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苑没理她,抬腿往前走。汐朝连忙跟了上前,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屋顶上如雄鹰高飞般翘起,屋脊上铺就着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再往远处看,歇山、庑殿、重檐重重叠叠,有几座八角攒尖亭掩在山中。
    这远山书院竟有一半都掩在深山里,忽听一阵。
    当……当……当……
    悠远而沉闷的钟声响起,赵汐朝揉了揉耳朵,站在一排青石台阶上没敢动。
    赵苑伸手拉她,抬了抬下巴,指着下面乌泱泱的一群人,缓声道:“走吧,这回没有小门给我们走了。”
    赵汐朝顿时头疼不已,顺势由着赵苑攥着她的手腕往前走。
    这人龙之长度比门外有过之而无不及。赵汐朝十分郁闷,她偏头对着赵苑小声道:“你说,他们是不是也走后门进来的?”
    赵苑摇了摇头,汐朝惊诧道:“莫不是真钻狗洞进来的?天呐,这群人太拼……”
    她话音未落,前面一个大块头的公子一转身,一不小心撞到了汐朝的肩膀上。这里本就拥挤,十分吵杂。
    赵汐朝身形娇小,被这么一撞,整个人都要飞了出去。赵苑眉心一蹙,连忙长臂一伸,将人圈在了怀里。
    撞人的公子回头,十分羞赧道:“对不住,对不住小兄弟。俺没想到你这身子骨这么弱,来,给俺看看,有没有撞到哪里,俺帮你揉揉。”
    他说着就伸手要碰赵汐朝的肩膀。
    赵苑二话不说,一错身将汐朝整个护在了怀里,他凝眸不悦道:“不必了,舍弟腼腆怕生,遂不肯让人随意碰的。”
    撞人的公子挠了挠头,又告了几声罪,这才同旁边的人换了个位置。如此,这里总算是松散了些。
    汐朝红着耳垂小声道:“赵苑,我们还要排多久?我站得腿疼。”
    赵苑低头瞥了她一眼,余光见人群涌动,遂跟着往前动了动脚。他见周围都是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生怕再有哪个粗野之人冒犯了赵汐朝。索性就一直将汐朝护在身边,浑然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男女授受不亲。”
    他压低声音道:“应该不会太久了,你若是累……”
    汐朝满脸欣喜道:“就靠你身上吗?”
    赵苑肃然道:“不,你就忍着。”
    ☆、33.修理爬船丫鬟!
    诚如赵苑所料,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 眼前的庑殿终于缓缓打开了门。赵汐朝掂了掂脚尖,什么也没看见。
    人群立马涌动起来, 待赵苑和赵汐朝站到台阶上时,正巧又同明小侯爷和傅青打了个照面。
    明小侯爷略颌首, 算是打了声招呼。可傅青就跟很熟一样,正要拍赵汐朝的肩膀,可却被赵苑轻轻一拦, 将人挡了去。
    傅青尴尬的将手收了回来,笑道:“你这人怎的这样小气?难不成令弟是玉石宝贝做的, 碰一下都不成?”
    赵苑眉心一紧, 话还未出口, 赵汐朝就整个人被傅青拉了过去。傅青比汐朝高出一个头,两手按着她的肩膀, 将人推了上前。
    台阶上站了几个人,一眼扫过去便知是夫子。而旁边一座半人高的台子, 约了五尺宽,上头摆了一个类似青釉冰梅罐的东西。只是这个不同,乃是由沉木雕刻而成,上头还刻以莲花纹。
    傅青催促道:“快,明连已经抽过了, 你也来抽一个!”
    “…………”赵汐朝道:“哦, 好。”
    她伸手探进罐子里, 须臾掏出了一片火红的枫叶。
    傅青凑近瞅了两眼, 失望道:“啊?怎么是澄光殿啊,居然跟明连一样!”
    赵汐朝闻言,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明小侯爷,果见他手里也捏着一片枫叶,隐隐露出“澄光殿”三个流光璀璨的大字。
    明小侯爷笑道:“果真是有缘。”
    汐朝没吭声,她回眼见赵苑也抽了签,遂凑过去,昂着头问道:“哥,你是哪个殿啊?给我看看。”
    赵苑还未出声,但是傅青先嚷嚷开了,“他跟我一样,都是曦微殿。不行!我要跟明连换!”
