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梅子衿一直没有子嗣。而经过这次边关战役,他差点遇险送命后,老夫人更是感觉到子嗣的迫切,一心盼着他这次凯旋归京后,能迎娶了乐宜公主,再让后宅的姨娘们怀上身孕,为梅家开枝散叶。
    所以,得知他不愿回京,侯老夫人心急如焚。
    而恰在此时,乐宜公主与唐蓝两位姨娘,同时找到老夫人,异口同声的向老夫人哭诉,侯爷抛下京城的一切,留在边关,是为了莞卿郡主……
    所以,得知梅子衿留守边关的真正的原因后,老夫人气愤不已,顾不得辛苦,千里迢迢,亲自来到边关寻梅子衿来了……
    水卿卿进去时,梅子衿与三石等人,都已跪在老夫人的面前。
    辛苦赶路的侯老夫人,脸上神情难掩疲色,可一双眼睛却格外的威严,见水卿卿进来,眸光落到了她的身上,眸光一沉。
    水卿卿心里一颤,连忙上前,也在老夫人面前跪下。
    屋内的气氛分外的压抑,仿佛空气都凝住了。大家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而老夫人更是从进屋内,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眸光悲痛的看着跪在最前面的梅子衿身上,神情难掩心酸。
    顿时,原本热闹融融的屋子里,一片死寂!
    最后,却是昀儿打破了这一屋的沉寂。
    刚刚一周岁的昀儿,个头比同龄的孩子都要高出半个头,走路也走得早,更是早早的懂得看大人的眼色。
    所以,他看着梅子衿与水卿卿等人都跪下了来,大家都不说话,他也安静的站在三石的身边,乖乖呆着,拿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
    可孩子终归是孩子,时间一长,昀儿就呆不住了,于是像往常一样,撅着小屁股,蹒跚着走到梅子衿身边,朝他咧嘴大声喊道:“爹爹——”
    孩子奶声奶气的话,像股清风,瞬间吹散了屋内沉闷的空气,让大家都喘出气来。
    当着老夫人的面,梅子衿将昀儿抱进怀里,重重的‘嗯’声应下后,终是抬头对一脸惊诧的老夫人恳切道:“母亲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着实辛苦。害母亲为儿子担心操劳,都是儿子的不对。但今日是昀儿的周岁生辰,等吃完这顿饭,儿子再向母亲领罚!”
    闻言,老夫人惊诧的形容更是震动!
    她看着站在梅子衿身边的昀儿,不敢相信,这个会喊会走,像个小大人般的乖巧孩子,竟是她曾经的小孙子昀儿!
    当初昀儿被梅子衿抱离侯府时,不满半岁,还是个躺在襁褓里屁事不懂的婴儿,没想到转眼大半年过去,他竟是会走路了,还会喊爹爹!
    天生的血脉亲情,还有那半年的陪伴,让老夫人心里一直舍不得昀儿。
    所以,那怕心里再气愤,可老夫人看到昀儿的份上,再想到今日是他的生辰,不想触了昀儿的霉头,也压下心头的怒火,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昀儿竟是满周岁了——快过来,让奶奶看看你。”
    见老夫人熄了怒火,梅子衿领着大家起了身,抱了昀儿送到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将昀儿抱起坐在她的怀里,想着他之前在侯府时那些事,不觉湿了眼眶,抹着眼泪嗔骂道:“没良心的小东西,奶奶带你那么久,走了也不见你回来看奶奶一次……竟是偷偷长这么大了,看来奶奶给你做的那些衣裳都做小了,穿不下了……”
    昀儿懵懂的看着老夫人,似乎不太明白老夫人在说什么,只是回身拿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梅子衿,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爹爹’。
    老夫人微微一愣,下一刻却是明白过来,面容一滞,“你是告诉奶奶,他是你爹爹对吗?”
    水卿卿见老夫人脸色不对,连忙上前从老夫人怀里接过昀儿,惶然道:“老夫人熄怒,昀儿自学说话起,就只会唤爹爹……而他现在还不懂事,所以一直胡乱叫着……”
    水卿卿知道,梅子衿对昀儿的身份不在意,可老夫人既然已知道昀儿不是侯府的孩子,怎么会接受梅子衿做他的父亲?!
    堂堂定国侯,怎么能认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做儿子?!
    听了水卿卿的解释,老夫人神色越发的低沉,而梅子衿也变了脸色,心里更是心痛难受不已——
    昀儿明明只唤他一个人做‘爹爹’,根本不像水卿卿说的那样逢人乱叫。
    可他也知道,水卿卿这样说,是为了不让母亲生气。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不想听到她说这样违心的话。
    所以,不等老夫人开口,梅子衿已沉声道:“不,昀儿并不是乱叫,他一直唤得就是我,我就是他的爹爹。”
    闻言,老夫人刚刚压下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她冷眼看着一脸急色的梅子衿,冷冷道:“自己的孩子不要,却巴巴的认着别人的孩子——多大的出息!难道咱们定国侯府的香火就要在你这里断了吗?你有脸去面对梅家列祖列宗吗?”
