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凰一心想着他的发财大计,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来,轻轻撩起星弈的衣襟,埋头仔细找着那颗滑下去的凤凰泪,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于是捡起来喜滋滋地收起来,然后接着小心翼翼地将星弈的衣襟归位放好,收拾妥帖。
    这一收拾,又叫他发现了星弈身上掉落的另外几颗凤凰泪,就夹在衣裳缝隙中。他如法炮制,伸手进去细细摸索,凭感觉瞎找,找着找着忽然头顶被敲了一记爆栗,而后是星弈低沉微哑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小凤凰抬头一看,星弈眼神暗沉,意味不明地瞅着他:“手往哪里摸,小坏鸟?”
    小凤凰看了看星弈,又看了看他自己的手——基本是要往腰带以下摸的趋势了。他偷偷瞥了瞥星弈,而后攒出一个明朗无辜的笑脸,先是拍了拍星弈的脸颊:“都是老夫老妻了嘛,我们可坦诚一点,不用这么害羞的。”
    星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到小凤凰飞快地曲起手指,往下弹了弹,用以表示他的不在意——这弹的一下正中靶心,星弈整个人被他弹得抖了一下,而后猛地立起身,伸手就要把他抓过来,却见小凤凰飞快地“嘭”地变了小鸟,一团白色的圆滚滚的毛球嗖地一下躲开了他的手掌,而后在他的腹部降落,嗖地一下就窜进了他的衣领中。
    星弈直起身,将腰带束紧,而后伸手要捉他。小凤凰开始“啾啾啾”地大叫起来:“微兼!微兼,我当小鸟时啄得很痛的!你不要抓我,不然我就啄你啦!”
    星弈道:“你敢?”他抓了一会儿,总算还是把这只小圆球给逮了出来,握在手心揉揉捏捏,搓圆揉扁,像是揉一团柔软的面团一般。
    小凤凰心虚地用小豆眼瞅着他,继续啾啾大叫着:“微兼!微兼!我现在是一只小鸟,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的!”
    星弈冷笑一声,伸手捏了一个神仙决,眨眼间就把小凤凰重新变回了人形,一把压在了身下。
    小凤凰仰头看着他,小声咕哝:“你为什么要害羞嘛,本来就是,本来就是老夫老妻了。”
    星弈低头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而后放轻动作,轻轻地在那个浅淡的牙印上印下一吻:“可我还没想起来呢,小坏鸟。这么说,这种事你很熟练?”
    小凤凰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他,谦虚道:“也就一般熟练。微兼,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啦,放我起床好不好?”
    他扭动挣扎着,想要快点下床集齐他的宝贝眼泪。
    星弈瞥了他几眼,最终不怎么情愿地放了小凤凰起床。
    小凤凰利索地换好了衣服,而后专心致志地跑回来,一颗一颗地把凤凰泪找齐了,又让星弈配合他,伸展双手原地转了几圈儿,看一看还有没有凤凰泪剩下。
    小凤凰原地蹦了两下,撺掇星弈:“还没好,微兼,还没好,你再跳两下让我看看有没有捡漏的嘛!跳一下嘛!就像我这样。”
    星弈看着他蹦来蹦去,仿佛同时有只圆滚滚的小胖鸟在他脑海里一并蹦来蹦去似的,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小凤凰捧着一袖子凤凰泪,追在星弈后头追了一路,最后被星弈拎着去了冶炼室中。
    星盘被他压着,此刻冶炼室中平静无波,只有隐隐没散去的血腥味。
    星弈把小凤凰放下来,要他在自己身边坐好,而后自顾自打开了一本神兵图谱:“你给我安静点罢。”
    手腕微微一动,衣袖抖落些许,露出了右手上深刻的划痕。
    小凤凰不服气,他搬着小板凳坐去了星弈身边,歪头问道:“微兼,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跳一跳呢?要是少一颗凤凰泪,那么我们就损失一千个灵石。虽然你总是说浮黎宫不差钱,可是我们要给星官们发工资的,坐吃山空,总有吃完的一天。而且跳一跳的感觉会很好的,强身健体——微兼,你以后要跟我一起跳减肥操吗?”
