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原本捂着头听到这话,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慢慢抬起头看了那苗女一眼。这乞丐虽然又臭又脏,但一双眼睛却生的很漂亮,他的眼睛有些微微上挑,比袭罗的更勾人三分——这样的感觉只有一瞬,眼前这人不过是个惹人嫌恶的脏人,哪里有“勾人”的地方?
    “姑娘对不住……是我不小心冲撞了你……小人在这儿给你赔罪了。”他说着双膝跪地,给那苗女磕起头来,“对不起……”
    苗女低头看了那乞丐一眼,像踢垃圾一样的一脚将那人踢开,复又对周围的人吼道:“你们这群人还看什么!”
    完了,这才转身从沈清秋身边走过了,那凶悍的眼神还在他和袭罗之间扫了一番。
    最后人群散了只留下沈清秋一行四人,还有倒在地上的乞丐。
    沈清秋刚才见了那苗女的容貌,神情也如同袭罗那般惊讶——那人竟是苏瑶!
    “她是……苏瑶?你不是说蛊苗没活口了吗?”沈清秋心情激荡不能平静,这人的的确确就是苏瑶,当年在巴蜀拢月城给他和三哥下蛊的女人。苏瑶当年的脾气就十分火爆泼辣,想不到一隔五年多反倒变本加厉。
    袭罗细想了一番,否定了沈清秋的话:“不,她不是苏瑶。他不认得我,苏瑶是蛊奴,就算失了记忆感觉到我在身边也该有所察觉……更何况,苏瑶五年前就死在了苗寨里,我见过她的尸体,不会错。”
    沈清秋不语,袭罗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道:“刚才应该要拦住她问个清楚,我竟忘了……”
    “我们先去洛阳分局,耽搁了这么久,成乐也该急了。”沈清秋言罢,高翔同罗简一道跟了上来。
    袭罗却没动,他站在原地看了倒在一边的乞丐一会儿,微微皱眉,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后他走到那乞丐身边蹲下,不嫌脏似的用手抹了抹那人脸上的污垢。
    “踏破铁鞋无觅处!沈清秋你看这人是谁?”
    那乞丐脸上的几块污垢被抹去之后五官轮廓依稀可辨,他皮肤本生的白净,现在看来倒显得清秀了几分——只不过那鼻子那眉眼还有那口唇,可不就是他们要找的赫莲真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想双更……但是被拖去纠结荻花龙渊泽烛龙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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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
    四人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到达位于洛阳的分局时,接了沈清秋书信的沈成乐早在门口候着有不少时辰了。
    “小叔,怎么这么晚才到?江陵那里一切可好?婉儿怎么样了?”成乐这几年忙着洛阳的产业,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他虽与沈清秋一般大,却在两年前成了婚,所说的“婉儿”便是他的结发妻子。
    “我离开江陵之时一切安好,有爹和三哥在自然出不了什么乱子。”沈清秋没把自己担心的事情说出来,血玉之事成乐有所耳闻,但对他一路上被人突袭两次却是全然不知,沈清秋知道成乐比起那些更关心发妻于是特意又说,“倒是婉儿在江陵想你想的紧,所幸她本就活泼,有贴身的丫头侍奉着倒也没什么事。你为何不接她来此,免得她受相思之苦。”
    “洛阳不比江南她自小就在江陵长大,何必让她千里迢迢遭这趟罪呢,此时暂且不提了!”沈成乐同沈清秋说了几句话,才注意到他身后已经昏死过去的乞丐,不尤其感到奇怪,“这是?”
