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听见这话,立刻招呼了人,麻利的用梯子扶上墙,将那笛子取下。
    袭罗有些诧异,却不露声色的看着那男人。那人像是没注意到袭罗的视线似的,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接着很快就有人端茶送水上来,还备了小点心。
    伙计把那笛子包好了交给袭罗,一面还对他使眼色:拿了东西快走,还要人再送你不成?
    袭罗自然也是识相的,离开了那当铺之后没多久,就见那铺子关了门,专心迎接里头那客人了。
    先前那人被人唤“烈王爷”,那不就是赫连峥的那个?只是见他这般肃穆的模样,也想不出是那种在家养着男宠禁脔的人……
    而且他刚才怎么会帮自己买下那笛子?袭罗想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遂又顾忌那人身份,确认了自己身后没有跟踪的人,这才买齐了东西回客栈。
    沈清秋在客栈里闷了一天,终于见着袭罗回来,又看见袭罗带回来的东西,也有些疑惑。
    “这是……”
    袭罗将笛身上缠着的布解开,露出洁白的笛身来,这笛子通体雪白,乃是兽骨所制,底端还有刻有苗文,看着极为美观。
    “我路过当铺,看见这东西就将它要了回来。当初在琴川将它当了的时候觉得并无不妥,如今又见到却是舍不得了,只是……”袭罗把他遇到那锦衣男人的事情说了一番。
    沈清秋自然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缘由。
    其实说起那烈王爷也是有些坊间传闻的:这烈王爷是先帝的嫡子,乃是皇后所出,由叶氏皇帝起名为景修。他虽非长子,但也是嫡系,再加上天资聪颖,若是让他继承大统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这太子之位先立后废,最后还是选了其他嫔妃的皇长子。按理说被废的叶景修从此应该一蹶不振,就算勉强留下一条命也会失了帝皇恩宠,可实际上,他这太子虽是被废了,先帝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封了他爵位留在皇城脚下,他的封号就是熙烈,此后别人也就称他一声烈王爷。
    后来太子遇刺,先帝年老病重,又迟迟不拟诏书,使得太子之位悬空多时,直到先帝死前才让皇长孙继位,这皇长孙尚幼,最后掌权的还是他叶景修……这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回到了之前的样子,谁也想不明白先帝这是唱的哪一出。
    “这事暂且不提,沈家的事多半和那人脱不了干系,你回来时可发现有人跟着?”沈清秋想不明白叶景修此举为何,便转而关心起别的来。
    “我在城内绕了许久,没发现有人跟着。”袭罗把那笛子包好了,收到行囊里,“虽说如此,这里终究是皇城,明日就走吧。早日出了关,你就没事了……”
    沈清秋点了点头,用过晚膳之后,也和衣睡了。他先前被袭罗那番话一说,心中烦乱,当然没了之前的龌龊心思,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而另一边,叶景修回了烈王府,没去主屋歇着,照例去了赫连峥所在的听澜苑。府中做事的人早就熟知这一点,一切都打点的非常妥帖。
    叶景修甫一进门,就见到赫连峥坐在床沿上不知在想些什
    么心事。
    ——这赫连峥自从那天被他从洛阳逮回来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整日里心事重重。
    “我今天出门见到了你在洛阳认识的人,算是报答他收留你,替他买下了件东西。”
    “那个人似乎已经解开了血玉的谜,正准备去塞北关外,沈家老五当然也跟他在一起……你说,要是沈家老五见到他四哥还活着,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赫连峥听到这话,用复杂的目光盯住了叶景修。
    “我……求你收手吧……求你……”
    赫连峥说这句话的时候,压抑了太多,痛苦、无奈、不甘还有希冀全都混在了一起,竟然流下了男儿泪来。
    ☆、二九
    “我求你收手吧……景修哥哥……”
    叶景修一怔,上一次赫连峥叫他名字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赫连家尚未没落,赫莲真是他身边的伴读,他还是东宫太子。赫连峥比他小六岁,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用软糯糯的声音叫他一声“景修哥哥”,只是那时他年纪尚小,口齿不清,一声“哥哥”喊成了“蝈蝈”……如今物是人非,赫连峥早就长大,不再是赫连家的长孙,他身边的伴读,只是一个入了贱籍的倌儿,连奴才都及不上。
    “我做了这么多事,全是为了你。”叶景修从回忆中脱身,不耐地皱起了眉,“多说无益!”