    傅青说着就要去夺明小侯爷手里的枫叶。明小侯爷微微一错身,就让傅青扑了个空,他道:“哎,傅青,签是你自己抽的,可没人按着你的手,你怎的想耍无赖不成?”
    赵汐朝从旁满面愁容的询问道:“怎么?澄光殿和曦微殿有什么不一样吗?”
    明小侯爷躲开傅青,向赵汐朝解释道:“二者并无什么差别,只是……”
    傅青嘴快,立马嚷开了,“只是人不一样!唔唔唔……”
    明小侯爷将傅青嘴捂住,十分得体有礼道:“的确,里面主考的夫子很不一样。”
    赵汐朝还要再问,赵苑从旁轻轻扯了她一把,就听悠远而沉闷的钟声又敲了三下,台阶上的夫子们开始赶人,“都别在这站着,赶紧进去考试。若是晚了时辰,下年再来吧!”
    如此,四人这才双双往庑殿里走,汐朝跟在赵苑身侧,她瞥眼见赵苑板着张脸,似乎是不高兴了。遂小心翼翼道:“喂,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是谁惹你了?”
    赵苑没吭声,赵汐朝遂小声试探着:“是天气不好,惹你不开心了吗?”
    “不是。”
    赵汐朝又道:“那就是环境不好,惹你不开心了吗?”
    “不是。”
    赵汐朝踌躇片刻,绞着十指,纠结道:“那就是我不好,惹你不开心了。”
    赵苑抿唇,冷硬的吐了一句,“没什么。”
    待入了大堂,道路立马分出两条来。一处指向澄光殿,一处指向曦微殿。四人在此处分开,两两一组随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赵汐朝自打认出了这位明小侯爷,全身都不甚自在。若按前世来算,这位明小侯爷未来同赵苑,也就是之后的傅言,关系极好。到底好到什么程度,赵汐朝也不得而知。
    只是外界传闻大多过虚,唯有一条赵汐朝总是深信不疑。那便是无论是赵苑还是明小侯爷,都是人中龙凤一般的存在。
    从前京城有好事的公子哥们,还曾以明小侯爷的才气、家世、举止、谈吐等作为世家公子的参照标准,捧他为京城第一佳公子。
    后来,赵苑成为了傅言之后,京城便出了两位佳公子。
    如此,若对比起来,只怕二人是一时双杰,风头无两。京城无数名门闺秀,争先恐后的想要嫁给这两人。就连一些世家长辈,也常常将二人提出来,以作家族子弟的学习榜样,统称标杆楷模。
    当然,这同赵汐朝没什么关系。
    突然,明小侯爷驻足,他偏转过身来,望向赵汐朝,微微一笑,道:“还未请教公子名讳,在下明连,从京城而来。”
    赵汐朝微微一愣,拱手道:“在下赵……赵朝,朝是朝朝暮暮的朝,你唤我阿朝便可。哦对了,方才那个是我兄长,名唤赵苑。”
    明小侯爷笑容更甚,他揣摩了片刻,轻轻道:“哦,原来是兄弟,怪不得。”
    他对着赵汐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如此,二人一路攀谈。初时汐朝还颇为紧张,生怕被明小侯爷瞧出端倪。后见他为人坦诚直率,这才放下心来,谈笑了几句,无关风月。
    对赵汐朝而言,若是能再攀上明国公府,那是求之不得。若因此失了赵苑,那便是敬谢不敏。
    好在转过一个弯后,入眼就是一处大堂。琉璃瓦的穹顶,地上铺就着一层汉白玉。中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三十来张桌案,案上除却笔墨纸砚之外,还摆了一盏圆形九瓣莲状的长灯。屋里竟然也显得十分宽阔。
    正对着门是一扇月洞窗,上面精心雕刻着古朴大气的纹饰。再往边上,自上头悬挂下来编织的锦席。两排很宽阔的木架上,还陈设着各种各样书卷,两端还各摆了一只青花釉质瓷瓶,里面插着鲜艳夺目的蔷薇花。
    大堂的正上面坐着的三位男子大约就是澄光殿的主考官了。
    明小侯爷突然侧过身子,压低声音道:“远山书院素来崇尚‘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端雅方正,勤学好问。’这四句箴言,你记住便是,兴许会有些用处。”
    汐朝一听,深觉明小侯爷是个极大的助力,遂套近乎道:“这位哥哥,小弟才疏学浅,还不知这书院要考核什么,你可否提点一二?”
