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盐替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白得得梳了梳头,她爱怜地替白得得理了理被微风催乱的鬓发,如今白得得肉身上的六识湮灭,魂魄不知去向,就像个木偶般,什么反应都没有。
    “宗主。”夜有盐看到容舍过来时,往旁边挪了挪。
    “夜长老。”容舍朝夜有盐点了点头,走到白得得身侧,拿起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搏。脉搏强健有力,而她丹田里那瓣被强行拔掉的阴阳修容花都已经重新长出了一点儿花瓣。
    容舍放下白得得的手腕,给她喂了粒丹药。
    夜有盐道:“宗主,养魂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真的找不回得得的神魂了吗?”
    容舍没吭声,静静地看了会儿呆坐如木偶的白得得,这才抬起眼皮看向夜有盐,将一瓶丹药地给她,“我明天要出趟门,这瓶丹药你每日给她喂一颗。”
    夜有盐伸手接过,看了看容舍的背影,又看了看白得得。若说容舍对白得得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夜有盐知道自己手里的丹药是什么,那是“极灵丹”。
    连秋原域都没有这种丹药,因为秋原域的灵气不够醇厚。这是瑶池域渡劫境以上修炼特殊心法的修士将魔气转换成灵气才能练出的丹药。
    白得得日日有这样的丹药养着,阴阳修容花才能慢慢恢复。
    而这样大的手笔,单靠夜有盐这个二魔尊都是没办法日日提供的,也不知道容舍哪里来的本事,短短一年的功夫,就在瑶池域置下了大笔的产业,得一宗如今可是蒸蒸日上。
    夜有盐叹息一声,重新在白得得身边蹲了下来。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是一年了,可白得得的魂魄在哪里,却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如今也就只能指望容舍了。
    夜有盐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白得得洗脑了,怎么会将期望都寄托在一个修为才筑台境的人身上。
    白得得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她的脑子早就糊涂了,陷入了自己的幻象里,也只有在幻象里,那个多姿多彩的斑斓世界里,才不会让自己疯掉。
    “得得。”
    有人的声音在白得得的脑海里响起,可她实在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又觉得那声音真是讨厌,打搅了容舍给她喂饭。
    “白得得!”
    白得得的元神体眨了眨眼睛,甩了甩脑袋,站起身抱怨地看着面前的容舍,“你今天怎么又对我这么凶?”
    白得得朝容舍走过去,才走了半步,就被手脚上的元神链给拖住了,她低头看了看,有些不解地看着容舍,“是你给我系的这些锁链?容舍,你到底是什么变态癖好啊?”
    容神的身后一片黑寂,这让白得得有些害怕,她跺了跺脚,“我不喜欢黑色,我要彩色,彩色!”
    “白得得,你给我醒醒!”如果可能的话,容舍大概是会甩白得得两巴掌让她清醒的,但现在没有实体,白得得也不过是元神体,所以甩巴掌是不管用的。
    白得得打了个哈欠,重新坐下,“你不要凶我,我今天要吃凤凰蛋,多放点儿奶髓,做成蛋饼。还有不要吵我,我还没睡醒呢。”白得得的神智模模糊糊的,只当眼前的容舍依旧是她幻象里的容舍。
    容舍蹲到白得得的面前,不知掏出个什么做的剪子,开始剪那元神锁链。
    白得得皱了皱眉头,暂时清醒了片刻,“那个老鸹说过,没有人能破开无边地狱,就是神也不行。”
    容舍抬起头看向白得得,不知道她是清醒了,还是在说糊涂话。
    白得得道:“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来救我?救了我就有资格训我了吧?”
    容舍没吭声,却听白得得又道:“不对,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了好独占小炉子么?”
    容舍这下可以确定白得得还在糊涂。他解开白得得四肢的元神链条后,伸手捏了捏白得得的脸,“你不是一向很能耐么,怎么才关了一年,就连真实和幻象都分不出了?”
    白得得打掉容舍的手嘟囔了一句,“快点儿去做蛋饼,不然罚你今晚不能给我洗脚。”
    容舍挑眉看向白得得,觉得大小姐的元神的确是糊涂了,即使在幻象里,连逻辑也不清楚了,这还有罚人不准给她洗脚的?