    说罢,老夫人气怒站起身,眸光扫过一旁满桌子的饭菜,再冷冷的看向脸色苍白羞愧的水卿卿,最后眸光落在她怀里的昀儿身上,咬牙忍下嘴边的话,冷冷道:“看来老身今日来得不是时候。你们先给孩子过生辰吧——有什么事,以后老身慢慢同你算帐!”
    最后这句话,老夫人自是说给梅子衿听的,却也让水卿卿全身如坠冰窟……
    老夫人拂袖而去,留下一屋子的人都怔在那里。
    半晌后,水卿卿强忍着心里的心酸,招呼着大家入座吃饭,惟独将梅子衿推了出来。
    从老夫人出现开始,梅子衿明显心神不宁起来。
    水卿卿笑道:“你去看看老夫人吧,她刚刚来到这边关,辛苦奔波,只怕如今连个落脚歇息的地方都没有,你去帮她打点好,好好陪她说说话……”
    几个月不见,梅子衿也明显发现母亲苍老了,鬓角的白发也多了,形容憔悴,心里很是不舍愧疚,但——
    他伤情道:“可今日是昀儿的生辰,他一直等着我给他庆生,如果我就这样走了,他肯定会伤心的……”
    水卿卿心里一片苦涩,面上却是浅浅笑着,抬眸定定的看着一脸为难的梅子衿,轻声道:“侯爷先前不是问我,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么?我的愿望就是,能年年岁岁的陪在昀儿与侯爷身边,陪你们过你们的每一个生辰。”
    梅子衿心里一片感动,动容道:“所以……”
    “所以为了能让以后的人生,我都能陪侯爷与昀儿渡过,侯爷不要在意这一时的缺失,去好好照顾老夫人,同她好好说说话,让老夫人消气……昀儿那里,我会帮侯爷说好话的,他毕竟年纪小,不会生侯爷的气……”
    说罢,水卿卿硬着心肠推着梅子衿下了台阶。
    梅子衿脸上满是愧疚,握着水卿卿的手道:“今天你辛苦了,昀儿那里还要靠你去哄着……我很快回来,晚上再替昀儿补回来。”
    水卿卿笑着松开他的手,轻声道:“侯爷快去吧,莫要让老夫人久等了。”
    重新回到屋内的水卿卿,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高兴的招呼着大家吃菜,逗着昀儿咯咯笑着。
    如此,因老夫人变得沉闷的屋子里,再次热闹起来,昀儿也因为母亲的逗乐,忘记了追着要梅子衿,周岁宴倒是如常般的在热闹欢喜中度过……
    吃完饭后,下人们收拾桌子,陆霖送水卿卿与昀儿回屋。
    水卿卿知道他有话要说,让小喜将玩累睡着的昀儿抱进屋子里去,回身对一脸凝重的陆霖道:“你有话就直说吧。”
    那怕水卿卿从方才起一起笑容满面,但陆霖知道,一切不过是她的强颜欢笑罢了。
    重重叹息一声,陆霖道:“郡主要做好心理准备,老夫人既然能亲自来边关,只怕用绳子绑,也会将子衿绑回京城去的,所以……”
    “我知道!”
    水卿卿苦涩一笑,轻声道:“老夫人不远千里来这里,肯定是要带侯爷一起回去的……而且,侯爷是侯府的当家之主,理应呆在侯府的……”
    陆霖看着她担心道:“既然如此,郡主有何打算?会随我们一起回京城吗?”
    水卿卿心里堵得难受,眼睛更是一片生痛,翕着嘴唇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在她的心里,在这里,她能感觉她与梅子衿成了一家人。可一旦回去京城,隔在他们中间的,除了重重阻碍与危机,还有太多太多的拘束,譬如彼此的身份,昀儿的存在,甚至是侯府后宅的女眷,还有马上要成为侯夫人的皇家公主乐宜……
    而若是重回京城,她与陈皇后、甚至是太子李宥之间的战争就会继续下去,届时,也势必会连累到他的身上……
    心思百转千回间,水卿卿头痛不已,心中更是迷惘,怔呐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而另一边,看着梅子衿追出来,老夫人心中的怒气果然消退了不少。
    见梅子衿忙着给自己准备宅子安歇,老夫人冷冷道:“我没打算在此久留——你即刻收拾行李,随母亲回京!”
    虽然早已料到了母亲此番来的目的,但听到侯老夫人不容反驳的坚定话语,梅子衿还是心里一颤,复又掀袍在老夫人面前跪下,恳求道:“求母亲成全,让我留在边关!”
