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到楼梯前,迟骋彦伸出的一根手指,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一个亿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加一个亿?!”
    他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个抛弃了自己几十年的老爸,只要能让他离开,敲|诈自己也就忍了。可是刚才在房间里,迟骋彦几乎把所有的条件全都列出来了,爷爷仍然无动于衷,从头到尾都是一句话:我不走。
    这是做生意常用的手段,无非就是等着迟骋彦继续叫价。可现在,迟骋彦已经继续往上叫了,他还是不接茬。
    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真是没人能知道。
    两个亿,对爷爷这样的庄稼人来说,这可是几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数字,可以说是这辈子他都没有办法想象的高度。
    但就算是面对这样的数字,他也只是冷笑了一声,写满沧桑的脸上没有任何触动。
    “记得我的牙膏和牙缸,明天我要用。”说完这句话,爷爷就扭脸走回到客房,只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迟骋彦对他的怨念,迟微微是最能够理解的。
    换做是自己,假如在另一个世界的舅舅和姥姥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也不可能轻易地接受。
    “爸,爷……他以后都要住在家里了吗?”
    “不可能!咱们家不欢迎他,明天我就让他搬走!”迟骋彦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减弱。
    说起来这一天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被爷爷这么一闹,姥姥原本最好的生日都被搅得一团乱。幸好回家后,有贺琰留在那里处理剩下来的事,才省了自己不少的功夫。
    “叮~”
    餐桌上,正在吃完饭的迟微微收到了一条贺琰发来的消息。
    ——一切都处理好了,你那怎么样?
    每次看到贺琰的信息,迟微微的嘴角都会翘起一抹笑容。
    放下手里的筷子给他回信,坐在旁边的迟骋彦倒又把脸绷起来了,“又是那小子给你发的消息吧?吃个饭都不能让你好好吃吗?”
    迟微微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放下了手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人家是帮我处理姥姥生日的事,我当然要好好谢谢他了。倒是您,不是说在中东吗?怎么今天出现在宴会上了?”
    脑子里全都是自己老爸的事,迟骋彦把这件事给忘了。今天出来的太着急,竟然忘了想一个搪塞的理由。
    现在,看着女儿鹰一般凌厉的眼睛,他瞬间就没了刚才的霸气。反倒怯懦地低下了头,咀嚼着盘子里的两根油菜叶。
    “我,我其实早就回来了,想给,给姥姥一个惊喜……”
    ——
    公司的事情很多,前几天迟骋彦都不在公司挤压了不少的文件需要处理。
    一大早,他就慌里慌张地准备出门。
    走到客房的门门,只看到了爷爷带来的两只蛇皮袋,还有丢在地上的一只装满垃圾的袋子。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呵,看样子他是真不打算走了。迟骋彦这样想道。
    不急,等他今天晚上回来,说什么都要把他给赶出去!
    上午九点半,睡得正香的迟微微被一股焦糊味熏醒。
    味道是从窗户外面飘进来的,一睁眼,就看到黑乎乎的浓烟从窗口飘过,好几缕黑色都钻进了昨晚没有关上的窗户缝。
    “噼噼啪啪”的木柴炸裂声像鞭炮一样,一声接着一声,隐约还能够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趴在窗户上,可以看到爷爷就蹲在院子的一角,而刘妈正拿着一沓报纸当成简易的扇子在那又吹又扇。
    “哎呀,这不让点火,会被人投诉的!”
    “我做饭吃,凭啥投诉我?”
    “您要吃什么跟我说,我给您做,你快把您的火给灭了吧。”
    “我不,城里人的东西我吃不惯。”
    早上五点,冬夜的月牙还挂在树梢上,爷爷就已经摸黑起床自己去了五金店。之前家里的大铁锅太重,不让带上车,他只能重新买一口新的。再买上十几斤的红薯和几斤黑炭,回来的时候,正好错过了上班出门的迟骋彦。
    院子里有很大的一块绿地,在靠近墙角的地方用闲置的铁铲挖出一块一平方大小的坑,刚好可以放下自己买的那一口锅。
    不愧是庄稼人,利用多余的泥土再混上一些水和草渣,爷爷很快就砌出了一块简易的土灶。
    把炭放进去点上火,和当初在家里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这么原始的做饭方式刘妈都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她哪里受得了这么大的烟火味?呼扇着手里的报纸,呛了她好几口气。
    “要闻不惯这味,你就进去吧,我自个在这做饭吃就行,你们甭管我。”那根长树枝就是他的柴火棒,搅动几下,不少火星都从旁边的缝隙里冒了出来。
    “爷?”披着一件衣服,迟微微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那一处土灶,不由皱了下眉。
    “您要是饿了,我让刘妈给您买点东西吃?在市里这么点火,会被人投诉的。”
    迟微微的话,他权当做没听到,自顾自地往烧旺的炭火里塞红薯。
    “我不图你们的钱,你们也别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花钱,我有手有脚的,可以养活自己。”拿出一块褪色的手帕,爷爷抹了一把鼻子。
    这里的冬天真是比西北还要冷,要不是有炭火烤着,非要感冒了不可。
    没钱买衣服,他的身上披着好几年破旧的棉袄,几处颜色不一的补丁看着就让人寒酸。
    走到爷爷跟前,迟微微朝刘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去。
    “爷,我爸已经答应给您钱了,两个亿,足够可以过一个幸福的晚年了,怎么还要跟他置气呢?”
