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逝
    “是啊,为师是故意的。”祝香伶笑着承认道:“为师知道你重情,为师也知道你入门时间短,对师门的责任不怎么放在心上。”
    “可咱们巫门传承了一千多年了,为师不能让这传承断在为师的手里,所以就只能用这个法子,把你绑上这条破船了。”
    听到这话,孟彤既心痛又是自责,若她能多上点儿心,别总对皇家供奉的责任表现的那么不以为然,师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她哭着点头承诺道:“师傅你放心,我会做到的,不管是巫门的传承,还是皇家供奉的责任,我都会做到的。”
    “好孩子,为师相信你能做到。”祝香伶身上的毒发作了,她痛苦的低哼了一声,喉咙里“咕隆”了两下,逼得她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半晌之后,她才虚弱的缓声道:“等为师死后,你把为师的身体火化了,衣柜里有为师给你大师兄的亲笔信,你带着信去开封,找你大兄弟。”
    孟彤伤心的说不出话来,只拼命点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飞溅而下。
    “桌上的药经为师已经写完了,衣柜里还有两本,为师来不及教你的东西,都在里头了,你要好好学。”
    “是,徒儿一定尽心学。”孟彤抹了把眼泪,用力的吸了口气,才哽咽着应道:“徒儿定不辜负师傅的重望。”
    祝香伶欣慰的笑了笑,又道,“魏铁军给的信物,在为师腰间的荷包里,你记得收好,日后若有用的到他们的地方,就拿着信物去找魏家人。”
    孟彤哽咽的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她拼命眨着眼,想要看清师傅的脸,但视线却总是在清晰的瞬间又模糊起来。
    祝香伶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徒弟,不舍的道,“别哭,丫头,为师能在死前遇见你,收你为徒,能在这小山村里平静的度过人生中最后的一年,现在还有你给为师送终,此生,为师已经了无遗憾了。”
    孟彤眼看着祝香伶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不由急的大哭,“师傅,师傅,我舍不得您,您别走,您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帮您延寿,我去找,我去找……”
    祝香伶怜惜的看着小徒弟,艰难的吐出最后几个字,“你要好好……”
    一见祝香伶的眼神开始涣散,孟彤不由凄声大叫,“师傅!师傅!”
    可任她怎么叫,祝香伶的眼睛还是缓缓的闭上了。
    身后的门“吱丫”一声被推开,孟彤却没有时间回头去,只抖着手摸上祝香伶的脉门,手下原本该有脉博的地方,此时却已一片死寂。
    孟彤终是颓然的趴在炕边凄声大哭起来。
    前世今生,对她真心疼爱的长辈也没几个,前世,她死在了他们的前头。
    而今生,祝香伶是她第一个眼睁睁看着死去的亲人。
    最让孟彤自责、悲痛和愧疚的是祝香伶在生命的最后,还在为她今后铺路。
    她用自己仅剩的寿元,帮她换来了魏家的一个承诺。
    春二娘看着女儿这么伤心,想起慈祥和气的祝婆婆,也忍不住跟着抹了会儿眼泪。
    半晌之后,春二娘才擦了擦眼泪,推着孟彤的肩膀提醒道,“彤彤,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祝婆婆已经去了,可咱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婆婆的寿衣和寿棺都还得你赶紧去镇去买回来啊。”
    孟彤闻言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点点头。
    回头看了眼炕上的祝香伶,她一时又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而下。
    “娘!”孟彤擦着眼泪哽咽,“您先去烧热水,俺这就去镇上买寿衣寿棺,您等俺回来。”
    飞快的套上骡车,孟彤驾着车便直奔水头镇,一路上她把骡车赶得飞快,连村口有乡亲冲她打招呼都没有理会。
    到了寿材店,孟彤直接挑了店里木质最好的一副棺木,又买了寿衣以及办白事所需的一应物什。
    掌柜的开口要一百八十两,孟彤也没跟他还价,直接付了银子,让伙计把棺木和东西都搬上了车。
    自己则先挑了一件麻衣穿上,又戴上用草绳编扎的孝绳。
    然后才又去杂货店要了五十公斤桐树油和十斤菜油。
    赖八摇摇晃晃的提着一斤猪肉,正美滋滋的要往家赶,他家婆娘成婚一年多,终于怀上了,他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正走着呢,抬头就见孟彤的骡车停在杂货铺前,而孟彤就披麻戴孝的站在杂货铺门口,似在与里头的人说着什么。
    赖八愣了愣,还没发应过来,就见孟彤转身往自已的骡车走去,身后的店铺里还跟出两个抱着坛子的伙计。赖八瞪圆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披麻戴孝的孟彤,面无表情的掀起车厢的布帘子,让伙计将坛子搬上去。
    然后那车厢里上好的红漆棺材,就这么突然的映进了赖八的眼底。
    赖八悚然一惊,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肉都扔了,他呆呆的看着孟彤驾车而去,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恍然想到听说早上在孟家祠堂前,孟大因为孟大柱和孟七斤的刺激突然晕倒的事,赖八顿时就觉得自己真相了。
    “俺滴个乖乖,这下可了不得了,孟大竟然死了?这下孟彤那丫头还不得把孟大柱和孟七斤给大卸八块了?”
