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黄泥般的大水,皱着眉,又沉入水中,半响后,方揪出一个人来,灰色衣衫破破烂烂,浑身布满赤鳞,昏迷不醒,后背的赤鳞炸飞了,露出一个血窟窿,鲜血混着泥。
    “还是如此不自量力”,清胥轻声说道,手指握住她的脉门,稳健跳动着,方眉头微展,伸手抱着她,踏上致虚剑往远处掠去,降灵嘎嘎叫着跟在后面。
    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巨石碾压过一遍似的,卫无忧醒来时,四肢无法动弹,睁眼,愣愣望着站在屋顶撅着屁股的降灵。
    旁边的火堆烧的噼里啪啦的,带来了一丝暖意和光亮,清胥师叔此举恐怕是担心自己受凉,其实她就算没真气护体,也不会觉得冷的,卫无忧心想着,看向盘腿闭眼的清胥仙子。
    “师叔”,卫无忧挣扎着起身,“你已非云华弟子,省了这称呼罢”,清胥仙子开口道。
    卫无忧呐呐没说话,兀自低头,看到手臂的赤鳞,心中一惊,暗忖原来是自己露出了妖身,怪不得她不愿相认,怕是嫌弃自己这副模样,会折了云华的面子。
    如此想到,卫无忧心中便多了一分不愤,她收住妖气,试图回到人身,顿时,有如剥皮挖骨的疼痛袭来,疼的她满头大汗,无法喘息,只得重新变回妖身,缓解疼痛,果然还是妖身更加强健、结实。
    卫无忧取出一件灰袍,兜头罩住,尖细的赤红瞳仁在夜里格外扎眼,她低头,只觉狭小空间里,清胥仙子的冷漠和无视,如芒在刺,索性扶着山壁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有点在意的吧。
    感谢碳宝和娜娜的地雷。
    第104章 羽山
    时至初冬, 冰凉的夜风拂过脸颊, 银月清辉撒落在地上, 山林影动, 她懒懒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仰望着天际。
    手里握着一个白海螺, 她送到嘴边吹了吹,不成音律, 只是如风的低呜声, 飘飘荡荡的, 随着风散去。
    薄雾烟雨故人稀,水寒月冷人憔悴。
    绵绵思念如水拂过, 脑海里全是在汤谷的千山水落、落霞孤鹜, 是池灵的一颦一笑,
    她白衣胜雪的模样,手臂内侧的粉红桃花印记, 鲛人海夜她满脸粉霞的喜乐嗔怒,离别汤谷时她怅然悠远的叹息。
    卫无忧的心涨的满满的, 螺声忽转, 急促、焦躁, 是她那日的冷淡愠怒,刻意疏远,是她俏脸如雪,说道永不相见的诀别。
    螺声嘎然而止,卫无忧手中的海螺跌落在地,
    “琼笛青空水天远,高枕怅缅独难眠,谁喧瑶池微风遣,黄粱一梦惊风残”,
    她喃喃自语道,“阿池,阿池”,“从离开汤谷的那时起,你便决意与我两不相见了么?!”。
    锋利的指甲,在石头上,一笔一划,碎末纷纷剥落,字迹凌乱、仓皇,一如她的心境,“黄粱一梦惊风残”。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平生始知相忆深,心中惆怅万千,难以纾解,反反复复吹奏着海螺,直到被身旁的脚步声打断。
    卫无忧低头,收回海螺,低声道,“无忧无意,打扰师..前辈”。
    清胥仙子良久没作声,待卫无忧抬眼时,她突然说道,“蛟乱大水,为祸苍生,你我皆有责,取息壤以治水”。
    “啊?”,卫无忧愕然抬头,“你可愿同去?”,卫无忧点头道,“听从师..前辈吩咐便是”,清胥仙子静静看她一眼,“你好生调息休养,明晨出发,耽误不得了”。
