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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鹿尔跟着婢女一路前行,绕过一圈圈曲折的小径,便开始闻到一阵阵馥郁的花香,转过一片茂盛的树林,一条青石板新铺成的小路出现在眼前,两旁雪白的鲜花夹道,说不出是什么花,一朵朵层层叠叠,足足有小孩子的手掌大,阳光照在上面,似有反光一般,给花朵镀上了不同颜色。
    花丛下面的泥土是新培植的,鹿尔便微微放了心,果真如她信中所说,简瑜对她是上心的。
    婢女很沉默,鹿尔几次问话下来,才发现她竟然和小青一样,也是个哑女。
    一直越过一片小小的水池,走到一栋白漆小屋面前,婢女才停下来。
    雪白的小屋,看起来也是新建的,透明的脸落地玻璃,挂了一层透明的白纱,阳光将整个屋子照的明晃晃的。
    姜鹿尔第一眼就看到了李雪音,她瘦了,头发很长,全部都烫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大卷,穿着一条明黄色的娘惹套裙,项链上镶着珠宝、耳边垂着耳坠,胸前的金银扣牌镶嵌着珍珠宝石,看上去珠光宝气,富贵极了。
    她坐在一张软椅上,身旁放了一双绣到一半的珠绣鞋。
    小青真蹲在旁边,整理长长的丝线,姜鹿尔看到她一双盲目看着自己,停下了脚步。
    李雪音若有所察,转过头来。
    “雪音小姐。”鹿尔走过去,慢慢喊了一声。
    李雪音先是愣了愣,然后睁大了眼睛,又意外又惊喜的样子。
    仿佛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朋友。
    姜鹿尔心里莫名涌起一种温暖。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声音有些沙。
    “怎么会?我们不是才通过信嘛。”姜鹿尔蹲下来,看她手里在绣着的一个盖头,“绣的真好。”
    “是吗”李雪音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牡丹,手指又细又长。
    “恭喜你。”姜鹿尔由衷说。
    “谢谢你。”李雪音看起来心情不错,她吩咐小青,“去取几样鹿尔喜欢的糕点来。”
    小青笑:“马上就就要开宴了,到时候小姐和鹿尔姑娘可就吃不下了。”
    鹿尔扯了扯小青的袖子:“小青姐姐,我可是造反都没吃啊。”
    小青摇摇头,自去了。
    待她走远了,鹿尔这才握住了李雪音的手:“雪音小姐,你……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
    李雪音的手指上面细细密密的小针孔,而那鲜红的盖头上,隐隐还能看到血迹。
    雪音的眼眶微微一红。
    苦难会让人受伤,委屈,但是也能让人成长,就像是受伤的野兽,可以独自承担,但是一旦被人嘘寒问暖,就受不了。
    “你老实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
    姜鹿尔顿住。
    她这才发现李雪音哪里真的不同了。不是消瘦的容颜,也不是微微~隆~起的腹部,而是,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我都知道了。”李雪音雪白的皓齿咬住嘴唇,“鹿尔。”
    “你知道什么?”
    “战争已经结束,我的哥哥还活着,可是我父亲已经……”她眼睛红了,“我想见见我二哥,但是上次他来了一封信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只有一封信?那就是接下来送过去的信都没有转到李雪音的手里。
    “这些……是简瑜告诉你的吗?”姜鹿尔想了想。
    李雪音点头。
    姜鹿尔垂下眼睛:“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李雪音苦笑了一下:“他的父亲并不同意我们的婚事,甚至威胁要将他逐出简家,可是,我……”她掩住脸,眼泪流了出来。
    简瑜对她的感情让她喜悦又难过。
    姜鹿尔复杂的看着李雪音,她问李雪音:“你自己呢,你想好了吗?你真的喜欢他,愿意和他过一辈子吗?”
    “也许最开始,并不是。但是,上一次之后,我想,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更何况,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姜鹿尔握住她的手,她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女人,她曾经绚烂如花,而现在,却沉默脆弱如清晨前的雪。
    她想到程砺对她警告的话:“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对于心爱的女人,只要不让她受伤流血,那么就算流泪,也是无妨的。”
    而李雪音和简瑜无论相处多久,他给她看到的都是想让她看到的东西,而她看到的,也是她自己愿意去看到的东西,即使相爱,并不意味着真正的相互理解。
    “鹿尔。”她像是惶恐的小鸟,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恳切的问她:“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雪音小姐,你说。”
    “简瑜不同意我出门,但是我真的很想见见我二哥。他都好吗?”
    “他在程家休养过一段时间,后来伤好以后就离开了。”
    “休养?二哥受了伤?他是怎么受伤的?”