    抬起头,爷爷的眼神中有一些不解,“怎么?你跟狗蛋一样,也以为我来着,是找你们家要钱吗?”
    这一句彻底堵住了迟微微的嘴,她对面前的这位老人一无所知,但他的这一句话却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和之前印象完全不同的情绪。
    哼笑了一声,爷爷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用手里的柴火棍搅动着那一团烧红的炭。
    “你太小瞧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爷爷:狗蛋,过来。
    迟骋彦: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叫我狗蛋。
    爷爷:谁叫你了,我叫我养的狗。
    第二天:
    爷爷:来,儿子叫爸爸。
    迟骋彦:我才不会叫你爸。
    爷爷:谁跟你说话了,我再跟我的狗说话。
    第三天:
    爷爷:吃饭了。
    迟骋彦:……
    爷爷:快点,吃饭了,我再说一遍。
    迟骋彦:你的狗丢了?
    爷爷:我叫你呢!
    第102章
    在闭塞的大山里呆了快七十年,爷爷的思想和村里人所想的一模一样。
    养儿防老,心疼了几十年的小儿子一家都被恶病带走,老伴也没能逃过死神的钩镰。在西北的那个村子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按照村子里的规矩,家里的长辈过世了,子女就算远在天涯都要赶回来发丧。
    眼下,自己的儿子只剩下迟骋彦一个,凭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再回西北去。既然这样,他只能主动踏出那一步:主动找到迟骋彦,等到自己离开的时候让他为自己处理后事。
    出神地看着那一摊红色的炭,爷爷的眼眶有些微微湿润:“我不图你们的钱,也不是想讹你们怎样。我自己有钱,我能活下去,只要等我死了,狗蛋能送我进棺材,也不算我和他娘养了他几年。”
    过去的事情,要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说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当初就这么跑了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舍得。
    但,他却没有后悔过。
    父子俩的心性是一样的,只要是自己做的就绝对不后悔,哪怕明知道是错的。
    上面铁锅里的水已经被烧开了,拿出一只蓝色的塑料水杯,印在上面的白色字已经磨得有些看不清写得什么,还有几处刮蹭了不少的划痕。
    把烧开的水用一只铁碗小心翼翼地盛进去,这就是他一天要和的热水。
    吹一吹飘出来的热蒸汽,爷爷起了干皮的嘴唇迫切地想要尝一尝水的温润。
    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同时看向旁边的迟微微,他将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一只鼓鼓囊囊的布袋,“看,我有钱,不需要你们的钱。我年龄大了,也活不了多久了,等什么时候死了,也就彻底解放了。”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爷爷一脸地轻松。见过了太多人离开自己,他对这件事似乎看得很轻。
    站在旁边,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如果他这次来真的是有所图,那她大可以像自己老爸一样厌恶他。可,他来的目的竟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自己的身后事……对他的讨厌,对他的可怜,好像不知道哪种更多一点。
    “昨天那个男孩,是你男朋友?”话锋一转,爷爷突然又把话题扯到了迟微微身上。
    “啊?”迟微微愣了一下,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赶紧解释道,“不不不,他只是我一个关系好的朋友,还没有到那一步。”
    “而且,我爸也不能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末了,迟微微又补充了一句。
    用力地将手里的柴火棍朝炭火捅了一下,爷爷似乎被她后面的那一句话给激到了,“怎么了?狗蛋不同意,你就不谈了?”
    按理说,像爷爷这样生活在村里的人应该对父母之命更尊重。
    可在这件事上,他却站在了自己的孙女这边,这样的态度,似乎是在故意地气“狗蛋”。
    “要谈就谈,两家人坐一起吃个饭,商量个结婚的日子,就赶紧定下来,也免得让外面的人看到说什么闲话,对女娃的名声也不好。”爷爷一本正经道。
    对自己的儿子,那一层冰冻了几十年的冰已经让他不想要溶解,该怎样就怎样。
    但对自己的孙女……
    再怎么说,她也是迟家最后的独苗苗了,哪怕过去的二十几年对她的生活都没有丝毫的参与,哪怕她是个女娃不能负担传宗接代的任务,也要多几分疼爱。
    把热水壶递到她面前,爷爷努了努下巴,“天冷,喝点热水?”
    “不了。”迟微微摆摆手道,“爷,那你中午吃什么?总不能一天三餐吃红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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