    星弈想象了一下自己跟着小凤凰做做操的场景,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行。”
    小凤凰于是又蔫吧了,左翻右翻,找出了星弈以前画废的一摞兵器图,而后又管星弈要笔:“微兼,我想画画,你借一支笔给我。”
    星弈便为他选了一根精巧的琢玉笔,递给他后,小凤凰刚要高高兴兴地接过来开画,却又见到星弈从左手换到右手,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带着他慢慢运笔:“你画什么?画只小鸟好不好,就画个你。”
    小凤凰用手指戳他的手背:“我不要画自己,我要画一个微兼,还想画一只玉兔。”
    星弈却不理他,带着他画了个虚虚实实的圆出来,点了两颗小豆眼:“你看,这是你。”
    小凤凰控诉道:“你胡说,我虽然胖,可是哪有这么胖。好啦,既然你已经画完了,快点把笔让给我吧,微兼。”
    星弈看看他,“哦”了一声。
    小凤凰什么都没注意到,他高高兴兴地捉了笔开始作画,一边画,一边就听见星弈哗啦啦翻动书页的声音,频率似乎比平常快,声音也大了那么一点。
    小凤凰认真道:“微兼,安静一点,不要打扰我啦。”
    星弈叹了口气,随手丢了书,站起身来走到小凤凰背后,低头搂住他。
    小凤凰被他突然一压,手中的笔差点飞出去。星弈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声音低低地响在他耳边,有点闷:“我不要老夫老妻。你老夫老妻了,我怎么办呢?”
    小凤凰刚想疑惑地问他,结果一睁眼就看见了他右手上明晃晃的伤口,吓了一跳:“微兼!你为什么没有给自己治?我昨天告诉你要快点治的!”
    星弈见到他终于注意到了,满意地松开手,坐回了原处。
    他语气淡淡的:“昨儿你哭得伤心,我便没告诉你,压制星盘需要用一点我的血。你别看伤口大,其实并不疼,也用不了多少血,不过是用的刀具需要与我的咒术一样,拥有克杀的属性,这样星盘才能稳固。唯一的缺点,大约便是伤口不太容易好罢了。”
    小凤凰急得到处打转,想要出去找仙女们要药膏,却被星弈一把抱了回来。星弈吻着他的耳根,低声道:“我没事,你陪陪我就好了。”
    小凤凰瞪他:“微兼,你在放屁。”
    星弈:“……”
    这只小肥鸟冲出去要来了药膏,而后又冲回来,把星弈按在椅子上不准他动,半跪在他身前,仔仔细细地给他上药。
    星弈垂眼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看他修长柔软的手指,指腹沾了雪白的仙草药膏,轻轻点在他的伤痕上。
    这伤痕是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包藏着他力量日渐衰弱的秘密,他本来不打算将其暴露人前,可不知为什么,昨天小凤凰挑开他的袖子,红着眼睛要他疗伤时,他忽而有些心思松动。有一种危险的、幼稚的喜悦。
    他说:“我不要老夫老妻,我还什么都没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跟小鸟谈恋爱。”
    第44章
    小凤凰思考了很久之后, 有点疑惑不解:“可是微兼,我们原来也是这样子的, 我只跟你谈了十五天的恋爱,然后就跟你成亲了。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我感觉很好。”
    星弈瞅他:“我不管,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
    小凤凰想了想, 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
    他还半跪在地上没起来, 给星弈涂完药膏后, 又用洗干净的神蕉叶裹住伤口,而后用绢帛一层一层地包好。
    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这件事给吸引了过去,腆着脸要星弈夸他:“你看, 我的手很灵巧的,包扎的手法从来不憋闷不笨重, 这样不影响你做事。”
    星弈看了看, 而后问道:“哪里学来的?”