    夜有盐在看到白得得眨眼睛的时候,惊喜得差点儿没跳起来。一直藏在白得得眉心的养魂灯再次亮了起来,这也就意味着养魂灯找到了白得得的魂魄。
    只是白得得即使醒了过来,却依旧像是个神魂失守的人,整个人呆呆的,依旧还在她自己的幻象世界里,偶尔才能清醒片刻。
    “宗主,得得她这是……”夜有盐问容舍。
    容舍道:“她在无边地狱里陷入了自己的幻想,那也是她自己的心魔,现在只有她自己能走出来。”
    心魔,夜有盐太清楚了,即使这一次他们强行唤醒白得得,但只要她心魔还在,在她突破时,就会是一场致命的大劫难。
    夜有盐点了点头,又道:“宗主是怎么找到得得的魂魄的?你说的无边地狱是……”
    “得得在帮你抵抗天劫的时候,摸到了破虚境的门槛,被星空中的老魔头察觉到了,所以吃了点儿苦头。”容舍道,不过他不欲多言,转身就告辞了。
    夜有盐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尤其以容舍最神秘,修为虽低下,但见识广博,手段也了得,不过对也有眼鳄肉眼,白得得回来就一切都好了,其他都无需深究。
    眼见着容舍离开,白得得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像个小跟班一样跟着容舍往外走。
    夜有盐拉也拉不住,因为白得得根本就不认识她。笑语也过来帮忙,夜有盐却摆了摆手,“算了,让她跟着吧,容舍大概就是她的心魔,得得要从幻境里走出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笑语点了点头。
    白得得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跟着容舍,因为容舍走路本就不紧不慢。这会儿恰是午饭时候,瑶池域的魔修都是要进食的,因为炼体可不是餐霞饮露就能跟上的,瑶池域的餐饮业基本可以算是星空里最繁华的星域之一了。
    得一宗里也有饭堂,所有弟子都在这里用餐,容舍也不例外。
    容舍坐下,白得得也跟着坐下。
    第142章
    不过容舍进食, 白得得却没动筷子。她委屈地看着容舍,“你今天为什么不喂我?”
    郭小虫看看白得得, 又看看容舍,她虽然知道白得得今日醒了,却并不知道她还犯着糊涂。
    容舍看了眼对面的郭小虫,“你喂喂她。”
    郭小虫立即起身坐到了白得得身边, 拿起筷子喂到了白得得嘴边。白得得没张口,却转过头看向容舍抱怨,“我不要侍女, 我不喜欢我们之间有第三个人。”她虽然犯着糊涂,可并不傻。
    郭小虫此刻已经发现白得得的不对劲儿了,给容舍使了个眼神询问。
    白得得气呼呼地用筷子轻轻敲了敲郭小虫的手背, 然后瞪着容舍,“你为什么跟她眉来眼去?”
    饭堂里这会儿鸦雀无声,都在屏息看着容舍这一桌。虽然都是修士,但八卦之心可不比普通人少一点儿。
    容舍看着白得得, “你是真糊涂, 还是假糊涂?”
    白得得不可思议地偏头看向容舍,这无边地狱还真是见鬼了, 明明是她自己五颜六色的幻境, 以前容舍都乖乖的,很听话, 最近为什么总是跟她唱反调?
    白得得甩甩脑袋, 不可能啊, 难道无边地狱还有更大的威力,就是让人连自己的幻想都无法控制?越是想要什么,就越是幻想不出?
    其实白得得一直都是清醒的,她清醒的知道无边地狱是个什么样的地狱,也清醒的知道没有人能闯进来救她,更是清醒的知道她是在靠美好的幻想在渡过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日子。
    正因为太清醒了,所以白得得压根儿就没觉得她是真被容舍救了出来,她依然觉得这是她的幻境,是她太想被救出来了,所以才会幻想出这一幕。
    白得得越想越急,如果无边地狱真有让人连幻想都不得的威力,那她就真要疯了。
    白得得用力地看着容舍,希望自己能控制自己的意念,让容舍能重新变得乖乖的听话。所以她看得特别用力,特别用力。
    容舍见白得得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底已经泛起了水光,她眼睛本就生得大,又透又亮,泪花反射着水光点点,尤其显得懵懂动人。她咬着嘴唇,手握紧了拳头,不知道在跟什么较劲而特别用力,但显然不是清醒状态。
    白得得已经在不停地重复“喂我、喂我”来加强意念了,她就不信自己就不能战胜无边地狱了。
    容舍叹息一声,他现在跟个糊涂虫计较什么,他还真就夹了一筷子菜喂到白得得嘴边。
    郭小虫看得筷子都掉了。她跟在容舍身边也有段日子了,向来是极有分寸的人,对姑娘家不该有的动作一个都不会多,绝对不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而喂菜的动作又太过亲昵。郭小虫才会那么惊讶的。
    郭小虫心里微微泛着酸,不过也没太过,她其实一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不是么?容舍本就不是她能企望的人。
    不过白得得可没郭小虫那么“惊讶”,她才吃了一点儿容舍喂她的菜,就不顾形象地吐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样。
    “不是,不是。”白得得就像入了魔障一般,她想说那根本就不是凤凰蛋,原本容舍给她喂菜,她还很得意自己胜了无边地狱一把,可尝到那菜的味道时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赢。
    白得得痛苦地用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哭叫道:“不对,不对,什么都不对。”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连思维都控制不了了,那种恐惧立即让她崩溃。
    容舍将白得得的手从她头发上挪开,“得得,是什么不对?”
