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漠中走了约有一两个时辰,烈阳照得人提不起精神来,柳梦色便吩咐众人停下歇息,喝了水再继续上路。
    休息之时是人最放松的时候。整个商队的人此时都放下了警惕,就着水吃了些干粮,补充了体力等着一会儿再次出发。
    袭罗听力极好,这会儿正饮着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不正常的震动,就如同马蹄跺在沙地上那般。他动作一滞,沈清秋自然明白他又发现了什么不对的。
    “怎么?”
    “我像是听见有马蹄声……这就近了。”袭罗说完,朝柳梦色所在的位置看去,“柳姑娘,快让商队戒备起来!”
    他这话刚刚说完,那些耳力好的,贴着地面也能够隐隐听到马蹄声了,整队人重新打起精神戒备起来,耳边的马蹄声愈来愈响,那伙人自然离得越来越近。
    沈清秋到底是以前走过镖的,见这商队的护卫多数是武馆里找来的,不如镖师有经验,也不懂送镖运镖时的站位,这会儿得了空立刻部署起来。
    他们这支商队并没有托镖,因此既无镖车也没有镖旗,若是遇到道上的人却是报不上名号的,若是他交涉不成,那么定是少不了一场兵戎相见。
    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商队面前。这是一伙大约十几人的马贼,各个手拿长枪,端的是一副矫勇善战的骑兵模样,只是长得凶神恶煞,一眼就知道不是善类。
    沈清秋上前一步,朗声喊道:“朋友们,灯笼扯高一点,我们这是个黄草窑子!(道上黑话,大意为:朋友们,将眼光放远一点,我们这是无钱财的人家!)”
    那伙马贼听了没什么反应,领头的几个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
    沈清秋皱了皱眉,又喊道:“朋友踩宽着点,过来就是条子扫,片子咬。(朋友放过这商队吧,否则过来便用枪扎、用刀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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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料这伙马贼模样的人仍是一脸疑惑,沉默了几秒,道:“东西留下,否则休怪爷爷我无情!说着,便挥着手中长枪攻了过来。”
    沈清秋一凛,喊道:“这伙人来历不明,不是道上的!大家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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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二
    方才沈清秋的那两句话是道上的行话,他们先前走镖时,多是一路上挂着镖局旗号,口中喊着镖号。若是遇到拦路的人则会出面交涉,若是达不成妥协便抄了家伙,以命相搏。
    那伙人显然是听不懂沈清秋所说的黑话,他们不是刚刚入门,就是别的势力伪装成的马贼,而且意不在商队的金银,而是沈清秋和袭罗!
    他二人现在在荒漠,若是在此处遇上马贼,客死他乡也不是奇怪的事情——先前来夺血玉的人一直忌惮的事情到了此处却是正中他们下怀。
    当初罗家的那件事情就是如此,那群人佯装劫财,实则是为了罗家的那块血玉,只是没想到几个月之后沈清秋自己也会步上罗家的后尘。
    这群人虽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人,却都手执长枪,骑在马上,而柳梦色商队的护卫只拿着刀斧,人数虽有二十多,但真正动起手来定是不敌对方。对方意在沈清秋和袭罗二人,动起手来自然也很有针对性,只是碍于商队护卫阻挠,才与他们交起手来。
    柳梦色自是察觉到了这点,向袭罗投去疑惑目光。袭罗带着歉意,笑道:“是我二人惹上的麻烦,却让你们遭了罪。”袭罗还想再说些什么,前面马蹄已到了眼前,柳梦色抽刀格下来人长枪,冲袭罗喊道:“我既是交了你这个朋友,朋友有难我定然相帮!”