    小凤凰爬起来, 把东西收拾了,又搬着小板凳挨着他坐下:“是青楼里学来的, 男儿家要会的我都会,女儿家要会的我也会,那时候我有个小伙伴得了水痘, 浑身抓得流脓,连郎中都不愿意看他,我就过去照顾他,帮他清理伤口病疮, 包扎过后用药贴贴好,很快就康复了。”
    青楼是什么,星弈就不必问。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的,看着小凤凰兴冲冲继续拈笔作画的模样,星弈又用手肘去碰了碰他。
    小凤凰叫起来:“微兼,你又把我画的碰歪了!到时候把你画成一个丑八怪就不要怪我啦!”
    星弈不理他,他视线还放在眼前的书稿上没动,口里却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青楼里,教过别人怎么谈恋爱吗?”
    小凤凰有点懵:“没有……没有吧,只教过我们怎么勾引人,还有怎么去讨人欢心。”
    星弈想了想:“勾引和讨人欢心,好像与谈恋爱也并无多少不同罢。你说一说,我也没有学过这个。”
    他又用手肘去碰小凤凰:“说一说,小圆圆。”
    小凤凰咬着笔杆子瞧过来,似乎是在回忆:“嗯……分床笫间和生活中的,你要听哪个?”
    星弈敲了他一记:“你说呢?”
    小凤凰有点期待地看着他:“微兼,你要听床笫间的吗?”
    星弈又敲了他一记。小凤凰这才不情不愿地改口,逐条给他回忆:“一个是投其所好呀,对方喜欢什么,忌讳什么,这些都要记得清清楚楚,平时要哄着宠着,不能半点犯忌讳,第二个是要让别人知道你对他好,付出七分,得让人家知道十分,第三是要让别人知道,你对他上心,可也有人对你上心的,这样他们才会有危机感,愿意拼了命来砸钱。”
    星弈皱了皱眉:“这似乎与你对我不同罢,我喜欢不早朝,你这只小坏鸟不也天天叫我起床么?”
    小凤凰把一只手交给他握着,靠在他身上说道:“所以你和其他人不同呀,这都是风月里欺骗人感情的伎俩,哄人迷心的,是很坏的。微兼,你不要学这个,我也保证我不会对你这样。我喜欢你,是想对你真正的好,而不是讨好你。”
    星弈看着他这双亮晶晶的眼睛,似乎也有点迷惑:“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小凤凰瞅了瞅他,忽而直起身来继续专心作画,不理他了。星弈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应,忽而就见到小凤凰丢了个小纸团过来,啪嗒一下打在了他手边。
    星弈拆开一看,小凤凰写着:“怎么和小鸟谈恋爱这件事是不能咨询小鸟本人的,不然就太不主动了,微兼,你为什么这么笨呢?小鸟们都希望夫君可以给自己惊喜。”
    星弈看了后愣了愣:“惊喜?”
    他低声道:“我从来不喜欢意外的事,战场上瞬息万变,意外永远不能出现。惊喜这种不在计划中的东西,我不喜欢。再者,这很无趣。”
    小凤凰又丢过来一个纸团,扭头“哼”了一声,不看他。
    脸上装得不高兴,纸条上却还在循循善诱:“你过生辰,肯定也不喜欢我早早告诉你,给你准备了一盒蟠桃的罢?”
    看到这里,星弈也才恍然想起来,再过几天仿佛就是自己两万岁生辰了。
    他出山后,每年都有人为他庆生,玉帝亲子操持,四海共祝,九州之内送来浮黎宫的贺礼不计其数——兴许这些礼物,也有一些讨好他,想让他在星盘上手下留情的意思。但星弈这个寿星本人从不到场,寿礼也从不过目,一并堆在浮黎宫的宫室中积灰。
    他是不喜欢惊喜。
    他不要惊喜,从来都不需要。
    但是……这只小鸟说什么,说自己的两万岁寿礼已经备下了,就是一盒蟠桃?