    赖八觉得不管怎么说,孟大柱的婆娘和自己婆娘都表姐妹,孟大柱跟他多少都沾了点儿亲,带了那么点儿故,看到这种事不去通风报信,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赖八跳起来就往靠山村跑,深怕跑的慢了,孟大柱已经被孟彤给欢成碎块了。
    因为跑得太急,他出镇子时还差点儿跟迎面飞奔而来的一匹快马撞上,吓得赖八一屁股坐在地上,呆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孟彤驾着骡车飞快跑回家。
    一进家门,她连车都没解,先把车里的寿衣、寿被、白烛、纸钱给搬下了车。
    春二娘的热水一早就已经烧开了,一直在灶里温着。
    她一听到院门的响动,就知道孟彤回来了,立即打了热水,用木盆盛了端了出来。
    孟彤亲手给祝香伶擦了身子,换上寿衣,又给梳了头,化了点妆。然后与春二娘一起将棺木搬进屋,铺上锦褥,将祝香伶入了殓。
    ☆、201告知
    孟家没有宽敞的客厅可以充做灵堂,孟彤也没打算给祝香伶挪地方,因此灵堂就设在了这间祝香伶生前的卧房里。
    用板凳架着棺木摆在炕前,地上摆上香烛火盆,孟彤跪在一边,拿出买来的纸钱,默默的在一旁烧起来。
    古人有守灵的习俗,人死之后要过了头七才能下葬。
    灵前守孝七日也是孟彤目前唯一能为自家师傅做的事情了。
    祝香伶的遗愿是火化她,然后带着她的骨灰去找胡清云。
    但以孟大如今的身体状况,她短时间内注定是不可能立即离开这里,前往开封的。
    所以就算七天之后,她将祝香伶火化了,也只能先将她供奉在这间屋子里。
    孟彤这头在灵前守孝,靠山村里此时却炸开了锅。
    赖八跌跌撞撞的一路跑进村子,一边跑还一边还见人就喊,“不好啦,孟大死了,不好啦,孟大死了。”
    听到了赖八喊声的一众乡亲们吃惊之余又有些不明所以,就跟着赖八身后追着跑,想要问个清楚。
    赖八一路跑到孟家老宅门前,把孟家紧闭的院门拍的“嘭嘭”直响。
    “不好啦,孟大柱,你家孟大被你们给吓死啦,你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等孟彤进村来,就来不及了。”
    跟着赖八过来的一众乡亲见他在敲孟家的门,也就都站住了,只离得不远不近的看起热闹来。
    孟大柱早上被孟彤那一脚踹的有点儿重,吃了午饭就一直在炕上歇着。
    此时听到赖八的拍门声,他大惊之下,立即从炕上蹿了下来,动作过大还扯到了蛋,痛的他再次龇牙咧嘴。
    夹着腿一步一挪的挪出来,孟大柱就见院门已经被自己媳妇给打开了,孟七斤正站在院门前跟赖八说话。
    孟七斤正在问赖八,“你咋知道孟大死了?你看见了?还是孟大告诉你的?”
    “俺呸!”赖八一心认为孟大已经死了,孟七斤这话不是明着骂他白日见鬼了了吗?
