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阮思澄老是觉得,在技术上思恒医疗还并没到穷途末路。
    …………
    难受一天,阮思澄没加班太狠,晚上10点离开,打车回到住处。
    她甚至不能好好走路,只用鞋尖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地挪上去,细高跟全落在外面。
    她想起了两个月前邵君理讲的故事。邵君理说,他创业时也曾遇到资金断裂,可他觉得一旦递了破产申请,信誉就没了,于是咬牙向朋友借,把欠债全还清了,后来终于渡过难关,公司逐步走上正轨。
    但她没有土豪朋友……
    就算有,她不是邵君理,还不上。
    正思忖着,阮思澄走到了自己家门前面。
    深棕木门,贴着倒福。
    阮思澄没开门,静静地凝视着。
    她没有朋友,但她有个房子。
    云京市区两室一厅。
    她在2011年买的房子,当时还不太贵,70平200万,已是父母毕生积蓄,首付40%,贷款60%,直到现在还没还完。当时都说云京房价会一直飙,而阮思澄保了p大,毕业肯定留京工作,她的爸妈果断出手买了一个。
    现在,它值600万。
    阮思澄想:有房子也没什么好。
    住腻歪了。
    租又哪里不可以呢?她的室友、同学、朋友,不好多在租房子嘛?!还单身的都没房子,又有什么受不了的。何况,云京房价已经在跌,这个时候出手说不定挺赚呢!现在卖了,等到房价再掉一掉,买回来,美滋滋。
    阮思澄把钥匙掏了,开门进屋,打开壁灯,走到厕所卸妆洗脸,而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她的心脏通通地跳。
    很快,一个中年女声响亮地传出来:“澄澄!!!”
    阮思澄叫:“妈妈妈妈。”她撒娇。
    “最近都没打电话来!!!”
    “太忙啦……”阮思澄说,“产品正在最后冲刺。”
    “哎,”妈妈又开始唠叨,“早就叫你别开公司,你就是不听。现在29了,还没结婚。本来春节说好安排几场相亲,你倒好,大年三十都在工作。”
    “妈……别唠叨啦……”
    “爸妈也是心疼!”
    “我知道的。”
    母女两人说了一阵,妈妈又问公司近况。阮思澄用力咬牙,腮都酸了,道:“妈妈妈妈,是这样的,公司账上没资金了。”
    “啊……”虽说老叫女儿上班,不要创业,真的听到公司黄了二老心里也不好受。
    “妈妈妈妈,”对着最亲最爱的妈妈和爸爸,不知怎的,阮思澄又泪如倾盆,“我想卖房。”
    “……!!!”
    “最后再拼一个可能。”她哭着说,“200万,以后还给爸爸妈妈。”
    “我们都有退休金,也有养老钱,哪儿需要你还钱了。”妈妈虽然嘴上老说“还钱还钱”,实际心里从来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澄澄,你需要房!现在云京市区八九万块一平,爸爸妈妈再也不能买得起了!”
    “我知道……”阮思澄说,“我租房,也挺好的。好多同学都是这样。要是思恒医疗真能发展起来,以后卖点股份,也就买回来了。如果回大公司,只要嫁个收入不比自己低的,也能买得起的,顶多地方差点……”双码工的家庭至少一年50万,苦日子过几年总归能有房子,如果双码工的另外一个码工是邵君理,就更能了。
    “等等……我问问你爸爸……”阮思澄的妈妈一直外强中干,看着倍儿厉害,其实家里大事全都得问老公。
    过了会儿,阮思澄的妈妈回来,说:“澄澄,我和爸爸还是觉得,你在云京得有房子。”
    “我不要房子……”阮思澄哭,带着决绝,好像是在逼迫父母,“我要公司,我要同事们。”
    几人谈了一个小时,最后,阮思澄的妈妈也无奈地叹气:“澄澄,你也大了,重要事情自己决定。我们要是强行如何,你后悔了,肯定要恨爸爸妈妈的。现在,以后后悔了,也只能怪你自己了。”
    阮思澄轻轻地:“我知道。”
    “房子早就给了你了。我和爸爸建议不要轻易卖掉……但你要是不听,我们也没办法。”
    “我知道。”阮思澄说,“妈妈,爸爸……谢谢你们。”
    挂断电话,阮思澄把眼泪抹干,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走进书房,生怕自己后悔似的,飞快地在“二手房网”把信息给挂出去了。
    我这是个什么性格,好奇葩啊……阮思澄想:她喜欢的一定得有,撞上南墙也不回头。
    高中时,有回想当全班第一,于是天天学到三点,六点起床,困到不行,整整坚持了两个月,终于拿到全班第一 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她连打电脑游戏都非爆机不可,有个宝箱没有拿到她就重读昨天的档,有条支线干不过去她能连续刷一个月……更不要说非保p大读书、非到爱未实习、非进澎湃工作了。
    要命……
    …………
    第二天,扬清集团互联网加总裁办公室。
    邵君理的私人助理章锦曦将文件放下,看看皮椅上面眉目俊朗的男人,突然说:“还有一件事……”
    “说,”邵君理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婆婆妈妈。”
    “是这样,”章锦曦说,“阮小姐,昨晚12点左右打算卖掉房子。”
    邵君理手顿在原处,两道长眉狠狠一拧。
    一分钟后,他才问:“你怎么知道?”