    白得得泪眼迷茫地看着容舍,急切地看着容舍,“为什么不是凤凰蛋?你为什么不能听我的话,是哪里错了,究竟错在哪里?”白得得拼命地想找到自己的破绽,只有补足了这个破绽,无边地狱才无法影响她的神智。
    眼看着白得得元神在奔溃,容舍只好抬手在她后颈处点了点,将她从饭堂抱了出去。
    饭堂里刚才的一众木偶人终于又恢复成了活人,开始吃饭和互相交换八卦的眼神,不过都没敢开口议论,顶多也就是传音讨论讨论,生怕被容舍听见了。
    不过容舍并没那么闲,去听人背后的议论,他将白得得抱入叠瀑画卷,吹了声口哨,不死凤凰就飞到了屋后的凤凰巢中。
    “草包,草包。”小鹦在白得得的头顶欢快地扑腾着,容舍已经很久没进来陪它玩了,今日还把白得得带了进来,小鹦如何能不兴奋。
    白得得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小鹦那聒噪的尖嘴脸,她痛苦地揉了揉脑袋,整个世界都混乱了,她自己的幻象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小鹦带进来的,还容许它叫自己“草包”,她又不是有自虐狂。
    小鹦叫醒白得得,就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凤凰蛋饼的香气,现在也顾不得戏弄白得得了,转身飞速地飞进了厨房。
    容舍敲了敲想偷吃的小鹦的脑袋,分了一半蛋饼给它,小鹦贪婪地看着锅里的另一半,它可不想给白得得留。
    容舍作势要把它盘子里那半份拿回来,小鹦赶紧用翅膀护着飞走了。这次它学乖了,先“啄啄啄”地把自己那份吃了个精光,这才飞到饭桌边的高几上觊觎白得得的那份。
    白得得坐在饭桌前,并不动筷子,只是看着容舍命令道:“喂我。”
    容舍扫了白得得一眼,“爱吃不吃。”
    白得得冷哼了一声,想要抄起手不理会容舍,可又觉得眼前的蛋饼着实太香了。她眼珠子转了转,其实或许也不是无边地狱的影响。在她的幻境里,叫容舍往东他就不会往西,一开始自然叫人高兴,但后来久了就难免有些倦怠了。
    倒是眼下跟容舍这般闹闹别扭更有滋味儿。白得得拿起筷子,吃了口蛋饼,果然是记忆中的味道,她吃一口就撇一眼在一旁低头演算东西的容舍,再扫一眼企图抢食的小鹦,开口道:“容舍,我下一顿想吃鹦鹉舌。”
    “嗯。”容舍头也没抬地随口应了句。
    小鹦立即开始扑扇翅膀,飞到容舍的肩头叽叽喳喳地说着鸟语。
    白得得走过去拎起小鹦的脖子,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做了个舔嘴唇的动作,“早就想吃你了,傻鸟。把你的翅膀摘下来做烤翅,胸脯肉就炒宫爆鹦鹉丁,鸟腿就吃炸鸡腿。”
    白得得说完以后,若有所思地对小鹦道:“难道我把你也给想出来,其实就是打心底里想吃你?”
    傻鸟吓得抖了抖羽毛,开始剧烈地在白得得手里扑腾,还不停地朝容舍尖叫鸟语。
    容舍从白得得手里把傻鸟解救出来,温柔地替它理了理凌乱的毛发。
    白得得嘟嘴抱怨道:“你怎么对只傻鸟比对我还好?”
    鉴于白得得的语气太过亲昵,容舍并没回答她。
    到下一顿的时候,容舍的确做了鹦鹉舌给白得得吃,那舌头又嫩又香,白得得一个人把一大盘都吃光了,非常满足,唯一的不足就是傻鸟依旧在旁边活蹦乱跳,怒瞪白得得吃它同类。
    白得得擦了擦嘴对容舍道:“我说的鹦鹉舌是这只傻鸟的舌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容舍道:“要是吃了傻鸟,今后还有谁来骂你草包?”
    白得得噘了噘嘴,真的觉得自己幻想世界里的容舍越来越不可爱了,不过也越来越真实了,真实得白得得想踹他一脚。
    所以白得得为了怕自己忍不住会动手,索性去湖边消食散心去了。此刻画里已经是夜晚,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空中,映在湖里,显得格外凄清。
    白得得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有容舍陪她,还是会觉得凄清,她坐在湖边的白石上,用脚踢了踢水面溅起水花,凉悠悠的。白得得叹息了一声,其实她心底是明白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而已,所以才会依旧觉得凄清。
    白得得甩了甩头,不能再想下去了,如果时刻保持清醒,她待在无边地狱里肯定会疯掉的。
    冰凉的湖水没过白得得的脚背,让她舒服得忍不住喟叹,虽说现在幻境似乎有些不受她的想法控制,但却感觉越来越真实了。
    白得得又踢了几朵水花起来,溅到自己的脸上,感觉沁凉舒爽急了,索性脱了衣裳,整个人在湖里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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