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云慈看着那条蛇钻进草丛中,这才动了一下脚,「这是无毒蛇,不会咬人。」
    他当然知道那是一条草花蛇,确实不会咬人。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看她的谈吐,不像是乡野出身的女子。可她对乡野蛇虫的认知,又不像是个后宅闺房中养出来的姑娘。
    她到底是谁,来自哪里?
    「你怎么知道它无毒的,还是那个农人告诉你的?」
    清淡淡的声音,在空寂的夜中分外的清晰。
    她「嗯」了一声,虽然被他看出不是原主,可关于自己的来历,她还是不想说穿。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这可是他教的。
    「我跟你的说过的话,你莫不都当成耳旁风了?」
    他打量着她的穿戴,夜间戴帷帽,不伦不类。
    「侯爷,您的教导我是一刻不敢忘。可是人活着,不能永远伪装。我觉得在人前我们可以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在人后,就做自己,您说对吗?」
    他看着她,眼神幽暗。火光映在他的瞳仁中,跳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看着一群飞虫聚在火把周围,然后散去,如此往复十多余。才见他身形动了,抬脚朝庄子走去。
    她轻舒一口气,跟在他的后面。
    这夜注定无眠,就算是屋子里熏过艾草,但还是有几只蚊子在屋子里飞来飞去。它们在纱帐外面,试图想钻进来。
    她能听到它们发出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不出意外,她失眠了。
    前几日天天为了保命和方氏杜氏等斗来斗去,她反而睡得香甜。现在威胁生命的人暂时都被她击退,她反而睡不着了。
    辗转翻了几个身,宿在小床上的采青轻声地问道:「夫人,可是睡得不舒服?」
    比起侯府,庄子上的床虽然铺了从府里带出来的被褥,还是有些硌人。但她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
    「无事,认床而已。」
    采青「哦」了一声,黑夜再次恢复沉寂。
    郁云慈在脑海中回放着白天的事情,侯爷识破自己时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被她翻出来细细回想。
    越想就越觉得他很可怕。
    同时暗自庆幸着,他虽然看穿她,却仍然愿意护着她。
    第二天她早起时,发现匡庭生不知何时已先一步离开。采青她们已把东西都收拾妥当,等她起身用过早饭后,便准备启程回去。
    景修玄在前头,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英姿威武,气宇不凡。冷峻的俊颜,劲瘦有力的身体。他手挽着缰绳,淡淡地睨着她。
    她在采青的托扶下,进了马车。
    车帘垂下时,只见他有力的腿一夹,马儿便像风一般飞驰而去。
    侯府外面的角落里,郁霜清正焦急地等待着。她不要嫁给那个吴仲林,钟山伯府那个破落的地方,嫁进去哪有好日子过。
    为了自己的幸福,她愿意做最后一搏。
    她的眼神紧盯着路边,盼望那颀长的身影能够出现。像是老天顺着她心意一般,她先是听到马蹄声,再望过去,便看到马上朝思暮想的男子。
    景修玄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左三。
    「侯爷…」
    郁霜清从角落里走出来,盈盈行礼。
    素白的宽袖束腰长裙,裙边是用银线绣的兰草。随着她的行走,银色被阳光一反,耀眼夺目。论穿衣打扮,郁霜清深得方氏的真传,母女二人自是知道怎样的装扮最能博得男人的怜惜。
    但她显然把天下的男人都想成如郁亮一般。
    「侯爷…小女有话想对您说…」
    她的杏眼中全是仰慕,娘说过,男人都喜欢女子爱慕自己。越是刚强的男子,越喜欢温柔的女子。
    爹就是臣服在娘的柔情之下,宠爱多年。
    她的眼里只有心心念念的男人,只想倾诉满腹的爱慕和委屈,连随后来的马车都没有看到。
    郁云慈在马车里听到她的声音,冷笑一声。就知道方氏母女不会轻易认命,果然,这郁霜清定亲了心都不死,居然跑到侯府门口来拦人。
    郁云慈酝酿着泪意,一副楚楚的模样。
    不想那修长的身影根本未做停留,已径直进了侯府的大门。
    「侯爷!」
    她不管不顾地追上去,左四黑着脸,长剑一伸,拦住她的去路。
    「侯爷,小女有话对您说!您莫要被郁云慈给骗了,她分明就是个不安分的,与沈表哥早有私情。那样贪慕虚荣的女子,配不上侯爷您…」
    「大姐,您刚才说的那个女子是我吗?」
    郁霜清僵着身体回头,看到立在一旁的郁云慈。她这才明白过来,侯爷是带着这死丫头出门了。他们还一起回府,难不成他们已经…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她恨不得生吃了眼前的人。
    「大姐既然要来侯府做客,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侯爷虽是我的夫婿,但大姐你还是应该避嫌,怎么能在大门口就想拦着侯爷,莫不是有什么急事?难不成娘不好了?」
    呸,她娘好着呢,这死丫头胡说什么!
