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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 渡,琼华辗尘(三)
    更何况,当日韩天遥和相府之人一起出现于十一出事的小巷,宋与泓断定他已与相府之人联手,指不定还认为他和十一失踪之事相关,绝不可能再帮忙,甚至可能阻拦其他人帮忙。
    比如,和韩天遥一样急于找到十一的凤卫燔。
    凤卫人数众多,身手不凡,且久居京城,本该可以成为韩天遥最大的助力。
    但那夜的情形,加上宋与泓临行时的提醒,令凤卫对韩天遥警惕之极。
    韩天遥明知误会已深,打算亲自去凤卫驻扎之处找几名头领说清楚,但他赶到营地时才发现,凤卫不见了。
    一.夜之间,本该群龙无首无所适从的近两千名凤卫,居然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窠。
    那么多人自然不可能真的一.夜消失,闻彦等很快打听到,他们就和三年前朝颜失踪那次一样,已经化整为零,散居在京城内外各处。
    可能是擦肩而过的一个商旅,可能是临时跑堂的一个伙计,可能是菜园子里的一个农夫,也可能悄无声息地隐匿入哪户高官府第,成了护院的武师,顺便再做点别的什么事……
    凤卫间有一套彼此联络的方法,宋与泓知道,跟凤卫来往密切的一些济王府侍卫也知道,韩天遥却无从知晓。
    赵池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叹道:“你们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朝颜郡主出事,他们不应该是最着急的?这时候不应该齐心协力一起找出他们的郡主来?”
    韩天遥沉默地抚着龙渊剑,抚着重新扣上的一枚竹青色合.欢纹剑穗,低低道:“若是有了十一下落又如何?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强行救人?”
    闻彦已道:“自然不行。这群人虽有能耐,目前却是一盘散沙,我们固然盯着,相府何尝不在看着?只怕还没能冲入城中,就被人扣上图谋不轨的罪名,趁着朝颜郡主没消息先将他们斩草除根。——施相既已打定主意对付朝颜郡主,指不定早就调来禁卫军,只等抓到他们把柄,就动手将他们一网打尽。部属犯错,到时连朝颜郡主都脱不了罪……”
    他这般说着,身体忽然间一僵,“也就是说,让这支虎狼之师暂时化整为零,其实是在保全凤卫,甚至可能想保全郡主?那么……”
    韩天遥黑睫低覆,并不显露眼底寒芒,却已低声道:“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下令让凤卫化整为零,又能让凤卫甘心听命?”
    凤卫当年虽是为云太后所建,但随着郦清江与云后的政见分歧,又经历十一和云后的冲突,对云太后几乎是敬而远之,根本不可能再听从其命令行.事。
    以宋与泓和十一的关系,凤卫很可能会听他指挥。但宋与泓被困宫中,这当口必被严密防范,能和凤卫联系上的可能极小。
    难道是路过?或者,是十一先前曾有所安排?
    十一……
    他垂头,抚向案上的太古遗音琴。
    太古遗音被剧儿带来韩府,他眼见琴弦尽断,且焦黑半边,立刻遣人送出去,寻来最好的琴师,找来最好的材料,只盼能修复十一最心爱的琴,只盼她还能十指纤纤,与他合奏一曲醉生梦死。
    琴弦断尽,原来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琴还在,便能换上新的琴弦。
    可琴身已伤,便是修好,又能复原如初么?
    他轻轻拨那新弦,却觉那声音总是涩滞,像有什么无声无息地拦在那本该清若流泉的琴音里,不知是因为换了新弦,还是因为琴身燎了火,失了原先的坚实细密。
    看赵池等离开,他摩挲着那枯黑的琴声,忽伸手取出腰间一个荷包,小心从中间拈出一朵芍药花。
    一朵已经枯干的芍药花。
    不复原先的鲜艳和清香,却依然浅浅淡淡地绽着,如谁隔着纱影静默的脸庞。
    “十一……”
    他不知怎地便换出了口,才觉自己的声音变调得有些陌生。
    她已半个月没有消息,而他同样昼夜不息地寻了她半个月。
    半个月,依然杳无音讯。
    而久寻不获的惊心和煎熬,一日比一日难忍。
    他甚至不敢停下脚步稍事休息,唯恐错过一星半点可以寻找到她的线索。
    最安静的时候,便是回到他的院落,默默坐在当日十一卧过的
    榻边饮酒。
    微酣之际,便能见伊人一颦一笑,尽上心头,仿若还是当日在同一屋檐下相依相守的光景。
    那时,她是他的十一夫人;那时,她和他还不曾有过誓诺。
    她只是那样懒懒散散地卧着,懒懒散散地饮着酒,微启黑眸懒懒散散地望着他,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捉mo不透,却让人越发想靠近,只想将她看得更清楚,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更清晰地刻上心头。
    即便那样若即若离的她,便已如夏日里的梅子汤,酸甜里有着说不出的香醇,只想着,便能醉了。
    韩天遥将干花放到琴身。
    花瓣便在振动里微微地颤,仿佛还是在安县,还是在那个阶下开满芍药花的小小驿馆,那新簪的芍药在如云鬓发间含羞盛绽。
    那时那地,铭刻已深。
    仿若深.入骨髓,溶入血液。
    他才道:“十一,纵然你和花浓别院时一般的容貌粗陋,纵然你日后两鬓苍苍,齿摇发落,我还是愿意看你。”
    她才道:“既然你这样说,若你变成白胡子老头,若你变成钟馗般的奇丑汉子,我也不嫌你就是。”
    相拥,相亲,彼此的肌肤在相偎里渐渐炙热,温柔地熨烫着对方。
    临别,她转头,回眸,不掩缱绻和不舍。
    鬓间芍药跌落,如一枚硕.大的蝴蝶,轻轻跌在他掌间……
    由他轻轻拈住,珍重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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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处深深院落,某处幽黑角落,一道暗门悄然开启。
    灯笼摇曳的光线映出几个人的身影,随着脚步声晃动在长长的甬道里。
    两边粗糙的墙面被投上了变了形的黑色影子,狰狞地蜿蜒着,消融不见底的黑暗里。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石室,看不到任何的光,看不到任何的人,只有浓浓的酒气伴着说不出的wei靡气息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出。
    灯笼向上提了提,依然没看清精铁所制栅栏后任何情形,只将厉奇人的白发白眉映得格外刺目。
    他转头问向一旁的守卫,“居然给酒喝?而且……”
    他仔细嗅着分辨,“是上好的美酒!”
