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哥哥啊……”那人眯起眼睛笑了笑,“感情这么好,那你哥哥对你很好喽?”
    汤君赫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见他拿着裱花笔要开始写字,突然说:“我能自己写吗?”
    “嗯?”那人停下动作,“可以啊。”
    汤君赫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站到柜台前,接过裱花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那几个字。
    他的字是杨煊手把手教的,小时候他帮他写田字格的时候,杨煊就在一旁指挥着他写。字写得横平竖直,看上去有些稚气,但并不多难看。
    写完后,他将裱花笔递给蛋糕师,又等他把蛋糕包装好,这才道了声谢,拎在手上出了蛋糕店。
    这个蛋糕是他打算送给杨煊的生日礼物。从小到大,除了汤小年和那个对他不怀好意的周林,没人给他庆祝过生日,他也没给别人送过生日礼物。但是,杨煊要过生日,他是一定要送礼物的。可是该送什么,他又拿不定主意——杨煊看上去什么都有,不仅如此,他的那些东西看上去还价值不菲。更何况,他的朋友们送他的礼物,更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要拼礼物的话,凭着他暑假挣的那点微薄的兼职报酬,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优势。
    思来想去,汤君赫觉得,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近水楼台了,别人没办法在周一晚上陪杨煊过生日,只有他可以,这是他独一无二的优势。
    不如就送杨煊一个愿望吧,汤君赫想,只要是他哥哥的愿望,他无论如何都会想方设法帮他实现的。
    放学铃一打,冯博就背着书包,走到篮球场边上,等杨煊打完一场练习赛。
    “煊哥,你怎么还训练啊?都不进省队了,再打还有什么意义啊?”趁着杨煊仰着头喝水,冯博站在一旁问。
    “打篮球又不是问了进省队,”杨煊拿着矿泉水瓶说,“不是说过么?”
    “那是为了什么啊……”冯博不解地问。
    杨煊不走心地说:“为了不上自习。”
    “……啊?哦……哎对了煊哥,最后一节自习课,那个谁,居然翘课了,给班主任气的……估计明天他不好过了。”
    “翘课?”杨煊拿起搭在篮球架上校服,甩在肩膀上,朝篮球场的出口走,“去哪儿了?”
    “谁知道啊,你不觉得他行踪诡异么?”冯博跟在他身后说。
    “你不上晚自习了?”杨煊随口问。
    “不想上了……班主任还让我明天大课间去她办公室呢,好像是说野营的事情,让我和那谁一起去,烦。”
    “那件事,”杨煊走到停车场,弯下腰开车锁,“你确实有点过分。”
    “可我……”冯博出言辩解,“我也没想到他会跑那么快啊,我当时话都没说完呢,他就跑了。煊哥,我真的觉得有些奇怪,你说他喜欢应茴吧,他好像也没什么其他表现吧,要说不喜欢应茴,他当时反应怎么那么强烈呢?当时爬山的时候我就觉得了,他好像总是看着我们这边的方向,你说他不喜欢应茴,总不会喜欢你吧?”
    杨煊冷淡地瞥他一眼:“胡说什么。”
    冯博干笑几声,开了个玩笑道:“那可能是喜欢我也说不准。”见杨煊没笑,他有些尴尬道,“他那种人,谁也说不准,你忘了那个被撞死的人了?当时那人那个眼神,想起来我就……”
    杨煊打断他:“那跟他没关系。”
    “那倒也是……”冯博想了想说,一抬头,杨煊已经跨上自行车,骑出了校门口。
    汤君赫拎着方方正正的蛋糕盒,坐公交车回了家。按照往常的经验,汤小年下班后喜欢去附近的商场逛一圈,所以她通常会在六点多到家。趁着她还没到家这段时间,汤君赫可以偷偷地把蛋糕拎回家。
    然而,走到家门口,他从书包里拿出钥匙,刚想开锁,突然听到门内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虽然传出门外的声音极其微弱,几乎分辨不清说话人的性别,但汤君赫还是立刻判断出汤小年已经回家了——如果是做饭阿姨或汤小年自己在家里的话,是不会出现交谈声的。
    汤君赫拿着钥匙的手顿住了,他在思考该怎么样才能瞒着汤小年把蛋糕送回房间里——如果现在进去的话,毫无疑问,他妈妈汤小年会立刻迎上来,继而会怀疑起这个蛋糕的来历和用途。毕竟,杨成川早上吃饭时提到过今天是杨煊的生日。
    该藏到哪儿呢?汤君赫站在门口环顾四周,搜寻可以暂时放置蛋糕的地方。
    眼睛一转,他看到杨煊从电梯里走出来了。四目相对,汤君赫本能地将蛋糕朝身后藏了藏。
    杨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正要俯下身开门,汤君赫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哥,先别开门。”
    杨煊停下动作,看着他。
    汤君赫这才动作缓慢地将蛋糕从身后移出来,抱在手上——显然,以蛋糕盒的体积,就算不移出来,杨煊也早已经看到了那盒蛋糕。
    杨煊站直了,看着他手里的那盒蛋糕:“送给我的?”