    明小侯爷笑道:“好说,相逢即是有缘,自然是要帮一帮的。”
    汐朝便压低声音询问道:“这后两句箴言到不难懂,就这前两句,怎么跟学道似的,难不成这远山书院以前是个道观?”
    明小侯爷笑道:“正是。”
    赵汐朝深提了口气,头皮一阵发麻。恰好一位主考官发了话,遂随着人群入了座。她是很机灵的,知道明小侯爷素以才气著称,赶忙凑到他边上坐着。
    她趁着主考官在上面训话,讲诉规则,悄悄的从袖中取了个纸条捏在手心里。
    明小侯爷正襟危坐,听得那叫一个认真严肃,他虽目视前方,可眼角的余光却半寸不移的落在赵汐朝身上。
    末了,他不留痕迹的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
    主考官越说越起劲,站在最上头滔滔不绝,吐沫横飞。一根教鞭甩的噼里啪啦作响,煞是有声势。
    赵汐朝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没坐在前面。
    大约半个时辰,主考官总算是将审核的规则一一做了解释。他说的话既冗杂,又迂长。下面好多人都昏昏欲睡,基本也没听见说什么,单单最后一句,也是最为紧要的一句,便是:禁止作弊。
    远山书院的考核制度十分严格,但凡抓到作弊者,轻者打出书院,永不录入,重者扭送至衙门,吃上十天半个月的牢饭。
    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原本想要做这小动作的人,都被吓的不轻,赶忙将小纸条什么的一一收了起来。
    待试题分发下来,立马爆发出一阵唉声叹气,纷纷指责试题的难度过大。主考官站在最上头,厉声斥道:“禁止喧哗!写!”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就见主考官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沙漏,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众人会意,纷纷埋头奋笔疾书。
    赵汐朝将宣纸铺平,这才提笔落字。她前世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可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这远山书院的试题虽难,可全出至于四书五经。
    再者,赵苑早先便料到书院会如此,遂事先塞了一个纸条给赵汐朝。
    一共五题,前四题难度还可,赵汐朝一一做了解答。待做这最后一题时,题目难度陡然增大。
    汐朝不动声色的瞥了一圈四周,见没人往她这里瞧,这才悄悄的将捏在手心里的纸条展开。
    纸条上仅有三个翩若惊鸿的大字:认真写。
    她足足愣了半刻钟,连忙将纸条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可除却这三个字外,再没旁的了。
    赵汐朝咬牙切齿,暗暗将赵苑骂了一通。她先前还纳闷呢,像赵苑那种小古板怎么给她准备纸条。
    原来玄机在这里,简直就是……可恶至极!
    突然,临桌有位锦衣公子举手大声道:“考官!这里有一个人作弊!”
    赵汐朝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她还未来得及将纸条毁尸灭迹,就见考官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飘了过来。
    “谁?!谁这么能,居然敢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那位检举赵汐朝作弊的公子,登的一下站了起来,手指着赵汐朝大声道:“就是他!我看到他手里藏了东西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赵汐朝身上,就连明小侯爷都面露诧异的望向汐朝。
    考官用教鞭敲了敲汐朝身前的桌面,道:“你,叫什么名字!还不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赵汐朝手心里冒了一层冷汗,她缓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作弊的。”
    锦衣公子立马嚷道:“你胡说!我都看见你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居然还不肯承认!”
    他说着大步走上前来,作势要扳汐朝手指。明小侯爷见状,立马起身,二话不说就将汐朝挡在身后,他道:“考官在此,岂能容你动手?”
    锦衣公子扑了个空,气得大叫:“我看你们两个就是一伙的!像你们这种品行败坏的学生,怎配来远山书院!”
    赵汐朝听不下去,她上前一步,道:“你说我便罢了,你说这位公子做什么?你在此处大声喧哗,也算不得品行端正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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