    守卫道:“是。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开始连药都没给,似乎没想留着她,后来不但送来了药,还送来了酒。当然,酒里加了些东西。”
    厉奇人问:“加了什么?”
    守卫道:“应该是软骨散或化功散之类的,所以这几天她虽然伤势渐愈,还是手足无力,卧床的时候多。”
    厉奇人啧了一声,“她知道酒中有毒吗?”
    守卫道:“知道。便是开始不知道,这么多天没力气,应该也想到了吧?”
    “那她还喝?”
    “喝啊,喝得好多!一天至少两三坛,喝完就睡,醒来若没酒,就会问,酒呢?倒似给她送酒是天经地义似的。”
    “哦!平时都这么安静?”厉奇人饶有兴趣地探头向内外,努力想看清囚室内模糊的轮廓,看清那个傲得不可一世、又的确美得惊世骇俗的女子,经过半个月的囚徒生涯后,还能不能维持原来的狂傲和美丽。
    “对,安静得很。除了听她要酒,没听她说过一句别的。”
    守卫语气里又些愤愤然,又有些遗憾。
    明明她是阶下囚,为何还能理所当然地将他们呼来喝去,仿佛他们是她的奴仆?
    呼来喝去倒也罢了,为何除了要酒,再听不见别的话?
    若肯说些别的,若肯多看他们几眼,又或者像别的女人般哭泣哀求几声,或许这样枯燥的看守生涯会有趣味得多,或许他们为她送酒递药时会多几分甘心和愉悦。
    不能怪他们冀望得有点多,实在是这女子美得惊心动魄。
    即便不能做别的,能多看上几眼,多听她说几句话,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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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愉快!后天见!
    197 渡,琼华辗尘(四)
    厉奇人当然是懂得的。
    那日率人伏击,是他第一次真正见识这女子的风姿。
    传说中的倾国倾城,风华无双,传说中的剑术超群,英武无敌…蠊…
    原来都是真的,原来半点不曾夸大锫。
    毒伤在身都能如此风姿,难怪素日里的倾城国色能让宋与泓色令智昏,到手的江山拱手送人;难怪南安侯一世英雄,如今什么都不管不顾,甚至几次夜探相府,只为追寻她的下落;更难怪新帝这么温顺的性格居然对她念念不忘,软硬兼施变着法儿跟施相要人,惹恼了施相……
    被她刺伤过的下.腹已基本痊愈,此刻却又开始隐隐作痛,却似一小簇火焰,悄无声息地点燃某种欲.求,让另一处飞快地炙热起来。
    他吸了口气,侧头吩咐道:“打开门。”
    守卫应了,忙取出钥匙来,——却是两名守卫各自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分别打开门上的两把精铁锁链,这才将门打开。
    如此安排,自然是担心有人前来相救,或十一会设计逃离。便是制住其中一人,也只能拿到一把钥匙,无法打开牢门。
    厉奇人举高灯笼走进去,终于看清囚室内的情形。
    囚室不大,四面皆是石块封叠,便是神仙便困住都该难以脱身。另有一桌一椅一榻,桌上还放着一个食盒、一个白瓷茶壶和两个茶盏,倒也都算干净。
    又或者,太干净了。
    食盒也不知放了多久,早就凉得不见热气,却始终不曾动过;但榻旁却已跌了好几个酒坛。
    室中酒香四溢,混合着淡淡的药香,和女子温.软的体.香,空气便奇怪地令人闷热起来,甚至不用去看那个酣醉中的女子。
    厉奇人吸了口气,方才将灯笼提到榻上,正见年轻女子半敞衣襟懒散卧着,容貌清妍,肌肤如雪,秀致眉眼有溺于酣醉里的满足和安静。
    她的长发应该许久不曾梳理过,随意地散落在衾枕间,居然也能显出令人心荡神驰的婉媚清姿。
    原来世间真有一种国色,纵然蓬头垢面也无从掩饰,甚至如污泥中盛绽的雪色芙蓉般更添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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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若闻得有人靠近,十一皱了皱眉,辗转了下.身子,便听脚上蹽铐当啷作响。
    蹽铐粗砺沉重,紧紧锁住她纤细雪白的脚踝。似觉出脚边的沉重,那雪玉琢就般的脚趾屈了两屈,向后缩了一下。
    厉奇人伸出手,摸住那脚踝。
    十一向前一踹,挣过他的手,星眸微微一启,手已向外一指,懒懒道:“把空酒坛丢出去。拿……拿酒来!”
    竟当作了送酒的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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