    汤君赫点点头,看着有些不好意思道:“嗯,但不是现在……”
    杨煊听了这话,似笑非笑道:“那是要……?”
    “哥,你能帮我先拿回去吗?我是说,它现在还是我的,只是暂时寄存在你那里,之后我再送给你……”汤君赫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过,如果你现在想要的话,也可以现在就送给你……”
    没等他说完,杨煊伸出手,拎起他怀里抱着的那盒蛋糕,退后一步道:“你来开门吧。”
    第四十四章
    果然,刚一推门,汤小年就从厨房探出头来,朝门口快步走过来:“回来啦?伤口还疼不疼?”嘴上关切地问着,她伸手拨开汤君赫额前的头发,“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拆纱布,总是捂着啊,我觉得对伤口也不好。”
    汤君赫一边脱着校服,一边转头朝杨煊看过去,他看到杨煊换好了鞋,然后单手提着那盒蛋糕朝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看什么呢?”汤小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杨煊手上提着的那盒蛋糕,稍稍抬高了音量说,“我今天去你们学校了。”
    汤君赫立时转过头问:“去干什么?”
    “还不是问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儿,我都问清楚了,是你们班那个冯博给你使绊子是吧?”趁着杨煊进房间之前,汤小年说出了这句话,等到杨煊关了房门,她又看着那个方向,低下声音冷笑道,“故意装没听见。”
    汤君赫知道汤小年又误会了,蹙起眉替杨煊开解道:“妈,不是你想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汤小年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数落他,“你怎么那么喜欢替他说话?哪天被他卖了你还替他数钱是吧?趋利避害你懂不懂,还每天屁颠儿屁颠儿地凑上去,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本来就跟他没关系,”汤君赫冷着脸小声道,“冯博是冯博,杨煊是杨煊,他俩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是我自己要跑到那座山上的,跟我哥一点关系都没有……”
    汤小年一口气差点没顺下来:“你哥什么你哥——”一句话没说完,杨成川推门进来了,汤小年闻声扭过头,没好气地朝他白了一眼,还没来得及骂出声,杨成川抢先好言劝道:“小年,这件事情咱们今天先跳过不谈,孩子好不容易过一次生日,你总得给我点面子,明天再说好不好?”
    汤小年忍气吞声地转过头,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一个儿子啊?”
    杨成川装没听到,朝厨房看了看,拉着汤小年的胳膊问:“哟,周嫂今天怎么来了,你没跟她说我们晚上出去吃啊?”
    “谁说要跟你出去吃了,”汤小年甩开他的手道,“我跟君赫我们俩在家吃,你带着你大儿子出去庆祝生日吧。”
    杨成川闻言皱了皱眉,语气微变道:“都快40岁的人了,跟一孩子你至于这么置气吗?”
    汤小年别过脸,出言讥讽道:“我不像你,有两个孩子,我就这一个。”
    杨成川见劝说汤小年无望,伸长胳膊揽住汤君赫的肩膀,将他朝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君赫跟我们吃饭去,你哥今天过生日,咱们去吃个西餐,好好庆祝一下。”
    手刚落到肩膀上,汤君赫就拿起书包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了,将他尴尬地晾在原地。
    汤君赫回到自己的房间,合上门,坐到书桌前,开始做今晚的功课。他不喜欢事事敌对杨煊的汤小年,但更厌恶虚伪的杨成川。
    他听到杨成川在外面喊,杨煊,穿好衣服我们就走啊。紧接着,汤小年就推门进了他的房间,走过来说:“我们不跟他们一起吃,你先写一会儿作业,等等我们就吃饭。”
    汤君赫“嗯”了一声。毫无疑问,他内心其实是有些想跟着一起出去的,如果是跟杨煊一起吃饭的话,那杨成川也并非那么不可忍受。
    汤小年听出他的犹疑,语气不快道:“吃什么西餐,那些什么牛排啊生鱼片啊,对你伤口恢复都不好的,杨成川哪会想到这个啊?我特意让你周阿姨做了几个清淡的菜,咱们就在家里吃。”
    “我没说不好。”汤君赫低头写着作业说。汤小年对他的一腔苦心他如何感受不到?真要跟杨成川一起出去了,留他妈妈汤小年独自在家里吃饭,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嗯,”汤小年这才缓下语气,“你先写作业吧,一会儿我们就吃饭。”
    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应该是杨成川带着杨煊出门了。他们会在路上买一个更大的蛋糕吗?汤君赫有些不安地想,如果杨煊吃过了蛋糕,那他还有机会帮他庆祝生日吗?