    章锦曦的眉目顺从:“自从邵总那次半夜接人回家,我就写了一个程序,电脑每天在百度上搜索两遍,如果某个新的网页提到阮小姐的名字或者电话、邮件,程序就会自动给我发送邮件,带链接。我觉得也许某天能派上大用场。”
    邵君理抬眼,感到不可思议,说:“你倒机灵。”
    章锦曦十分谦逊,回答:“没有您和阮总机灵。”
    邵君理盯着他的助理足足有十几秒钟,才又开口:“哪儿学的马屁?拍这么溜。”
    章锦曦继续谦恭:“没有阮总拍的溜。”
    这回,即使是邵君理,都只能:“………………”
    第35章 增资(二)
    邵君理并不想表现出自己已经知道什么, 又等了三五天才对阮思澄说:“刚想起来, 账上资金只能维持两个月了吧,产品修改现进行到哪一步了。”
    阮思澄答:“胸部急诊的准确率刚上75%了, 腹部那边还在调整,变化不大。”
    “这样不行,抓紧时间。”
    “我知道。”
    邵君理手拎着话筒:“明天上午十点我去公司看看。”
    “嗯?”
    “你做一个详细汇报。这段时间干了什么, 每个改动效果如何, 还有哪些打算,都讲讲。不仅是你, 陈一非、石屹立、梁言,每个部分的负责人都做一个阶段总结。”
    “没问题。”阮思澄有一种感觉,就是邵君理在权衡思考。
    她认真地写了笔记,还让一非、屹立也都好好准备, 汇总信息、计时排练,防止到时手忙脚乱。
    …………
    翌日十点, 投资爸爸准时出现在了公司。一反常态,邵君理身上穿着皓白的衬衣, 打了条暗红的领带, 外面西装只系上了一颗扣子。这组合在别人身上难免俗气, 可邵君理还是一派金贵范儿。在阮思澄的印象中, 邵君理的衬衣都是黑或深灰,有时是素色, 有时有各种各样好看的条纹或暗纹, 哦, 好像还有一件深蓝的,前襟带着一道金边。
    阮思澄将对方迎进了办公室。瞅瞅,发现沙发靠在窗下,侧对白板,于是几步上去,猫着腰,把其中一张单人沙发拽了出来,转45度,让邵君理能以一个很舒服的角度看到白板中心。末了,她手一指,说:“邵总,您坐。”
    “……嗯。”挺莫名地,邵君理便想起章锦曦的那句“没有阮总拍的溜”。
    确实挺溜。
    阮思澄叫coo带几张椅子进来,布置好了,又亲自喊众位高管一一坐了。她亲自主持汇报,条理清晰,讲了两个月的努力、突破、困境还有思索,接着,陈一非从技术层面剖析现状、规划未来,几个总监也一个个上台讲解,让邵君理全面了解思恒医疗。
    结束已经12点钟。邵君理翘着脚,斜斜靠在沙发背上,左手手肘撑着扶手,食指摸摸下巴,看着白板,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转眸,又把视线落在阮思澄的身上,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
    阮思澄叫:“邵总?”
    “嗯?”
    阮思澄见投资爸爸一时半刻不会出声,叫陈一非等等高管出去干活,掩好门走回来,却见对方还望着自己。明明直勾勾的,目光随她移动,却愣是有一种什么都不在意、睥睨天下的气场。
    被人盯着,阮思澄觉得尴尬,两只手在身体两侧向外一张,把一条腿撤到另一条腿后面,膝盖弯弯,谢幕似的,摆了一秒pose。
    邵君理笑了一声,移开目光。
    “邵总,”阮思澄靠坐着自己的办公桌,“有意见吗?”
    “有。”邵君理一边说一边翻过手腕看看手表:“还有几个问题,晚了,先吃饭吧。”
    “好。不过附近没有高档餐厅。”
    “随便。”
    “嗯……有家泰国菜,可以不可以?”
    “行。”
    二人走出思恒医疗,阮思澄见电梯刚好停在这层,门正缓缓关合,大喝一声“等一下!”一把拽住投资爸爸,蹭地跳到电梯里面。
    等电梯动了,她才发现,呃,这是上的……
    惨……思恒医疗就在二层,完全可以走楼梯的,她却一时图省事儿,想当然地认为大家搭乘电梯肯定是往下走,完全没考虑过有人想从二楼往上去的可能。
    算了算了,白坐一圈,等它下吧。一不小心飞上8楼,现在下也挺费劲的。
    阮思澄并没有想到,上到顶层挺容易的,往下走却是慢得要死。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创业园的主楼又地盘大公司多,电梯几乎一层一停,不断有人挤进来。
    阮思澄上电梯时跟邵君理是对着站的,想说说话,此时两人左右已经全都是人,邵君理靠着电梯壁,阮思澄则面对对方,随着空间越来越小,他们俩也越来越近。
    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
    人人人邵君理人人人
    人人人阮思澄人人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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