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消食的当口,采青把做好的防蜂护罩拿出来。
    说是护罩,其实因为时间赶,极其简单。
    就是大大的帽子垂着长长的纱幔,不过是固定住的纱幔,类似于圆柱形撑开的帐篷。这样蜜蜂就的这不了身,而他们也能从白色的纱幔中观察到蜜蜂。
    支撑纱幔的是篾丝,夹在两层纱幔间,再用针线固定住。
    景修玄他们看到这东西时,明显很惊讶。法子不算精妙,但胜在实用。
    她又感觉到侯爷那莫测的眼神,心惊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心中祈祷他可千万别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同时提醒自己以后莫再说什么出格的话。
    贤王和匡庭生两个少年跃跃欲试,穿戴好便去了后山养蜂场。她没有跟去,因为侯爷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她觉得他可能有话要对自己说,心里忐忑着。
    「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连虫子都不怕。犹记得那年你八岁,郁夫人带你来侯府做客。二房的四堂弟用春蚕捉弄你,你吓得哇哇大哭,上吐下泻,回将军府后病了整整半个月。」
    他的语气平缓,不冷不淡地说着。
    她哪里知道原主的事情,索性低头,装害羞状。
    屋子里静下来,他的眼神从幽深转为暗沉。方才的事情是他捏造的,她根本就没有随成氏到过侯府,二房四堂弟也没有捉弄过她。
    可是她没有反驳!
    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郁云慈!
    他站起来,目光深远,「抬起头来。」
    她依言,心里纳闷着。
    「我不管你是谁,但你记住,要装,就装得像一些!」
    第28章 毒舌
    他在说什么?
    她的身体倾刻间僵住,恐怖感瞬间漫延至周身。浑身的血液像被冰冻一样,她甚至能感觉自己手脚一寸寸变凉,指尖都在发麻。
    甚至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心神分离,魂魄飞散,恨不得立刻遁地而去。
    是不是自己露出的破绽太多,所以他看出来了。那么他是什么意思,他让自己装得再像一些,是不是就是不会揭穿自己的意思?
    「侯爷…」
    她的声音抖得不象话,如风中的落叶,只要来一个轻风,便能与树木脱离,死生不见。她的脑海中不停地设想着自己的下场,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呢?
    对,不能承认。
    打死都不能承认!
    「侯爷…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您的夫人哪,还能是谁?之前在将军府,我…确实是装的,要不然哪里能活到现在…」
    她连头都不敢抬,也没有听到他出声。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在紧紧地盯着自己。恐惧感紧紧地扼住她,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想象出来的可怕结果在她的脑海中交织着,令她不由得浑身发抖。
    「你抖什么?」
    「我…没抖……」
    他讳莫如深,看着她裙摆晃出的波浪。
    这姑娘的城府还是不够深,不知她到底来自什么地方,居然知道那么多的万物玄机。倒不是她表现出格,而是他自己…
    所以他才会想到那种可能。
    显然,他猜对了。她和他一样…
    她太过随性,根本不像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仔细一想,倒是与崇岭边关的那些部落异族人很像,却比他们更加见识博广。
    「站好!」
    「那个…侯爷,您别吓我,我胆子小…」
    胆子小?
    依他看,她除了胆子大,其它的什么都不行。若不是胆子大,一个女子敢拿剑刺人,若不是胆子大,被自己识破还能站着没倒?
    他冷哼一声,「胆子小是好事,才知道如何小心保住你这条小命。以后切记少说多看,谨言慎行,须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道理。」
    她渐渐清明,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听着像是在教她以后如何为人处事,如何骗过别人,捂紧自己冒牌货的身份。
    只是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是,我以后一定听侯爷的话,以后侯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回府后,我一定天天呆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分分的绝不主动惹麻烦。」
    要想保命,表忠心是不二法则。
    「你抖什么肩?」
    她抖肩了吗?
    不用她说话,景修玄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道:「头摇身晃,形神离体,一看就是惯会巧言令色之人。好的不学,偷奸耍滑倒是学了不少。以后在我面前,不耍这些滑头,给我站直,看着我!」
    他一番厉喝,吓得她就抬起了头,心里骂了一句贼老天。
    这男人好看是好看,嘴倒是挺损的。而且说起话来杀气腾腾的,好像随时要人命似的。哪里是个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分明像个战场上将军。
    就是因为他总是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杀气,才令她胆寒,生怕他一怒之下,就结果自己的小命。
    她心里嘀咕着,嘴里低声分辩,「侯爷,我是害怕…」
    她是害怕才抖的,猛然被人揭穿,她当然心惊肉跳。不过却是有了底,看来纵使他知道自己来路不明,亦不会把她当成怪物。
    他冷冷一笑,抱胸而立。
    「怕什么,莫不是怕别人揭了你的皮?」
    什么叫揭皮,她又不是厉鬼画皮,哪有什么皮可揭?
