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对他说实话,就是在当下那一刻便不想让他知道。注意力被从医生背后推出来的威廉吸引,连忙上前询问:“李医生,手术做得如何?”
    “还是顺利的,过程中都没有出现过任何排斥现象。不过术后三天十分重要,防止有什么后遗症的并发症出来,必须要密切观察,如果孩子体温有所异常是正常的,因为即使换血孩子的身体也要有个接收过程,但如果高温不退就反常了。所以你们家属这三天务必要密切注意,我也会定期来给孩子做检查。”
    听见手术成功,自然心头一宽。但旋即又问:“大人如何?”
    李医生的脸上露了个古怪的表情,让林妙不由心头一紧,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好?”李医生摇了摇头,“没有,陆先生的身体还是很强壮的,只是他毕竟失血过多,库房又没有这种血型为他补充能量,这几天里必须要好好调理才行。如果体温有异常也一定要来说,防止失血过多起了别的并发症。”
    等医生离开,脑中思索着刚才两段术后叮嘱,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明明两种所述都类似,却总感觉里头的意思有不同。为什么听着好像大人的情况比孩子还要严重?
    她先去了威廉的病房,看着护士帮孩子换好床位又挂上点滴后细问了些细节,刚好阿姐闻讯赶了回来,进门就急声而询:“手术怎样了?有没有成功?”
    不用林妙回答,正在观察威廉状况的护士微笑着道:“放心吧,手术非常成功。手术过程中我们的小威廉很勇敢,看到医生伯伯给他打针一点都不哭闹的,现在因为麻醉还没过所以还在沉睡中,晚点就能醒来了。”
    “麻醉?孩子能打麻醉吗?”林可惊惶而问。
    护士答:“是在不危害孩子身体的有限剂量下的,我们李医生有着多年治疗溶血症的经验,放心吧。”护士并没胡乱保证,威廉很快就醒过来了,但因为是术后整个精神状态都是恹恹的,喂了几口粥喝就又睡过去了。
    到这时林可才整个人放松下来,想起林妙还没吃饭,连忙叫她去楼下吃。
    又看了眼安睡了的威廉,林妙走出了病房。不过她没有下楼,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了那一间成人单独病房。透过门窗看里面,那人正独自靠坐在床上,由于右边的手背上吊着点滴,只得用左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食盒,许是那食盒盖得紧,他怎么都开不了。
    看到此处林妙推门而入,引来他投注过来的视线,只淡淡瞥了眼就径直走到床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食盒帮他挑开盖子。应该是医院为他准备的营养粥,有玉米、燕麦等配料在内,还有些烫手,开完盖子她又绕到床尾帮他把桌板掀起来,粥也帮他端好在手边。
    他也没作声,就抓了勺子开始喝粥,可那动作笨拙的样子实在让她看不过去。无声夺走了他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至他嘴边时目光相对,看见他错愕了一张脸。
    不过他是个反应多快的人啊,立即回过神来就着她的手去喝粥了,却到嘴里就被烫到了。哪怕本能地嘶的一声发出,却仍然强梗着脖子把那一口粥咽进去了。
    林妙意识到自己的粗心,下一口便先吹两下再送过去了。也不去理会他盯着自己的目光了,对上了也当没看见,很快一碗粥就都喂完了。起身时手忽然被他抓住,“别走。”
    她低眸看了看他的手,无奈而道:“我把空碗放旁边。”
    他却夺过空碗往床头柜上一扣,又来抓了她的手,她只得再次坐下,事实上她真的并没想走。但坐下来了两人又都沉默,她不知道要开口说什么,问他身体状况如何又显得刻意,只看他此刻苍白了的脸就也知道,哪怕他身强体壮,一下子要输那么多的血给威廉换血,也对他受损极大。
    是她疏忽了,没有事先安排护理来照应。刚刚在窗口看到他孤伶伶一个人的时候便觉鼻酸,所有人的注意全都在威廉身上,却唯独遗漏了对他的关心,哪怕是她。
    沉寂里他突然开口问:“妙妙,你恨我吗?”
    正文 123.我不恨你
    沉寂里他突然开口问:“妙妙,你恨我吗?”
    林妙怔了一下,凝目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黑眸湛然沉定,他说:“我不知道,就是有种感觉你对我有恨。”顿了顿轻蹙起眉头又道:“之前不记得以前的事时以为是你对我不上心,即使我们签了那协议,我在你那仍然可有可无一样,所以我想尽办法要接近你;后来记起来了,就明白那些推断都是错误的,你对我忽远忽近,敛藏心思,除了对我不信任外,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是你恨我。”
    林妙听完后静默了一瞬,反问回去:“我为什么要恨你?”
