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借我看看。”方才他们还在说要到处走走看看,现在又听到宋鸢娘说道《山河志》,宋臻便临时起了兴趣。
    宋鸢娘还真的从裙下抽出了一本书来,封面上赫然写着《山河志》。
    这小丫头,居然还知道打掩护,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陆琅琅背着宋臻和李霮两人,皮笑肉不笑的伸出手,不着痕迹地去抽宋鸢娘压在裙下的那本书。宋鸢娘哪里敌得过她的力气,又不敢大力挣扎,杀鸡摸脖子似的跟陆琅琅打眼色,可最后也只好由着陆琅琅把那本书顺走,然后手腕一拐,就把那本书别进了她的袖子里。
    陆琅琅顺走了那本书之后,便就势坐到了一旁。
    宋鸢娘刚松了一口气,正侥幸被琅琅抓个正着总好过被哥哥抓到,一抬眼,就看看哥哥身边还站着一位少年郎君,斯文俊秀,身姿挺拔,就像那话本里所描写的如意郎君,玉树临风,卓尔不凡,让人见之心喜。
    宋鸢娘的双颊顿时又绯红一片。
    宋臻不知道自家小妹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也很少见她这般扭捏的。“这是我的同窗好友李霮,李元朗。这是我家小妹。”
    宋鸢娘忙站起来向李霮行了个礼,细声细气的,“元朗哥哥好。”
    李霮忙作揖回礼,“宋家妹妹好。”
    陆琅琅笑笑,“赶紧坐下来吧,天色不早了,我们一会儿早点回府,免得伯母担心。喏,给你的桃花,奖励你今日‘乖乖’听话。”
    宋鸢娘呵呵,接过桃枝,厚着脸皮只当自己没听懂,“我早上就定好了秘炙羔羊腿,还有好几道费功夫的菜,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好了。”她此刻哪里还记得早上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只想哄着陆琅琅高兴,赶紧把看话本的事儿给翻过去。
    一旁的小丫鬟也笑着应和,”是啊,我家小娘子一早就定了好些好吃的,中午都没吃什么,就等着你们来一起享用呢。自己只顾读书,仿佛读书就能填饱肚子似的。”
    宋鸢娘: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去传菜吧。”
    宋臻道,“你们稍等等,我去那家老店再买些麦饼,刚出炉的很好吃。”
    “对呀,对呀,很好吃的。”宋鸢娘接话,两眼笑成一条线,看着陆琅琅。
    李霮一看就知道两个小娘子之间有点小问题,他笑笑,“不然我跟言嘉一起去,知道在哪里,以后也好找。”
    宋臻后知后觉地发现,留着好友跟自己两个妹妹坐着的确不太合适,“好的,同去。”又吩咐那小丫鬟,“你让他们上菜,我们去去就回。”
    待人都出去了,宋鸢娘忙扑到陆琅琅身上装可爱,“琅琅,琅琅,我知道错了。”
    “你错哪儿了?”陆琅琅一本正经地问。
    宋鸢娘小脸红扑扑的,“好东西要分享,我也借给你看。”
    陆琅琅一时哑然。她原来还以为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娘子都很本分,可是宋鸾娘手绘的打牌图经,宋鸢娘的小黄书,着实刷新了她的眼界。陆琅琅很是感慨,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出格,可是如今看来,似乎还挺乖的。
    宋鸢娘看着陆琅琅若有所思的样子,忙低声道,“其实挺好看的,只是有一些地方过分了些而已。”
    陆琅琅:你还真敢说。
    “没收了。”
    “啊~”宋鸢娘哀嚎一声,“不要啊,人家没看完呢。”
    且不说两位小娘子在雅间内纠缠成一团,宋臻带着李霮拐了两条巷子,李霮便闻到了巷口传来的一股焦香的甜味。果然巷子里一户人家门口,围着些人,那户人家门口是个土灶,正在烤着麦饼。
    一个汉子正在用铲子将那土灶内壁上的麦饼铲下,等着的人都一拥而上。宋臻也忙挤了上去,李霮有些不适应,不由得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哑仆。那哑仆憨厚的笑了笑,李霮也笑了笑,然后学着宋臻的样子,手脚并用地挤了进去。
    一会儿两个人又从人堆里划拉出来,相对着傻笑。用衣襟兜着烫手的麦饼就这么回了酒楼。谁知在酒楼门口,宋臻就看到了一个人,“欧阳将军?!”