    这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敢情他还训出瘾来了。她可不是生来找骂挨的,虽然保命重要,但也不能窝囊。
    她慢慢平静下来,缓缓心神,不自由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清着嗓子,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侯爷,我现在可是您的妻子。俗话说得好,夫妻一体,要是别人欺负我,您身为丈夫的可不能看着。」
    「我有说看着吗?」
    他不会看着,他的意思是要是有人欺负她,他会相帮吗?
    她许是想通他不会揭发自己,还有帮着自己,心神渐渐合一,腿渐渐不抖。但人还是僵着的,连头都不敢动一下。
    那颗自穿到这本书中始终悬着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莫名的,她有些鼻子发酸。
    他的语气冷硬,却始终还是变相承诺会护着她。这样维护的话,自奶奶去世后,她便再也没有听到过。
    许是心神一松,她不自觉地低声嚅道:「我…还是怕…侯爷您说我以后要如何做?」
    是啊,她是害怕的。
    陌生的朝代,陌生的环境,还有未知的将来。若不是刚穿越过来就面临着生死考验,让她快速融入这个世间,恐怕她不知要惶然多久。
    侯爷能看出她不是原主,会不会别人也能看出来?
    她的头是垂着的,后颈处还有细短的发丝不羁地翘着。便是她没有抬头,他仍然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无所归依。
    他认真地看着她,眼底的深意似浓墨般。
    许久,他淡淡地地道:「不用刻意,如常就好。」
    她确实比较聪明,编的借口也合理。一个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女子,在娘家忍气吞声,嫁人后才恢复本性倒是说得过去。
    若不是他有相同的经历,恐怕根本不会想到……
    郁云慈则在心里想着,既然如常就好,那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她狐疑着,却不敢相问。
    等了半天,终于听见他道:「出去吧!」
    她如蒙大赦,始终不敢看他一眼,慌忙提着裙子出门。想到他的话,又放下裙子,慢慢地走出去。
    屋外的阳光刺目,从层迭的树叶间隙中折射中一道道的光线。她走出他屋子的范围,站在一棵树底下,抬头望去,不由得用手遮在头顶。
    树是一棵老槐树,树叶繁密,结着绿色的槐荚,一串串地挂在叶子中间。可惜不是五月,若不然,还能吃到槐花饭。
    她心里轻叹着,即使刚被人识破身份,自己还有心思在这里想吃的。可见自小亲缘淡薄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心够大,够随遇而安。
    光线晕成一圈圈,似有五彩颜色。太阳还是那个太阳,阳光底下的世界却不是她的世界。她是不是应该庆幸侯爷是个冷漠的性子,冷漠到不关心自己的夫人是人是鬼吗?
    手搭凉棚看去,山脚下飘动着两团白色的影子,她知道那是匡庭生和贤王殿下。她长吁一口气,觉得自己要出去透透气。
    她朝山脚那边走着,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听着两个少年不时传来的议论声,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身影,觉得有些羡慕。师兄弟二人站在一起,都是十分出色的少年,加上出身教养,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她在看别人的同时,别人亦在看她。
    远处,景修玄高大的身影立在她之前站过的树底下。仿着她的样子,抬头看着树叶间隙透出来的光。
    再次眺向远处,望向她静立在乡间的身姿。
    他目光深邃,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一个小人儿探出身影,「舅舅…」
    他转过头,看到檀锦。
    檀锦像是午睡刚醒,眼惺忪着,小手揉了一下,「锦儿想找舅母…」
    高氏在后面跟着,一副不敢上前的模样。她虽然没有见过其他的贵人,但她能感觉到侯爷身上有种说不清的气势,令人心生敬畏。
    景修玄一个眼神斜过去,她立马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再低头看向檀锦,长腿一迈,朝庄外走去。檀锦的小短腿小跑着跟上他,他似乎感觉到,放慢了脚步。
    出了庄子,来到山脚下,檀锦远远便看到郁云慈。有心想朝舅母跑去,抬头看一眼高大的男子,没敢那么做。
    郁云慈不经意回头,便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朝自己走近。大的身长似松,小的才及他的膝盖。两人身高落差极大,有种说不出的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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