    沈清秋便将身后那三人都介绍了一番,待指到袭罗时一顿,道:“这是江庭。”复又说:“至于这褴褛之人,恰巧是我要你帮要找的人,没想到却会在洛阳遇到。”
    成乐向他们作了揖,看向袭罗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疑惑,但终究将他们都迎进了门。
    赫莲真到了成乐的地界依然昏迷不醒,沈清秋请了大夫给他诊治,大夫却说并无大碍,只不过太久没有进食,又被人伤了筋骨,因此身子虚弱。踢伤他的苏瑶是个女子,又没有习过武自然没什么力道,大夫只开了调理补身的方子,叫沈清秋好好照顾。
    三天之后,赫莲真醒了。他醒来时见到的是床帐,缓缓转了转头,室内的布局极为陌生。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上去干净清爽的很。
    他两个月之前离开了长安烈王府,本想往江南琴川去躲起来,可没想到盘缠尽数被人盗取。失了盘缠,他一路上颠沛流离,到了洛阳地界竟落魄的像个乞丐。后来似乎是撞到了人,当时他又累又饿,精神已到了极限,恍恍惚惚的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最后晕了过去。
    现在看来,他是被好心的人救了。那人不仅为他安排了床褥,还把他打理的干干净净。赫莲真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之后在房里走了几步。他的脚步仍然有些虚浮,可能是卧床的时间久了,连走路的力气都不够用。
    正当他扶着桌脚走路的时候,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了。来人穿着绸衫,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只是比起男子的阳刚,那眉眼更加偏向几分女子的。那人看赫莲真下了床,一时有些惊讶。
    “我还当你会一睡不起。一别四年有余,你怎会落魄到如此境界?”
    听那人说话的语气,似乎认识他?赫莲真略一诧异,但很快就明白了——他在风月之地长大,从十三岁起就不知见了多少客人,认识他的人自然不胜枚举,而他当然不可能一一记下。
    “不过半途遭了贼人的道,钱财尽失。敢问阁下是……”赫莲真对自己的遭遇不着笔墨,反问起那人。
    “当年江陵一遇,莲真公子果真是忘了。不过忘了倒也是人之常情,我叫袭罗——当然现在在别人面前我是汉人名曰江庭。”
    “你……”赫莲真一愣,袭罗这个人他当然有印象。约莫四年多之前,他从烈王府回江陵之时正碰上这人来找他。只不过那时候的袭罗一袭苗族盛装,并不像现在这样穿着汉人的绸衫,束着汉人的发髻,如今又见这人竟没有认出来,但若与记忆中的五官相对,不差分毫。
    “竟然是你……你穿着汉人衣服,我倒不认得你了。一别近五载,你可找到那个人了?”
    袭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顿时想起了沈清秋这人,心头不由地涌上一股甜蜜,笑道:“两个月之前刚找到那人,只是现在是要来找你,没想到这么巧能在洛阳见到你。”
    “你找我做什么,我一介入了贱籍的倌儿,值得你来找?”
    “不论身份,找你自是有事要问。更何况你入贱籍之前可是名门望族之后——难道不是吗,赫连公子?”
    赫莲真听后一颤,袭罗见了心道:果真没找错人。
    赫莲真出身高贵,尽管后来家族没落,他被贬贱籍买进风月之地倚门卖笑也不愿舍了自己的名讳。老鸨无奈之下只好将名字改得女气了一些,读起来虽然没差,可也不再是赫连少爷了。
    而他为了自己家族的荣耀、为了自己尊严的这点最后坚持,在日后提及他时沦为了笑话。他十三岁之后就再不提当年的尊贵荣耀,心甘情愿地留在乌烟瘴气的风月场所。
    “果真是笑话!赫连家的人早就死绝了,赫连峥早在当年随着亲母亲父一同去了。”袭罗说出他身份让他又回想起当年的事情。被袭罗揭了伤疤,赫莲真并不好过,语气自然也
    不善。
    袭罗却只是笑:“我偶然得知血玉之事,听闻当年的丞相赫连大人得过血玉便想问个清楚,只可惜赫连覆灭,仅留公子一人,只好寻你来问个清楚。”
    赫莲真听到血玉之后又是一颤,他默不作声,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袭罗,道:“你怎知道血玉之事……你!”这话一出口他也暗道不好,只好接着说:“你别再问,当年我不过是个稚儿,怎会知道那些事。”
    “他可是醒了?如何?”
    袭罗刚出了赫莲真的房门没多久,沈清秋便追着他问了。
    “还能如何?他虽是醒了却他死活不肯说,你还能严刑逼供不成?”
    沈清秋听了袭罗的话,轻声嘀咕说:“若他真的知道,严刑逼供也未尝不可,他不过是个贱籍,真的死了也没人管得着。”
    他天性为人凉薄,若是对着喜欢的人还好说。当年他迷恋赫莲真,就是对方对他打骂也能甘之如饴,可一旦喜欢的感觉淡了,腻了之后可就大不相同了。那人是贱籍,对他来说好比猫狗,只要不经他手,就算是剖心剜肉的事情也激不起他心中半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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