    “……好像是和简瑜发生了一点冲突。”
    李雪音黯然:“简瑜说我二哥对他有些误会,他出面找过二哥,但是二哥对他一点也不友善。”
    “他当然对我不友善。”一个低沉的男声冷冰冰响起。
    姜鹿尔和李雪音一惊,回过头去。
    赫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李斯函。
    “二哥?!”李雪音又惊又喜,猛然站了起来。
    李斯函脸上有了些许胡茬,穿着一身仆从打扮的衣裳。
    “你……怎么穿成这样?”
    “不穿成这样,怎么能混进来,你的先生,恐怕早就将我打死了。”
    姜鹿尔忙道:“二少爷!”
    见李斯函目光转过来,她意有所指:“雪音小姐有了身孕,身体一直不好,外面太阳太烈,咱们进去说吧。”
    李雪音已经有了身孕,有的话斟酌一下再说吧。
    李斯函的眼神冷下去:“看来,你这段时间果真过得不错。”
    李雪音没有来由的心虚,伸手去拉李斯函的手:“二哥……简瑜他,他说你们有一些误会……”
    李斯函甩开她的手,冷笑:“他自然这样说。他说什么你都信是不是?”
    从小到大,李斯函对这个妹妹从来是宠爱有加,千依百顺,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李雪音蓦然被甩开,脸色一白:“二哥。”
    李斯函转头看着搀扶着李雪音的姜鹿尔:“你也什么都没跟她说是不是?”
    “二少爷!”姜鹿尔看出了李斯函的愤怒。
    李斯函声音生硬:“鹿尔。我们的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小姐的身体,现在并不适合聊这些。”她握住李雪音微微颤抖的手。
    李雪音并不是傻~子,蛛丝马迹和隐隐的猜测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她一直选择相信自己看到的。
    “现在不适合,什么时候适合?等她把孩子生下来?等这个杂种叫我一声舅舅的时候?”
    李斯函解开胸前的纽扣,一颗一颗,雪白的衬衫下,是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伤口。
    嫣红狰狞的伤口怵目惊心。
    “这一枪,是你信任的未婚夫给我的。他怎么跟你解释这一枪的?是一个误会?”
    李雪音脸色发白。
    扣子继续解下去,腰间的伤疤显出来:“这一刀,是李家灭门那一天留下的。李雪音,你以为,那样一场屠杀,满门横祸,连前来做客的亲友都没有幸免,你凭什么可以毫发无伤?”
    李雪音微微摇头。
    “你以为凶手是谁?为什么那一天总督拒绝出席,为什么向来没有关系的简家人这样热心,为什么两族土著的残杀会蔓延到整个李家,而最后冲进李家讲着汉话开枪的那些人又是谁?”
    “我的好妹妹。”他冷笑,“你在蜜罐和温室待久了——但是就算是从透明的玻璃向外略微看一看,也知道李家倒了,他们的锡矿和锡米会留给谁,谁才是真正的受益者。”
    “可是……可是,简瑜他……”李雪音嘴唇颤抖。
    “他就算没有直接动手,你觉得他就能和简家脱离关系吗?”他嘲弄笑道,“更可笑的是,我最亲爱的妹妹,竟然怀上了简家的孩子。”
    “二哥——”李雪音浑身发软。
    “二少爷。”姜鹿尔扶助她下滑的身体,努力想要将她扶到椅子上。
    “我二哥……他说的是真的吗?”李雪音抓~住姜鹿尔的手,像一双铁爪。
    姜鹿尔安抚她:“雪音小姐,事情……事情没有想象那么糟糕。”
    “事情比你想象更糟糕。我逃走以后,丧家之犬一样四处寻找那些曾经的同族,甚至跪在别人门口哀求,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忙,他们找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说那就是我,李家的二少爷早就死了。我不过是借着李家名义到处招摇撞骗的骗子……你知道这些日子,我经历了什么吗?我为什么活到现在,为的就是为李家报仇,为父亲复仇。”
    “二少爷,你现在跟雪音说这些,能改变什么?你一向最疼爱雪音小姐,看看小姐,她现在的情况适合听到这些吗?!“
    “鹿尔,我希望你理解我。”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你都做不到的事,我能做什么呢?”李雪音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几乎无意识一般喃喃。
    “我一直听说,简瑜很宠爱你,很信任你。”
    “所以——”
    “所以,有的事,只有你能做到。”
    他顿了顿,“这也是,我为什么来找你的原因。”他似乎有些不忍,微微移开了眼睛。
    远远的,传来女孩子清脆的说话声,姜鹿尔站起来,极目望去,却是刚刚那几个女孩子,正一边说话一边朝着这边走过来。
    第五十九章
    这栋独栋小屋周边都是花丛, 并没有什么适合躲藏的地方。
    而从这群女孩子前进的方向来看, 显然是来看望李雪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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