化。吸神虫的另一端就系在鬼王身上。”容舍道,“只不过这样速度慢一些而已。”
    “你怎么会有这种待遇?你的元神很强吗?”白得得问。这什么吸神虫一听就是宝贝,居然被鬼王用来吸容舍的元神,能被鬼王看上,岂非说明容舍的元神很不凡?
    “还行吧。”容舍耸了耸肩。
    白得得想了想,也是,容舍是道胎啊,她的星体都这么多人觊觎,没道理道胎就能脱俗啊?
    “那为什么你还要跟鬼王下棋呢?”白得得又问。
    “大概是人生,不对,鬼生太寂寞了,所以他一边吸食我的元神,一边逼我跟他下棋。”容舍道。
    白得得被容舍的“鬼生”逗得噗嗤一笑,也算是苦中作乐,“那你有什么好处?”
    容舍道:“如果我赢一局,他就让吸神虫停一个时辰。”
    白得得惊讶地望着容舍,“你的元神得有多强啊?这都半年了,还没被吸完?”
    容舍瞥了一眼白得得,“我难道就不能是赢了很多次?”
    白得得摸了摸耳朵道:“可是我看你刚才跟他下棋的时候不是很快啊,而且也没占多少上风。”
    “你眼睛倒是尖。”容舍嗤笑道:“鬼王的棋力被我一步一步提高起来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一天能赢他百八十局,现在只能赢他一、两局了。”
    “那你输过没有?”白得得问。
    容舍没说话,但那表情,白得得却熟得不得了,就是她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经常看到的那种——嘚瑟。
    一个他一直赢的游戏,鬼王为什么还一直跟容舍下啊?这是有多爱自虐啊?白得得疑惑道:“鬼王为什么会想起要跟你下棋啊?”难道不应该容舍一进来,就被鬼物或者鬼王一口吃掉吗?
    “这就得亏你的心上人狡猾了。”鬼王的声音突然出现,人也紧接着走了进来。
    什么鬼的心上人?白得得本来想要辩驳的,但看了看鬼王之后就改变了主意,觉得就让他误会好了,不能把自己的底儿都给泄露了。这叫逢人只说三分话。
    “你一直偷听?”白得得看着鬼王道。
    大概是被这么个小姑娘指着听壁角,还是有些丢脸,鬼王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感叹道:“哎,有情人就是好啊,想当初我也有个红颜知己,呵……”
    后面这声“呵”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白得得话本看得多,第一个反应就是鬼王情路不顺,心理畸形,要不然也不会祸害遗万年了。但凡执念少一点儿,早就该投胎轮回去了。
    白得得心里忍不住吐槽,她就说男女之情害人嘛,真的是超级麻烦,给自己制造麻烦,也给别人制造麻烦。
    想着鬼王似乎对“情人”有点儿抵触,白得得赶紧道:“我和我们宗主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我来救他,也只是尽自己作为弟子的心意。”
    不过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鬼王哪儿能相信她?若真是单纯的弟子,能为了走到这儿救容舍把元神都烧了?
    鬼王重新在容舍面前坐下,往棋盘上落了一子,抬头看向容舍道:“你门下这位女弟子对你可真是情深义重。”鬼王尤其在“女弟子”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为了救你,连元神都烧了。”
    容舍闻言侧头看了看白得得,白得得自己可从没想过要把一路的遭遇告诉容舍,那样有挟恩求报的意思,她可没那么低劣。
    只是容舍一直盯着她,这让白得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被鬼王那么一说,再被容舍这么一看,搞得她好像真的喜欢容舍似的,这可是滑稽。
    容舍良久后才收回视线,在棋盘上落了一子,不过显然是没经过深思熟虑,刚才的心神似乎都被白得得占据了。
    鬼王捻起另一枚黑子,一边思考一边道:“不过你这位小情人真有些造化,我就奇怪以她的修为即使燃烧元神也不该能走到这儿,却没想到她和血衣之间会有一份缘分。”
    “谁是血衣?”其实白得得脑海里已经反应出可能就是那张人皮了。
    鬼王没回答谁是血衣,只道:“血衣虽说没跟我多少年,但心里的执念却甚深,这是好处,却也有坏处。若非你破了平安客栈的局,血衣也不会恢复那一丝灵智。”
    鬼王如此一说,白得得就想起她遇到的第二座平安客栈了。那老板娘蜂蜜喜欢剥人皮披在自己身上,难道说血衣就是被她剥掉的人皮?执念太深了,连死后的魂形都成了人皮血衣。
    如果这样的话,也就说得通那人皮血衣为何会放过白得得了,还替她将一路的鬼物都清理了一些。
    “可是也不对啊。”白得得疑惑地道:“平安客栈是东荒域的事儿,这里却是秋原域,血衣怎么会在这儿啊?”
