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见星家庭条件相对来说较为普通,但父母从自己小时候发现罹患疾病开始就为自己奔波。十七年了,路见星的病情已经拖垮了整个家庭,影响了基本的生活。
    在前几年,妈妈也终于迎来了第二个孩子,路见星便更像一个累赘。
    来市二上学也是他主动提出的,只因为在一次班级矛盾中,有一名男生指着他大喊:“路见星你这种特殊情况的人就应该去市二!成天待班上摆什么谱?看不起谁啊!你有病!全班都得伺候你怎么着!”
    当时路见星以为市二是医院,没忍住上网一搜,发现是一所学校。他利索地把学校相关资料搜集完毕后,给父母表示了他想前往的意愿。
    学费不算高昂、住宿、封闭、特殊学生集中心,家长可以两个月甚至半年探视一次,这简直就是为不堪重负的路家量身定做的。
    洗完脸,盛夜行注意到路见星眼下晕染开了一圈淡淡的红,“你眼睛下面的痣是画的?”
    路见星点点头。
    盛夜行问:“之前还是蓝色,怎么变红了。”
    “开心和不开心。”路见星说,“今天开心。”
    你还是小孩子吗。
    盛夜行嘴角一勾,没吐槽出来,只觉得有点意思。
    “那明天打算画什么色的?”盛夜行认真地问。
    “明天,”路见星垂下眼,也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然后舔舔唇角,说:“红色。”
    盛夜行盯着他的舌尖发了会儿愣。
    最后是被自己掐得回过神的。
    临睡前,路见星还是坐起来,揉了揉眼。
    “不睡?”盛夜行看他在床上披着被褥坐成一团。
    在某些事情上,路见星的病使他格外固执:“药,涂一点。还有口服。”
    “……”盛夜行一时不知道怎么跟路见星说自己被撞的那一下其实没有受伤。
    他挽着袖子下床,“我涂药吧,我不吃药,行么?”
    “嗯。”路见星托着脸看他在昏暗的光线下抹药。
    盛夜行哪儿敢真涂,只沾了一点点药油往后脑勺抹,除了烧灼感就没什么功效了。
    盛夜行特别严肃地说:“路见星,我还是得告诉你,这里的人都是患者,你在外边儿算特殊,但在这里不会。我对你和对其他人的态度只会一样。”
    “……嗯。”路见星应了一声,“冷。”
    “哎。”
    盛夜行叹气,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凶巴巴地给他盖被子。
    感觉之前的话,都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似的。
    算了。
    第10章 保护欲
    早上宿舍楼里停了水。
    天刚蒙蒙亮,宿舍楼边的起床号响起,一群男生踩着拖鞋下楼领水,还没领着呢,排队的几个就打起来了。
    明叔几次镇`压无力,只有在楼道里扯嗓子喊盛夜行的名字,被喊到的这位大哥大穿着短袖睡眼惺忪地从寝室内跨步出来,下到宿舍楼门口朝动手的几个男生瞥一眼。
    人群顿时全安静了。
    盛夜行怀疑李定西他们是荷尔蒙分泌失了调,非要拿打架来证明青春期有多可贵。
    毕竟年纪再大个几岁,就没有挥拳头的冲动了。
    还好自己班上人占上风,不然盛夜行没控制住,男生宿舍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把空水桶直接扣人脑袋上的行为,高一时年少气盛的盛夜行没少干过。
    “没事儿了?没事我回去睡了。”他往楼上走。
    “一群孬货,”李定西朝挑事儿的人咽口唾沫,扯了扯歪斜的衣领,朝盛夜行喊:“哎!老大你不上课么?”
    “不了,我请个假,”盛夜行头也不回,“路见星发烧了。”
    我操,路见星发烧关你什么事儿啊?
    李定西昨晚喝多了,宿醉醒来喉咙哑哑的,没敢多说话。他今早六点才摸回宿舍,差点儿被明叔逮了个正着。
    他之前有段时间每天凌晨三点就说梦话,比闹钟准时,还带点儿北方口音,醒了之后盛夜行问过他好几次到底哪儿的人,李定西总哽着喉咙说自己本地的。
    说梦话的习惯改不了,李定西总怕晚上睡着睡着就被盛夜行揍晕在床上。他花了好一番功夫相信这位大爷不会乱发病后,才安心在寝室住下。
    高一的时候,盛夜行经常半夜辗转难眠,往阳台上站着抽烟,一抽就是一宿。
    每逢太阳升起,盛夜行体内的躁动因子作祟,惹得他只能在厕所里用拳头砸墙,每次砸得一手血,再问他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
    到后来,盛夜行甚至在李定西不在的情况下,学会了自己单手用酒精和纱布包扎。
    也尽量不让它那么像白甜糯米粽子。
    盛夜行没想到的是,路见星发个烧都固执地要去上课,浑然不把自己的病当回事儿。
    病人都不介意,他又不是医生又不是白衣天使,自然懒得管,迅速换好多的校服外套,站在寝室门口吹口哨,“路见星,你到底能不能行?”