    ***
    晚上,汤君赫做完功课,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水果,杨成川和杨煊回来了。
    杨煊手上提了一个黑色的纸袋,上面应着很显眼的英文logo,那是杨成川送他的生日礼物。泛着哑光的压纹纸袋低调而奢侈地展示着自己的身价,杨成川对自己的儿子向来出手大方。
    一个小时前的饭桌上,他送了杨煊一身西装和一只手表,并且和颜悦色道:“杨煊啊,你也长大了,还有一年就18周岁了,爸爸花几万块送你这些身外之物,不是让你穿着出去显摆的,就是想告诉你,该成熟一点了。爸爸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也是真的希望你能朝好的方向发展,别因为你的一些幼稚的想法就耽误了自己的前途,一个成熟的男人绝对不会通过逃避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也许是感受到他话里的用心良苦,杨煊罕见地没再挑战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只是说了声“谢谢爸”。杨成川见他听进自己的这番话,脸上流露出些许欣慰的神情,心里暗自舒了口气。
    吃完水果,汤君赫去浴室洗了澡,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心不在焉地背英语单词,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已经十点多了,按照惯例,杨成川和汤小年已经睡下了,所以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应该是杨煊的——杨煊去洗澡了,汤君赫迅速判断出来。他合上英语课本,放到书桌上,然后从床上起身,坐到最靠近门的那个床角。
    等到脚步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他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拉开门。
    杨煊果然刚从浴室出来,正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想要伸手推门。
    “哥,”汤君赫小声地叫他,走到他身边说,“我来给你过生日了。”
    “一个生日而已,没什么好过的。”杨煊话音平常,直截了当地回拒他。
    “可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汤君赫有些着急地脱口而出,继而低下音量,几乎是乞求道,“而且,我今天特意翘课去定了蛋糕,起码你也要打开看看吧……”
    “那进来吧。”杨煊并不坚持,转动门把手,推开门道。
    汤君赫如蒙大赦,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杨煊的房间,以往在门外,他只能看到身后这扇紧闭的门,所以这时他忍不住对着这个神秘的房间左看右看。
    这是一间很大的卧室,床正对着的那面墙前,立着一个几乎大到有些夸张的木质展示柜,除了最上面的两排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其他每个格子间都放置着不一样的东西,篮球、手办、杯子……还有一些别的。
    汤君赫忍不住走到展示柜前面,仰头看着那两排书问:“哥,你看过这么多书啊?”
    “都是我妈留下来的。”杨煊简短地说。
    “你妈妈读过好多书啊……”汤君赫发自内心地叹道。
    “蛋糕在冰柜里。”杨煊用下巴示意冰柜的方向。
    “哦……”汤君赫闻言,把目光从书架上收回来,走到墙角的冰柜前,蹲下来打开门,然后将那盒蛋糕抱了出来。
    杨煊坐在阳台前的单人沙发上,低头摆弄着手机,对汤君赫的举动不闻不问。
    汤君赫将蛋糕放到书桌上,拆开包装,拿出赠送的蜡烛,数了十七支,围着蛋糕边沿依次插上去,插好之后他抬头四下搜寻一番,转头看着杨煊问:“哥,你的打火机在哪儿?”
    杨煊拿过沙发旁边方桌上的打火机,一挥手朝汤君赫扔了过去。
    汤君赫伸出双手接住了,一只手拿住打火机,拇指划开盖子,然后拨动滚轮打着火,一支一支地将蜡烛点燃。这些都做完之后,他跑到门边,伸手摁下墙上的开关,顶灯应声而熄,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书桌方向传来的微弱烛光。
    杨煊将手机放下来,在黑暗中笑了一声:“这么正式?”
    汤君赫又跑回到书桌前,弯腰将蛋糕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伴随着他走向杨煊的脚步,蛋糕上的烛火轻轻摇动。走到离杨煊两步的地方,他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说:“哥哥,生日快乐。”
    烛火在他的眼中积聚成一个很亮的光点,杨煊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忽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恰当。
    “放这儿吧。”杨煊偏过头,示意他将蛋糕放到沙发旁边的方桌上。
    汤君赫走过去,将蛋糕放下来。阳台上只有一个单人沙发,汤君赫无处可坐,便在方桌前面半蹲下来,抬头看着杨煊说:“哥,你许愿吹蜡烛啊。”
    杨煊看清了蛋糕上的那行“祝哥哥杨煊17岁生日快乐”,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汤君赫的字迹,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的字居然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你写的?”杨煊问。
    汤君赫点头道:“嗯。”
    杨煊看着他低声问:“好学生也会翘课?”
    “好学生什么都会。”出乎意料地,汤君赫这样说,语气里流露出些许不服气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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