    鬼王“桀桀”地笑了笑,“既然你们修士都能到秋原域来,为何血衣就没有自己的机缘?”
    这倒也是,白得得点了点头。
    说话间鬼王已经又落下一子,而且还发出了“桀桀桀”的笑声,俨然是胜券在握,“呵,容道友到底是被小情人搅乱了心神啊。”
    鬼王笑得十分嘚瑟,他能允许白得得的存在,其实就是想让她扰乱容舍的心神,否则这样的生魂,正好给他当下饭甜点。
    容舍也笑了笑,随意地再落下一子,鬼王就傻了。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直愣愣地就盯在一处。
    白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她脑子里替鬼王把脸上的血肉都补全了,他那种以为算计了容舍却反而被容舍算计了的羞恼表情真的很好笑。
    鬼王缓缓站起身,这次没跟容舍说话了,反而看着白得得道:“看来你费尽千辛万苦前来救你的心上人,他好像一点儿也不领情啊。心情无波无澜,啧啧。”
    白得得心想,这儿哪儿来的老古董啊,这样低劣的挑拨离间就是写话本子的都不敢这么写了,怕被说脑残。
    鬼王抛下这么一句就走了。白得得上前拉起容舍的衣袍,看了看他的脚,那红线已经变成了白丝,可见是真的停止了吸食元神。白得得道:“这鬼王赌品还是不错的。”
    容舍笑道:“都混到这种级别了,再做下三滥的事情未免就太掉价了。”
    “的确,不然肯定要被全星域的人都笑死的。”白得得道,她嘴里虽然这样说,但手里却从如意珠里取了纸笔出来,写道:他走了吗?
    “走了。”容舍点头道。
    白得得抚了抚胸口,“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出去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迟早会被鬼王给吸食干净的。”
    容舍想了想,然后道:“没办法。”
    白得得没想到容舍会回答得这么干脆。
    “后悔了吗?”容舍问白得得,“这种死法,会魂魄俱失,再无投入轮回的可能。”
    白得得道:“后悔啊?称不特别上,就是有点儿害怕,等死的滋味比死亡更可怕。”
    “什么叫称不特别上?”容舍问。
    白得得嘟嘴道:“我就是感觉你特别不识好歹,一点儿也不感激我来救你。”
    容舍忍不住讽刺道:“哦,你来救我,就是为了让我感激你?我还以为你是来报恩的。”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是你救我的时候我可是感恩戴德的,可不像你这样不识好人心。”白得得道。
    容舍道:“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骂我。”不识好人心的前一句,可不是好话。
    第99章
    白得得心想, 你听不出我还就不骂了呢,只见她耸肩笑了笑, 大有“你奈我何也”的意味。她在容舍对面鬼王的位置坐下,捧着脸低叹一声道:“其实没什么可后悔的,我爷爷和爹娘,外公外婆都不见了, 我一个人觉得也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没有意思?你活着难道是为了别人活着?”容舍问。
    白得得特别理直气壮地回了句,“对啊,为自己活着多没劲儿啊?我只要我爷爷他们活的好好的, 我就觉得有劲儿,有人疼我,有人爱我。”白得得说到这儿, 有些忧伤地低下头,“可是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说完,白得得又重新抬头看向容舍道:“说起来你孤家寡人一个人,其实应该更比我了解这种心情吧?”
    容舍“呵呵”两声, “那照你这样说, 我早就该活得没意思了,你还来救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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