    他别扭地避开了目光,轻声道:“恨我当年骗了你。”
    一句话使气氛重归凝滞,林妙目光陈远地看着他不发一言,心里头划过钝钝的四字:岂止当年。这个人记起了陆勉的过去,却没记起属于joe的那部分,不知道后来的他骗她更狠。
    恨与不恨,这样的问题根本就是死循环,她早已不再去归类这等情感了,因为毫无意义。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能够将这人生生放下了从此后半生老死不相往来吗?
    不能!
    她不想就这问题多讨论下去,转移了话题:“早上你为什么要关机?”
    他低了头闷闷地回:“谁让你昨晚放我鸽子的,我就是想让你着急一下。”
    林妙瞪眼,合着早上他失踪是在跟她闹脾气?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幼稚了?不知道因为他的晚到与关机,医院这边都兵荒马乱了吗?
    见他也不来看自己,就耷拉着脑袋,额发遮了半边眉眼,加上发白的脸色,看着有几分孱弱,便也没再去指责他。只问:“手术过程中你是清醒的还是也被打了麻醉?”
    他顿了顿,瞥来一眼又快速掠开,那模样倒像是含着无措的迷惘的孩子。他说:“医生原本建议打麻醉,说到了后期可能会因为失血而有晕眩、疼痛,甚至幻觉等并发症,但是我拒绝了。”林妙挑起眉问:“既然医生建议的为什么拒绝?”
    “我昨晚有查过,让大人麻醉入眠的剂量是孩子的五倍,而这麻醉药剂会随着我的血一同到孩子体内,对孩子会有损害的。”他又来看她,等目光对上时说:“既然答应了你救孩子,我自是不能让他有半分风险。”
    心有所动自不其然,只觉身体里升出了一片水雾,慢慢将她神识笼罩。
    自再遇后第一次主动去握他的手,垂眸,“谢谢。”
    静了一瞬,他有些不悦:“你我之间需要这么生分吗?”林妙闻言敛了唇角而笑,确实对他说谢生分了,却闻他蓦然而道:“能跟我说说威廉的事吗?”她讶异地抬头,见他神色讪讪、眼神别扭地说:“我给人家换了所有的血,怎么着也能算是救命恩人吧,他现在流得可是我的血,可我对他一无所知。”
    林妙点点头,很合理,“你想知道什么?”可他又支吾着说不出具体来,只道:“就是随便说点,我对小孩的事没太大概念。”
    也是,他一个千年光棍能对小孩子的事有多大理解呢。
    “威廉打从娘胎里就得了这溶血症,所以他自出生起身体就比别人要弱。他没有上过学,因为阿姐怕在没有她的照应下磕着了或者受伤了,可即便这样也没埋没得了威廉的天性,他很勇敢,每一次打针都不哭,喝着苦药脸皱成什么了,只要给一颗糖吃立即就笑了。”
    “难道在这期间你们就一直没找到治疗他的方法吗?”
    林妙摇了摇头,“溶血症这个病分两种,一种是abo溶血,一种便是威廉所得的rh溶血,两种情况都必须要换血治疗,区别在于前者血库血量备足无论何时都能做换血手术,但后者却血型稀有且难配对成功。”
    “这些我有查过资料了。”言外之意他已经知道了,见林妙朝他看来便解释道:“虽说答应了你姐要为威廉换血,但毕竟这血是从我身体里流出去的,我自然要先查一下究竟这溶血症是个什么病了。”顿了一顿,眼神幽然了重提前事:“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救了威廉的份上,抵消对我的恨呢?”
    林妙凝看着他良久,才道:“陆勉,我不恨你。”
    “如果不恨,你又为何总将我推拒在外?又为何要另嫁他人?”
    听着前半个问题她还不觉有什么,后半问题就不免失笑,原来他缠着她说关于威廉的事,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是要把话题带到盛旭身上。
    她脸上噙了抹淡淡的微笑,眼神也不像之前那般含了嘲讽,就是平静地说:“不恨与我嫁人根本就是两回事,你何来此文呢。”
    他盯着她好一会,沉了声问:“那你爱他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轻叹了声道:“陆勉,你还活在过去,但是我早已经活在当下了。今年我不是20岁的小姑娘,也不是职场历练的25岁,我已经30岁了,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对感情与婚姻都有不同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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