    这柳梦色非但没有记恨袭罗将她牵扯进来,还无畏于眼前险境,不知该说是她仍是初生牛犊不识险要,还是真将那二人当作至交好友。但无论如何,柳梦色的不弃却是让袭罗有些撼动。他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却依然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以保自己一线生机。
    原本想着柳梦色知道此事定会带着商队先行离开,不料这年轻少女却想与他和沈清秋生死同在——这情况当然比他一开始预料的要好。
    商队的护卫对上马贼,无疑是步兵对上骑兵,毫无胜算可言。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些人击下马,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沈清秋谙熟这点,眼前马匹已至,他却不逃不躲,反倒凝神静气,手拿着砍刀意图将马的前蹄砍下。他这做法极为凶险,稍有不测就会被马蹄所踏,性命不保。周围几个护卫已经受伤倒下,他自知凭借一人之力是在难有作为,但眼下也只好解决一个算一个,容不得他多想。
    手起刀落之时,来人似乎也发现他的目的,急着收住缰绳,但此时已于事无补,沈清秋
    这一刀砍下了马前面的双足,趁着这马痛极失去平衡之时闪到一边,再瞄准了落马的那人,手中大刀朝那人掷去,刀锋擦着那人颈部割开了喉口,又笔直往后来那人而去。
    他这一刀击落了两人,周围马匹受惊也开始不安起来,但此时情况已然不妙,商队的护卫虽然都会武,但大多不是正统的护卫,只学了个花招子,这等生死场面何时见过?如今对上那队马贼已经倒下大半。
    这等惊险时刻,却听到一声刺耳的笛音传来。这笛音声声,丝毫没有音律之美,呕哑嘲哳,又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叫人辨不清方位。
    沈清秋自己被这笛音弄得心神不宁,反观周围,旁人似是没有听见似的,他正疑惑之际却发现对方的马匹听到这笛声更加躁动起来,没一会儿竟显出受惊之像。这些马匹到底也是参与过厮杀的,经过驯服之后战场血腥都能克服,都称得上是上好的战马,这会儿却躁动难安,硬是把背上的人抖落下来,才往四面八方逃窜。
    笛声经久不停,等到商队护卫将来人全部收服之后,这刺耳笛音才越来越轻,最终停下了。沈清秋在这笛音渐弱的时候找到了声音的方向,正看见手执着兽骨虫笛的袭罗。
    袭罗身边的柳梦色已经晕倒,看样子不是马贼所为,倒是袭罗趁她不备将她击晕的。袭罗注意到沈清秋的视线,冲他微微一笑,收了虫笛,右手食指伸出搭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沈清秋见袭罗这般也猜到几分,想来是他不想让柳梦色知道他有这等本事,才打晕了她。
    此时护卫已然将来人制住,少数几个受了重伤逃走,在这荒漠之中也活不长久,便也不再去管了。被生擒的共有三人,都只受了点轻伤。他们这边商队的护卫也有死伤,最后活着的还剩下十五人。
    柳梦色此时已然晕厥,领队的不在,剩下的人也没法自己做决断。沈清秋想起之前那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是柳家商队的二把手,只是那人似乎不通武艺,也不知刚才躲到哪儿去了。正这么想的时候,他瞥到一边的沙丘,这人竟把自己的头埋在了沙子里,露出的后半截身体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再看他下半身的衣服已有湿痕,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已然失禁了。
    “柳伯,人都走了,快出来吧!”沈清秋唤道,他先前听柳梦色这么叫那人,现在便也这么叫。
    柳伯也察觉到周围没了动静,这才拱了拱身子,从沙坑里
    抬起头来,露出被沙子烫的通红的脸。这柳伯仍是惊魂未定,但毕竟是活了四十多年的人了,命令商队整理好货物和死去人的尸体,整装上路,往西北的驿站去。
    他说完这些才惊觉自己尿了裤子,脸上又是窘迫又是气恼,一红一白的煞是精彩。好在此时柳梦色也悠悠转醒,向商队众人交代了一番,开始和沈清秋和袭罗料理起被抓的那三人来。
    此处往西北四十里外有间驿站,这个时节会有商队路过,也能招揽些生意。柳梦色的商队到了驿站,把骆驼、马匹都牵进马厩里,又把死去兄弟的尸骨烧了,放进空罐里,这才在驿站里休息起来。
    此番商队里的几个护卫受了伤,不适宜继续上路,唯有选择在驿站里休息一段时间。
    到了这里,袭罗和沈清秋却是不能再等。追着他们的人其实一直都未消失,只是在等他们离开中原地域,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们死在荒漠。眼下和柳梦色的商队一道,看似平安无事,但若真的将那些人背后的势力惹急了,只怕同他们在一起的全都会和他们在黄泉路上做伴。
    晚间歇息的时候,两人同柳梦色说了此事。柳梦色听后,道:“我听说过半年前江陵沈家的事情。说是江陵那开镖局的沈家得了什么宝物惹怒天颜,弄得满门抄斩,只是仍有三人流落在外……当时这事闹的极大,大街小巷贴满了巡捕告示。你们,可就是那沈家的人?”
    柳梦色神色凄然,又说:“江公子,江庭江子遥这名字想必也是假名了……我见你二人容貌与告示上所画不同,可是易了容?”
    沈清秋见柳梦色这般,心想此处是北地荒漠,山高皇帝远,撤了这人皮面具也无妨,便默默的将那面具撕开,露出自己那张英俊的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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