    “宋公子。”欧阳昱一脸和善,朝他行了一礼。
    宋臻两手兜着麦饼,哪里还好还礼,尴尬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将军……也来吃饭。”
    “是啊,是啊。”欧阳昱一脸的笑意,但不知怎的,宋臻就觉得他还未出口的下一句就是:相逢即是有缘,他正囧得要死,“将军要是不介意,我刚买来的麦饼,将军可要尝一尝。”
    欧阳昱点头,“宋公子盛情,那我就打搅了。”
    宋臻也没想到他会答应,晕乎乎地就把欧阳昱给领回了雅间。
    宋鸢娘还挂在陆琅琅身上纠纠缠呢,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只得做好,随之抬头一望,哎呀,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哥哥不但领回了一个俊俏的书生,如今还又领回一个英武的将军,这人……长得真好看。不过,还是元朗哥哥更斯文一些。小娘子两眼嗖嗖的,已经将面前的男色排了个状元、榜眼、探花。
    陆琅琅看着她小脸上生动的表情,直觉她脑中此刻想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妹妹,这是欧阳将军。”宋臻和李霮终于放下了麦饼,忙跟欧阳昱见礼,“方才失礼,还望将军勿怪,将军请上座。”
    欧阳昱?宋鸢娘有些瞠目结舌,在三人落座时,低声质问陆琅琅,“你不是说他很难看?”
    “很难看”的欧阳昱动作不由得停滞了一下,挑眉看向陆琅琅。
    陆琅琅:……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40章 情急
    欧阳昱最近军务繁重,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看到陆琅琅了。方才刚忙完,正准备回去,就看见燕回悄悄冲他使眼色,招来一问,说是陆琅琅带着两位小郎君进了酒楼。其中一位是宋臻,另外一位没见过,不过挺标致的。
    这词儿用的!欧阳昱摸着下巴,盯着燕回。那嗖嗖的眼神,削得燕回头皮发麻,才听他家将军说了一句,“走,去看看。”
    然后果然不出燕回所料,宋臻没说两句就掉坑里,乖乖地把欧阳昱领上了楼。
    宋臻请欧阳昱做了首席,他这是第一次自己待客,而且还是欧阳昱这样位高权重的将领。心里紧张又兴奋,“欧阳将军可要喝些什么?我让他们上些酒水?”
    欧阳昱一副和颜悦色的大尾巴狼的表情,“我军务在身,茶水就好。你要喝些什么,尽管点,不用顾忌我。”
    宋臻喝过酒,但也不过是重阳之日家宴上浅尝两杯意思意思。方才问话时,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心里只想着若是能与欧阳将军这般的英雄一同畅饮,便是不能喝也拼了。如今一听欧阳昱如此通情达理,心里顿时放下了一块大石。心中更加觉得欧阳昱是个好人,“久仰欧阳将军威名,今日言嘉以茶代酒,祝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欧阳昱嘴角一弯,有几分戏谑和自嘲,“佳兵非吉,我倒是希望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太平。”
    这话说得着实漂亮,不但宋臻听得激动,便是李霮也两眼放光,肃然起敬,跟着举起了茶杯,“敬将军。”
    欧阳昱也举起了茶杯,“你们不要客气,都是一……咳……”他好像陡然发觉自己失言了一般,住了口。
    宋鸢娘瞧着欧阳昱那和颜悦色,而且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顿时脑子一热,顺口地接了下去,“都是一家人?”
    厅里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宋鸢娘的脸上。
    陆琅琅:……
    欧阳昱:不是我说的!
    宋臻:什么个情况?
    李霮:?
    宋鸢娘:呵呵……呵呵……
    “喝茶,喝茶,这菜怎么还不上呢?”
    倒是一旁的丫鬟掩嘴笑,欧阳昱请人上门向表小姐提亲的事儿,宋家上下都传遍了。而且表小姐一口回绝了,欧阳将军还没恼,摆明了就是没死心呢。小丫鬟心中八卦,偷眼去瞧陆琅琅的表情。而陆琅琅正眉尾微挑双眼直直的瞅着欧阳昱,手中撕着那麦饼的狠劲,好像在生生撕扯某个人的肉一样。小丫鬟一哆嗦,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而欧阳昱却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跟宋臻和李霮继续说话,“你们书院可都安置好了,这几日,可有人去骚扰书院?学生都去了哪里?”
    宋臻一一回了,“一些学子,回家路途遥远,多有不便,便在同窗家中暂住。待过些日子,书院在城中安置下来,也就好了。”
    李霮也开口,“我也是这样,幸亏言嘉热心收留我,不然我也要头痛了。”
    欧阳昱看向李霮,这位小郎君,肤色白皙,相貌堂堂,一双凤眼含情,眉如浓墨,略有多思之相。据燕回称,正是小娘子们最中意的面相。他不动声色,“这位是?”