    老夫人没想到到了此时,他还这般执迷不悟,气得全身直发抖,指着他厉声斥道:“你就想在这样荒凉之地呆一辈子吗?你堂堂大晋的定国侯,何时沦落到来镇守边关?你到底居心何在?”
    而对老夫人痛心疾首的连声质问,梅子衿哑然无言,片刻后才一字一句缓缓道:“儿子几次经历生死,越发看透世事无常,所以,余下的人生,只想与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
    “呵,好一句与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
    老夫人怒极而笑,冷声道:“为了这样一个醮夫再嫁的女子,你竟是要舍弃侯府百年荣耀,抛弃亲人,就为陪着她在这荒凉之地过一辈子么?!”
    “她是开心了、快活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府上的其他女眷们,她们嫁给你,日日夜夜盼着自己的夫君回家,最后自己的夫君却为了一个嫁过人,生过子的女子,将她们弃之如履,大好的年华就这样葬送在了侯府后宅里,你们这样的行径,岂不是自私残忍!”
    侯老夫人的话,一字一句如重锤般砸在梅子衿的身上,同样也砸在了门外前来请罪的水卿卿身上。
    而那句‘醮夫再嫁’更是让水卿卿如遭雷击,全身凉透……
    第112章 同意赐婚
    老夫人亲赴边关来寻梅子衿回去,心里窝着一团火,所以说出口的话,自是不会留情。
    而方才亲眼见到梅子衿与水卿卿母子生活在一起,更是亲耳听到昀儿唤他‘爹爹’,竟与乐宜公主和唐氏她们所说一样,心里的怒火也越盛。
    何况,老夫人并不知道水卿卿在门外,所以说出口的话格外的伤人。
    水卿卿全身如坠冰窟,脸色苍白,最后终是没有勇气再去敲门,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默默离开……
    屋内,听了老夫人的话,梅子衿脸色也沉了下来,痛心道:“母亲不能这样说她……这一次,若不是她千里迢迢的来到我的身边,或许我现在还没苏醒过来——为了护住我,她都带着昀儿悄悄隐居了,是听到我重伤不醒的消息,才重新出现的。”
    “而做出这一切的决定,也是我的主张,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侯老夫人如何会相信,不以为然的冷冷反诘道:“若不是担心她之前与侍卫传出的那些私奔谣言,怕她回京领罚,你如何会自愿请求在边关留下——你以为这边关就是你们的世外桃源了吗?”
    梅子衿沉声道:“母亲也相信那样的谣言么?那母亲可知道,那位侍卫是谁?!”
    侯老夫人神情一凛,看着梅子衿的样子,心里隐约想到了什么,不由放下手中的茶碗,不敢相信的惊愕道:“难道,那侍卫是?”
    “没错,就是您的另一个儿子。”
    侯老夫人全身一颤,震惊不已的看着梅子衿。
    如此,梅子衿也不再隐瞒,将无名的身份,以及之前在京城里发生的一些事,还有太子李宥的污蔑陷害、对无名的追杀都一一同老夫人说了。
    “……郡主是为了护着无名才逃出京城的——李宥猜到了他就是面具刺客,一直对他穷追不舍,杀了他多年的好友,逼着他现身欲将他也一并除去……”
    “最后,郡主拿着皇上给她的紫龙玉钰带无名离京、逃过李宥的追杀。可这一切,最后却被李宥无耻的污蔑成了,她与无名的私奔……”
    听到梅子衿说起发生在无名身上的那些事,侯老夫人全身冰凉,不敢相信,他在京城时竟是遭遇了这么多危机。
    而之前轰动京城的追捕,竟就是追捕他?!
    自己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下一刻,侯老夫人已是想到了什么,瞳孔不敢置信的睁大,白着脸颤声道:“如此……那我之前在白府看到的那个侍卫……就是子裕?”
    因为之前听白凌薇说过,说是在水卿卿正院的下人房里,看到过与梅子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所以,在水卿卿被陈皇后下药成了失智之人后,侯老夫人去白府看望她时,曾悄悄让小喜带她去下人房看过。
    可当时下人房里,只有一个无名在,老夫人看到他的面容,根本没想到他是易容的,就是她一直辛苦在寻找的小儿子……
    想到曾经他就那样站在自己面前,自己竟是没有认出他来,侯老夫人心如刀割,捶着胸口悲痛道:“我曾经听白氏说,说是见到他在郡主的下人房里出现过,我也去寻过……当时他就站在我眼前,我竟是没有认出他来……我竟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再次将他弄丢了……”
    侯老夫人之前就在家书里,同梅子衿说过白凌薇以昀儿和无名的事,威胁让她重回了侯府的事。所以,听到老夫人提到白氏,自然知道是她,心里不可抑止的生出了嫌恶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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