    “我行,”路见星攥着书包带子小跑跟上,脸蛋在冬日清晨里发红,“我特行。”
    “厉害啊,”盛夜行笑得特别坏,“你还挺贫?”
    路见星看他笑得好看,脸发烫,也不知道是自己烧着还是怎么,问:“贫是什么?”
    盛夜行在这一瞬间,对路见星感觉又增多了。
    倒不是说多了多少好感,只是觉得他或许会成为路见星生命中一个重要的存在。
    自己在他最重要的成长期,潜移默化地用一支黑笔往白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或者说,是在纸上画画。
    画五彩缤纷的画。
    遇上路见星,他口中的“你他妈能不能跟上我啊”都变成了“能跟上我么”。
    市里已是十一月中旬,南方湿冷的环境让他们无论穿多少都能从空气中感受到刺骨寒凉。
    仗着身子骨硬朗,一群屁大点的小男生开始只穿冲锋衣和短袖,一打篮球能分分钟脱衣服耍帅。
    盛夜行也不例外。
    但他把短袖换成了更帅的长袖卫衣,里边一件背心扎到裤腰里,特别心机。
    只是不能再随便撩衣角显摆腹肌有八块儿了。
    今日清晨阳光好,盛夜行走得懒懒散散,路见星也在后边儿踩他的影子,手里捧一杯豆浆,喝得特别豪气,比喝酒的架势还牛逼。
    盛夜行边昂首挺胸地往前走,边趁机回头看他,内心全在想:小自闭喝醉了什么样儿?
    话说回来,路见星头一次吃到拌了老干妈辣酱的手抓饼,还不太习惯,狠狠呛了一口。
    被呛得眼尾带泪,路见星却一句屁话都没多说。
    他乖得像一句“操”都不会骂。
    之前盛夜行还觉得路见星有时候跟个女孩儿似的,现在不觉得了。
    小自闭的轮廓颇为秀气,称得上特别俊,还挺像本地人,眉眼中透露的性格坚毅又硬气,这些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他讨厌陌生人的触碰,在街上不小心被谁撞到,眼神都会瞬间变得特别“狼”。
    还挺能吓唬人。
    路见星到班级已有一周,同学们对他的好奇心也逐渐减弱,觉得他除了不爱讲话、长得好看、成绩好、有点儿凶之外也没有别的tag了,索性不再在教室里讨论他。
    虽然说市内一向重点扶持,但特殊教育学校的师资能力相对弱一些。
    唐寒同时教语文也教历史,今天直接搬了挺大一块中国古代版图来挂在教室上,说让大家先复习半节课,下半节课抽查。
    在人多的地方路见星不爱讲话,盛夜行也知道他这个毛病,在教室里两人几乎零交流。
    顾群山属于学渣,一遇到复习的课就简直满地找乐子。因为多动症的原因,他总是坐不住,高一的时候上课拿绳子捆自己,后边儿直接把自己跟李定西背对背捆一起。
    教室一安静,四周“静态”下来,顾群山心里就极为不舒畅。他一条腿搭在课桌踏板上,想了一会儿,开始抖腿。
    感觉到顾群山的桌子在随着他的大腿微微震动,盛夜行伸手拿笔往他肩膀上一敲,“别动。”
    “我他妈,”顾群山特别痛苦,“忍不住啊……”
    “那就动静小点儿。”翻了页,盛夜行假装自己也特认真,“你把课桌顶起来抖,这样没声儿。”
    “操,老大你也太没人性了。”
    盛夜行听得想笑,挑眉道:“你才认识我?”
    然后他也没管顾群山了,从抽屉了摸一只耳机出来塞进校服里再从领口拔出来,用手掌扣住耳朵,侧着头摆出沉思的样子,开始听夜店里那些个劲爆的remix电音。
    市里的各家夜店是出了名的好玩儿,好玩儿到每周末全国各地都有人从天南地北坐飞机过来蹦迪。
    盛夜行不喜欢吵闹,但喜欢刺激自己。越与他性格相撞,他越能从酒精里汲取到养分。
    “呲啦——”顾群山每抖几次桌子,他身体的推力将凳子往后挪,桌子也跟着后挪。
    坐在后边儿的路见星一句话不说,把桌子往后挪。
    “呲啦——”
    前桌顾群山又往后挪十来厘米,路见星也跟着把桌子后挪。
    “呲啦——”
    最后一次抖动结束,顾群山停下抖得发麻的腿,侧过脸想跟林听讲话,发现自个儿已经“抖”成盛夜行的同桌了。
    盛夜行取下耳机,眼神瞥过去:“……”
    顾群山:“……”
    他连忙回头,看小自闭正安安静静低着头写作业,丝毫不被影响,一个人活成了最后一排。
    顾群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老大的眼神有点儿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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