    李霮一拱手,“在下李霮,字元朗,也在勤庐书院读书。”
    “你是哪里人士,可曾与家中报了平安?”欧阳昱关切地问。
    “我家居宜州。早已传递了书信,寄回家中报了平安。”李霮答道。
    欧阳昱略一思索,“挺你的口音,不像是宜州口音,倒像是京城口音。”
    李霮不假思索,“宜州靠近京城,口音差别不大,而且我的启蒙夫子就是京城人士,所以也就学了京城口音。”
    回答的这么快,倒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似的。
    欧阳昱哦了一声,这话也就能拿来唬一唬没见过世面的人。可偏偏他麾下的兵士,天南地北的都有,口音千奇百怪,一旦着急了起来,如同鸡对鸭讲,让人无比头大,也因此他对方言口音颇为熟悉。可是这小子,明明就是京城口音,非说自己是宜州人。欧阳昱心中生疑,正想着要不要再逼他说两句宜州话。他眼睛不自觉地往陆琅琅那边一溜,真巧陆琅琅一眼望来。那电光火石间,只是一个眼神,两人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小子有问题。
    欧阳昱不由一乐,不知道陆琅琅是从何处看出他有问题的。但管他是何方神圣,只要陆琅琅对他心有提防,他就放心了。
    这时,宋鸢娘点的菜都纷纷送到了。欧阳昱也不再追问,李霮松了一口气,不由得看了哑仆一眼,那哑仆仍然憨厚地笑了笑。李霮心中轻松了一下,安静地享用起面前的美食。
    天色渐暗,陆琅琅吃饱喝足,人有三急,便自行出来方便,待净手后,往回走,走过一个暗处拐角,就被人一把抓住,往里面拖。不用猜也知道这个动手动脚的人是谁,陆琅琅翻着白眼,任凭自己被人拉了进去,堵住了拐角里。
    堵人的正是欧阳昱,他见陆琅琅没有反抗,松开手,插着腰,就这么把出口堵着,笑吟吟地望着陆琅琅。
    陆琅琅被他那专注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狠狠地瞪了回去,“什么事,有话快说。”
    她本以为欧阳昱会问她李霮的事情,谁知欧阳昱一抬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我怎么就难看了?”
    一瞬间,陆琅琅脸上恶狠狠的表情就挂不住了,又发窘又想笑,总之一言难尽。
    欧阳昱把脸朝她凑近了些,“你仔细看看,哪里不好看?”
    陆琅琅没忍住,还真的认真地瞧了几眼。这个男人,像刀刻出来的眉眼、鼻梁、下巴侧影,英气阳刚又俊美,的确是……不难看。陆琅琅脸一热,伸手就去推他,“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即便是在黑暗里,欧阳昱的目力也能看清少女脸上难得的娇羞,他心头像被猫爪轻挠过,痒得入心入骨,又寻不到痕迹。他压低了声音,“我娘子嫌弃我难看,这难道不是头等大事?”
    陆琅琅就知道他私下里没个正经,伸手一推他,就想往外走。可就这一推一拉的功夫,一本书啪嗒从陆琅琅的袖子里落到了地上。
    欧阳昱原本就只是想逗逗她,也没准备真拦她,所以陆琅琅很轻易就闪了出去,可是陆琅琅走了两步,才想起来那本书是个什么玩意儿。不由得头皮一麻,转身就扑了回来,“把东西给我。”
    欧阳昱正弯腰去捡那本书呢,被陆琅琅一扑,一个不稳,两人便摔成了一团。陆琅琅压在他身上,那书被压在欧阳昱身下。陆琅琅也不管那么多,只顾着伸手去摸那本书。她的手从欧阳昱的腰腹间穿过,贴着他的大腿边,就是一阵上下摸索。
    欧阳昱被这突如其来的无边艳福砸得晕头转向,差点失声喊出来。天可怜见,他也只是口花花、撩撩小娘子,可从来没敢动真格的。
    “你把东西给我。”陆琅琅急了。
    “什么?”欧阳昱被她摸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想躲开。
    陆琅琅以为他使诈,情急之下,使出了贴身缠斗的手段,整个人几乎都豁在了他的身上,两手下去找那本书。
    左侧地面没有,右侧地面也没有,最有可能的就是被这个混蛋用腿夹着或者压在身下了。陆琅琅迟疑了一下,可一想到那句“娇不受用,宛若莺啼”,要是被欧阳昱误会她看这种书,她还不如去自挂东南枝。她把心一横,手就换了个方向……
    欧阳昱从来没想到面对着千军万马他没胆怯过,却有朝一日被一个小娘子给吓得落荒而逃。
    陆琅琅看着他狼狈不堪的逃窜身影,有些目瞪口呆,她也没干什么,这不是还什么都没摸到呢嘛!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再说了,两人之间,话里有话的“甜言蜜语”有过,阴差阳错的“肌肤相亲”也有过,至于吓成这样吗?
    陆琅琅坐在地上,张着嘴巴,很没形象的呆楞了一会儿。
    难不成这个家伙,也就敢口花花,实则也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角色?陆琅琅突然觉得今晚把欧阳昱从里到外重新认识了一遍。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眼角就瞄到那本罪魁祸首正躺在地面上呢。陆琅琅弯腰捡了起来,拍了拍,往外面走了两步。那话本外侧被包了一层纸,翻开来,才看见内页上题的《醉花菱》三个字,不由得自己也觉得分外的好笑。
    陡然,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道影子盖在了《醉花菱》三个字上。她缓缓抬起头来一看,不由得一阵牙疼,这个混蛋,怎的又杀回来了?
    陆琅琅看着面前这个面色沉如锅底的男人,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合上了话本的封面,慢条斯理地塞进了袖子里。
    “这是个误会……”
    “不准乱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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