    蟠桃虽然珍贵,但他浮黎宫什么珍奇没见过,连练实都是一筐一筐地摘的,还曾经差点惹得凤凰族有起兵攻占浮黎宫的意向——他是知道小凤凰去王母娘娘那里做了百年的兼职打工的,蟠桃这个东西到手易如反掌。
    这只小肥鸟,就拿几个桃子来应付他的两万岁生辰?
    星弈抓住小凤凰一只手:“蟠桃?”
    小凤凰肯定道:“蟠桃,对的,微兼,你知道的,我是一只穷凤凰,那一盒蟠桃是我送快递时攒下来的,本来有六个,但是我昨天没忍住吃掉了一个,于是就剩下五个。我觉得寿宴要不要提前几天办,我怕我到时候会忍不住吃光,这样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微兼,这么一说,我又有点想吃了,我能不能预支一个蟠桃,今天把它吃掉呀?这样你就还剩四个桃子。”
    星弈瞅他。
    他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看了一会儿后又嘭地一声变了小鸟,圆滚滚地往他膝头一跳,而后用毛绒绒的小脑瓜埋在他手心,蹭了蹭。这只雪白的小圆球咽了咽口水,继续跟他商量:“你看,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我送给你,跟送给我自己有什么分别呢?微兼,我想了想,要不我现在就把这四个蟠桃送给你,然后你送给我吃,可不可以呀?”
    星弈:“……”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把膝头这只小胖鸟扫了扫,赶他出去:“你出去玩。”
    小凤凰的小豆眼里充满了关切,他拍了拍小翅膀,歪头问道:“怎么啦,微兼,你不舒服吗?”
    星弈把他拎起来往外轻轻一丢——小凤凰顺势飞了起来,啾啾叫了几声,而后继续充满关切地看着他。
    星弈道:“你真是,气得我头疼。”
    他到底没能从小凤凰这儿问出谈恋爱的正确方法。不仅没能问出,却意外提前知道了小凤凰给他准备了几个桃子当生日礼物。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样一个礼物?
    星弈从来不是个心思绞缠的人,想不明白的他便放着不去想,好比他见过自化多的星星多出凶星煞星,作茧自缚的后果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他看小凤凰跑出去玩了,便再度关上门窗,催动星盘。
    千百道刺眼的微光骤然浮现,而后一明一暗,闪烁起伏,仿佛拥有了呼吸一般,像个活物。
    放血这个方法他以往不曾用过,血,说白了属于血肉的一部分,他是在一点一滴的、以自己的肉身去献祭星盘,而非和以前一样的,靠着自身修为去压制、震慑它。有时候星弈也能感觉到星盘仿佛像个拥有意识的人一般,他监督着他一切悄然的变动、犹豫,在他心神不宁或是沉湎酣梦时趁虚而入。
    它是陪伴他长达万年的朋友,他熟悉星盘就好像熟悉自己一样,在小凤凰之前,仅有这么一副星盘终日陪伴他,一同经历酷暑与寒冬。但它同时也是万年来虎视眈眈的敌人,他和它相生相克,从远古众神皆陨落,而他一人独活时便已初见端倪。
    若有终结的那一天,要不是你死,要不就是我亡。
    星盘被他的血压了十几个时辰,这时候又有躁动紊乱的趋势,星弈重新找出那枚叶子刀,刚想要避开小凤凰给他包扎的伤口,另选一个隐蔽的地方划开放血时,忽而却顿住了。
    那只小鸟每天要跟他同睡,偶尔要共浴的,自己若是再出现别的伤口,小凤凰发现了,肯定又要哭唧唧地心疼他。
    他爱看他因为他哭的模样,有点恶劣地、很坏的爱看,但又有些心疼,这种感觉很矛盾——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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