    郁霜清眼里喷着火,怒视着眼前的人。
    明明看着还是那个跟在她身后唯唯喏喏的死丫头,怎么就能变如今趾高气昂的样子?一想到这死丫头那么多年都是装的,她就恨自己大意。
    「你别得意…」
    娘说过,等绍陵表哥伤势一好,死丫头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她不好过,死丫头也别想落好!
    「我得意什么?原本都是我的东西,不过是没被人抢走而已。大姐若是来做客,那我倒是愿意请你进去喝一杯茶水。若是你别有目的,那我就只好闭门谢客了。」
    郁云慈说着,示意高氏带檀锦赶紧进去。
    郁霜清一看,哪里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忙跟上。
    「我是来看慈妹妹你的,你不介意请姐姐进去喝杯茶吧?」
    说完,她看着郁云慈,目光挑衅。
    郁云慈微微一笑,脚步一移,挡在她的面前。
    第30章 提点
    郁霜清的脸色变得难看,显然在她的心里,郁云慈还是以前随自己任意戏弄的妹妹。就算是最近这个妹妹态度大变,她依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世上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妻子是个心毒不贞的女子。
    「怎么?你怕我进侯府吗?怕我在侯爷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
    白莲花一旦撕破伪装,会是什么模样?尖酸刻薄得如一般的女子,甚至比之更惹人厌恶,就如郁霜清眼下的模样。
    若按照书中的发展,此时原主已在千里之外。而郁霜清仍旧是温婉大气的郁家大小姐,能不能得到现在侯爷的青睐未可知,但一定会得到京中许多的赞誉。
    便是不能嫁进侯府,也会嫁进京中的其它世家,做着高贵的主母。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走到哪里都是高高在上的贵夫人。
    而原主,则永远消失在别人的视线,甚至连死亡,都悄无声息。
    方氏母女就是那样踩着原主,享尽荣华。
    而今,她是郁云慈。
    那么,老小白莲母女就别想再踩死自己!
    「并非如此,而是你名声太差,连街边的乞丐都能自称你的入幕之宾,我怕你弄脏了我们侯府的地。」
    这话一出,郁霜清脸色大变。
    那天的事情,是她生平所受过最大的羞辱,那些世间最下作的人,高声谈论着自己身体的私密之事。言语下流,不堪入耳。
    她忘不了,却不敢回想。每每思及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死丫头做的,她就恨不得撕烂对方的衣服,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个死丫头是个什么货色。
    现在,这个死丫头还敢用这件事情侮辱她…真是该死!
    「你…那都是你做的!你心如蛇蝎,侯爷要是知道你是这样恶毒的女子,一定会休了你的。」
    郁云慈抿着唇,嘴角上扬,凑近她,「那你可错了,实不相瞒,那些乞丐可是侯爷亲自挑的。夫妻同心,你觉得他会休我吗?」
    「你!」郁霜清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死丫头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乞丐竟然是侯爷找的人,为什么?
    景侯爷为什么会那么对她?
    不对,肯定是这个死丫头又在骗人!
    「你胡说,你胡说…侯爷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一定是你乱说的,你想让我死心。我告诉你,我不得好,你也别想好过!」
    郁云慈退后一步,讥笑地看着她。
    「我说的是大实话,信不信由你。不过这件事情最后得福的还是你,钟山伯府的公子,身份也不低,与你倒是相配。」
    郁霜清好容易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听她提到吴五公子,又是一阵怒火中烧。那什么吴仲林,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庶子,哪里配得上她将军府嫡长女的身份?
    「他也配!一个破落人家的庶子,哪里与我相配!」
    因为愤怒,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郁云慈身形未动,不屑地看着她。
    真该让世人都来看看,所谓的才貌双全,端庄娴静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真不知书中的男主眼神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看上这样的女子?
    若是个真白莲,还能理解,有的男人就爱圣母女。但郁霜清明显是个伪白莲,甚至说白莲都侮辱了这个词。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妾生女,配庶子才是正理。难不成还妄想嫁进世家做主母,就凭你,还真不配!你以为你娘被扶正了你就是嫡女了,少自欺欺人。你娘还是妾的时候就生了你,你就是个庶女!」
    身份是郁霜清最在乎的事情,在方氏没有扶正前。她做了七年的庶女,其中的委屈她现在想想都恨成氏。
    成氏是嫡母,高高在上,对于她们母女不屑一顾,就好比看猫狗一般。
    那时候死丫头是府中唯一的嫡女,锦衣玉食,走到哪里都能受到别人的夸奖。
    而她呢,永远都是躲在角落里,看着成氏经常带着死丫头出门做客。娘也只能天天守在屋子里,期盼夜间父亲会来。
    爹虽然宠爱娘,但娘只是一个妾,府中的事务都是成氏把持着,就凭爹那些俸禄,能给她们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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