    看来还是嫌自己海螺吹得太糟,卫无忧想起,曾误打误撞,听过清胥仙子一曲,真是人间难有的琼楼仙乐,蕴含真气流转心法,获益匪浅,只可惜,匆匆一曲,再无机遇。
    想来能吹奏出那样曲子的人,必然难以忍受这曲不成曲,调非是调的音律,卫无忧轻哂,摩挲着海螺,静望皓月不语。
    一夜不眠,非是卫无忧不想,而是闭眼,眼前便是池灵的翩然倩影,巧笑嫣然,
    若强行调息,反会心神大乱,走火入魔,不如睁眼发愣,任由自己沉浸在从未有过的情绪里。
    这是她修道以来,头一回的放纵,不设枷锁,任心思飘远,随情之所至,体会着一种欢喜又酸涩的情绪。
    清晨微光初现,露珠凝在她的睫毛,似颗滚动的珍珠,灰袍微湿,蜷缩在石头边上,露出的手背,赤鳞泛着暗红光芒,指甲尖长。
    听得脚步声渐近,卫无忧眨了眨眼,睫毛的露珠纷纷坠落在草地里,妖身的复原能力确是非同一般,疼痛散去些。
    她手撑着地,勉力站起,就感受到清胥仙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卫无忧遂敛去妖气,恢复人身,退去的疼痛又如潮水般席卷到四肢五骸。
    她倒吸一口气,忍着痛,脸色苍白两分,降灵倒是乖巧的没有胡闹,笔直立在她头顶,站成一棵树似得。
    清胥仙子掌心摊开,现出一支簪子,掷向空中,只听得鹤鸣清啸,雪羽鹤现出庞大的体型,挥动着泛蓝的翅膀,停在身前。
    卫无忧艳羡的看了眼雪羽鹤,顺手抓住埋头啄她头发的降灵,掷向空中,降灵嘎了声,扑腾着翅膀,重新飞回来挂在她肩头,愤怒地直叫。
    “不成器”,卫无忧无奈摇头,“上来”,清胥仙子站在雪羽鹤上说道,卫无忧拱手道,“不劳前辈”,她身后黑翼展开,覆住纤瘦的身形,
    清胥仙子皱眉,冷冷看她一眼,负手转身,雪羽鹤载她掠去。
    卫无忧刚一振动剑灵翼,后背骤然剧痛,摇摇欲坠,鲜血渗出,“自讨苦吃”,卫无忧咬牙切齿,紧跟清胥仙子而去。
    身下的大地,被洪水淹没,尸殍遍野,恶臭连天,豫州形如炼狱。
    这一路若让人看到清胥仙子跟妖同行,有损她和云华的清誉,不能化作妖身的卫无忧叫苦不迭,忍着剧痛,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不敢耽误,竭尽全力追上雪羽鹤。
    相传上古大荒,洪水滔天,鲧窃帝的息壤以治水,帝喾命大巫祝融击杀于羽山,只羽山在东海蓬莱西北,地处遥远,行迹难觅,山中更有凶险猛兽,常人难入。
    二人不眠不休疾行,方至蓬莱,只一眼望去,海面浩瀚,雾气氤氲中,并无羽山,
    “奇怪”,卫无忧偷看了眼清胥,嘀咕道,
    “应是在此处,恐怕是有障眼法”,清胥仙子手握罗盘,伸指掐算。
    降灵懒洋洋从卫无忧怀里钻出来,脑袋左右晃着,绿豆眼骤然发亮,扭着屁股朝一处海面掠去。
    这贪嘴鸦不是最怕水的吗?卫无忧正奇,就见降灵凭空消失,不见了踪迹。
    卫无忧一喜,“前辈跟我来”,她展翅,甩落两滴鲜血,没入沙中,清胥低头看见,秀眉微拧。
    果然,穿过海上雾气屏障,便看到眼前的巍峨山峰,屹立在东海西北。
    羽山,山下流水汩汩,山中无草木生长,是座光秃秃的石山,毫无灵气,这便是鲧陨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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