    赖八立即瞪起了眼睛,不客气的呸了孟七斤一口,昂着头,语气不善的道:“你咋说话的,俺好心过来给你们通风报信,还落不着好了?”
    “老八,你别理俺弟,他就长了那么张破嘴。”孟大柱一边出声打圆场,一边扶着门框横着从屋里挪了出来,“倒底咋回事啊,你咋知道孟大死了呢?”
    堂屋里,陈金枝听到动静,也从炕上下了地,无声的站在门边的阴影里,静静的听着。
    这头,赖八瞪了孟七斤一眼这才没好气的对孟大柱道:“俺刚上镇上买肉,正巧看到孟彤的骡车停在杂货铺前头,披麻戴孝的,她掀车帘子让店伙计往车厢里放东西的时候,俺看到她车上有副上好的红漆棺材。”
    “光看那棺材的形状和上的红漆,就知道一准能值不少银子。”
    “孟彤现在也就孟大和春二娘两人个亲人了,不是孟大死了,她给谁披麻戴孝啊?她还能给谁买这么好的棺材啊?”
    孟七斤听了这话,整个人一下就兴奋了起来,“哈哈哈,老天有眼啊,孟大那病秧子可算是死了,大哥,俺们去叫上几个人,现在就去‘帮忙’。”
    说是“帮忙”,可有眼睛有耳朵的的人都看得出来听的明白,孟七斤这话里的“帮忙”可完全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孟大柱看着孟七斤的那个蠢样子,就觉得胯下的蛋又疼了。
    他黑着脸没好气的道:“要去你去,俺可不去,那丫头本就是个疯的,现在孟大咽气了,她还不知道要怎么疯呢,俺可不去找这晦气。”
    “咋滴,俺们不管咋说都是她叔。”孟七斤哽着脖子,瞪着眼睛嚷道,“她要敢真敢动手,俺们就去报官。”
    “她叔?”赖八忍不住嗤笑出声,“孟大一家去年就从你家迁出去另立门户了,他们现在说来跟你们家可不算一家人,你这个叔也只是个同族的族叔,她就是打了你也是白打。”
    孟七斤吃了一惊,扭头看向孟大柱,眼里满是询问。
    孟大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说你蠢你还不信,要不是这样,你当她早上咋敢打咱们了?要不是仗着另立门户了,她早就被乡亲们的吐沫星子给淹死了。”
    “那,那咋办呀?”孟七斤不甘心的咬牙,“孟彤那丫头可赚了不少银子那,咱们难道就任她们这样了?”
    “哈!”赖八今天算是见识到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了,他忍不住讥讽道:“七斤啊,你到现在都还想着孟彤赚的那些银子呢?”
    “早上孟大原本还好好的,可是被你们喊了那两嗓子,就给吓晕了,回家没多久就死了,这会儿你们不想着赶紧逃命,还想从孟彤身上捞银子,想银子想疯了?别回头银子没捞着,命先没啊。”
    孟七斤不服气的嚷道,“那痨病鬼死了,俺逃啥命啊?那病秧子从祠堂里出来就已经不好了,他晕倒了关俺们啥事儿啊?”
    “得,俺跟你说不清楚。”赖八无所谓笑了笑,无意再跟孟七斤多说,笑着冲孟大柱道:“咱俩沾亲带故的,俺看到了这事儿,所以才来跟你说一声,要不要出去避避风头,你自己拿主意,俺先回去了。”
    “别忙着走啊。”孟大柱的目光从赖八手上提的肉上扫过,笑容可拘的道:“进屋坐坐,要不晚上咱俩一起喝一杯?”
    “不了,俺婆娘怀上了,俺晚上得在家呆着陪她。”赖八说完笑了笑,转身就走,任孟大柱在后头怎么喊,都没回头。
    赖八一走,孟家的院门就马上被紧紧的关了起来。
    孟大柱和孟七斤会不会出去避风头,大家不清楚,但赖八刚才说的那些话,大家都听清楚了。
    春二娘是童养媳,娘家没人,他们一家被分出去之后,孟彤也就只有孟大和春二娘两个亲人了。
    她如今披麻戴孝,还去买了寿棺,再联想到孟大早上祭祖后,连站都站不住,最后还晕了的事实,众人脑补之后都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孟大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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