    “呵,你杀的那些人,作下的孽也是为了我?我是什么身份,有何德何能让你烈王爷为了我苦心孤诣这么多年?”
    叶景修脸上一凝,道:“你是我所爱之人,我做的事情自然都是一心为你。”
    “我若说我不稀罕什么贱籍奴籍,只求你收手,你可答应?”赫连峥见那人闭口不答,冷笑道,“我并非你所爱,权势地位才是你正真想要的,纵然你真的对我有情……那也是在你功成名就之后的锦上添花。”
    “你为了那位置费尽心机,旁的不谈……那小皇帝他虽不是你的骨肉可好歹是你的亲侄子,你就忍心害他?”
    “皇家无情,他生在这个冷情地方自是要有这个准备的。”他面色冷然,丝毫不为所动。
    “好一个皇家无情……你既冷情,做什么不愿大方的承认你是权利熏心,还把这些都归到我头上来?”赫连峥说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了愤怒之情,对那人的语气更加强硬,“是你作下的孽,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承担,你把我变成现在这样还要我死后也和你一起下阿鼻地狱?”
    赫连峥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叶景修,他这几日本就心事不畅,这般发起怒来也是口不择言:“你的命是我救下的,我既然能救你,也能要了你的命!”话一出口,手就抓上了赫连峥的脖子。
    赫连峥被他扼住咽喉,却毫不动摇,眼中一片死寂。叶景修的手不可抑制地收紧,被掐住脖子的人很快就面颊泛红,眼角也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将死的不甘和惧怕。叶景修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在那人承受不了眼珠上翻的时候松开了手。
    “咳咳、咳……你以为……我想活吗?”赫连峥得了说
    话的机会,用那双沾了眼泪,有些发红的上挑凤眼盯着对方,“你怎么会杀我……你情愿让我做个人人可欺的贱人也要保住我的命,怎么会杀我?哈……”
    叶景修看着这人如此反应无话可说,带着满腹怨气拂袖离去,惊得站在门口等候差遣的小厮都不敢跟上。
    或许他叶景修真的做错了事,当初不该保下赫连峥,他虽然保住了赫连峥的命,却把那人的尊严毁得干干净净。但是只要他手上大权在握,赫连峥一辈子都逃不开他的掌控,一辈子都会在他的掌握下好好的活下去,为了巩固他的势力和地位,登上权利的顶端,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不过分,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一直以来,叶景修都是如此认为的。
    沈清秋和袭罗在客栈过了一晚,第二日就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此番他们出了长安便要往龙门去,待出了玉门关,与成乐他们在塞北碰面后便去寻血玉所指的宝物。
    袭罗为免沈清秋触景生情,走的是北城门,并没有走来时的路。两人都不熟悉北地,因此他们这次并不打算单独出关,而是准备寻一支商队与他们同行。等到出了长安城,他们也未急着走远,而是坐在城郊的茶摊边喝了几碗茶。
    这茶摊上多数是到处走动的商贾小贩,也有些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士。眼下刚过了二月,出关往波斯的商人多在这几天上路,搭上顺风车的几率也更大些。
    现在时辰尚早,沈清秋听着旁人说些江湖传闻打发时间,袭罗自然是对那些全无兴趣的,手中捧着茶碗,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正喝着茶,此时走来一名穿着黑衣,带着蒙纱斗笠的男子坐到了他们桌上。那人把佩刀放在桌上,解了包袱放在一边,这便入座了。
    袭罗抬眼看到那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遂又转过头不再看了。沈清秋环顾四周,周围已经没有空余桌子,他们这里的确是比较清静空闲的地方,也难怪这怪人会和他们拼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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