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征温柔而小心翼翼地弯身下去,把花束认真地摆在墓碑前面,认真地拿手擦拭着上面的细微灰尘。
    像是背着她的也看到了陈安梨的目光,他低沉着嗓音淡淡开口:“这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那个时候我们刚认识。照片是我拍的,她很喜欢,墓碑上就让用这张。”
    陈安梨轻缓的呼吸着,不敢打扰,只有点头,也不知道陆远征看不到,能不能感受到。
    抬头,陈安梨看到了上面的名字“舜汐”。
    宛若潮汐,转瞬即逝。
    这样如风般来去自如的自由的感觉。
    张了张口,陈安梨想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
    忽然觉得她之前作出的所有才是她的风格。也无可指责。
    舜汐,像是乱入人间的清风。
    她只是找到自己的出口,回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了而已。
    陆远征仰头凝望着照片上永远定格在时间海洋里的少女的容颜,这一刻,他似乎卸下了所有强大和防备,只是一个无法凝望到自己爱人的男人而已。
    “我带儿子来看你了。你看看,他是不是又长高了?”
    陈安梨有片刻鼻酸。
    在她和世人的眼里,以为陆远征这样的人没有情。
    陆远征停了停,仔仔细细把面前能看到的区域都擦拭干净,缓缓起身:“我也老了。你一直都没变。”
    “带了你喜欢的木兰,从别处运来的。你走的时候,园子里的木兰像现在一样,还没来得及开。”
    陆屿修和陈安梨站在身后,静静听,好像这一刻时间静止了一般。
    等了等,似乎陆远征满足于这片刻的安宁和独处。
    他轻轻吐露一口气,很快转身,把前面的位置让出来。
    陆屿修自动走了过去。
    他倾身把花摆到旁边,停了一下,回头看陈安梨。
    陈安梨怔了一下,走过去一些,双手把花递了过去。
    陆屿修顺着把三束花摆在一起,很特别的造型,却不乱不浮夸,陈安梨直起身,刚要退回去,忽然被陆屿修拉住了手。
    她侧目看陆屿修,刚好看到他幽深的眼底,有光一闪而过。
    “妈。”
    这是陈安梨第一次听陆屿修喊这个称呼。
    在她的人生里,这是一件太稀疏平常的事,嬉笑怒骂,都会带出的字眼。在他这里却像是一生参不透的奢望。
    “我来看你了。”陆屿修的视线凝望着前面的照片,“这些年来,我渴望摆脱你留给我的洁癖和恐惧,却又不得不活在这阴影下。我以前,心里对你没少怨恨,不过,以后不会更有了。”
    陈安梨感受到陆屿修抓着自己的手收紧,带着坚定和怜惜:“我好了。你没等到的痊愈,我等到了。”
    陆屿修低沉的声音明明是在淡淡的自述这件事,陈安梨却觉得他像是在心底里演练了千百遍,终于有一天说出这句话时的沉重和激动交织,反而只能平静。
    唯有平静。
    “这是安梨。她是我的女朋友,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珍视的人。”陆屿修侧目看一眼陈安梨,薄唇轻轻弯了弯,带着难得的释怀,“之前对你只有怨恨,但是这次,谢谢你,让我有幸遇到她。”
    久久无法从这段话中回神。
    陈安梨觉得自己好像被陆屿修整个控制了心神,不然,为什么只是对上他的眼睛,听到他的声音,都能让她这样心跳不止,沉溺其中。
    陆远征在身后低沉地咳了咳,终于让陈安梨回神。
    她有些紧张地回头看陆远征一眼。
    陆远征有些不满地看她:“我让你来,不是当摆设的。你没什么话要对我妻子讲?”
    像是被人拎了后颈的猫,陈安梨倏地回身,视线对上笑着的少女,注意她颊侧也有一对浅浅的梨涡,似曾相识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喊人:“阿姨,我叫陈安梨。很荣幸能见到您。”
    紧张到有些词穷,陈安梨的手还被陆屿修捉着,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谢谢您生下屿修这么优秀又帅气的人,他现在可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呢。”
    太过不严肃的话,陈安梨仿佛都听到身后的陆远征倒抽凉气的声音,她一怔,不敢再乱说。
    等了等,感受到陆屿修手心的温度和视线的炽热,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屿修,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这样一个热爱自由的女人,干净得不愿沾染世间一点尘土。自由无扰,这也许才是她对自己孩子的希望吧。
    扫完墓,车子一路顺着山路开下来。
    陆远征和他们分开车坐。
    陈安梨紧张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时时刻刻待在陆远征身边,精神压力真的太大了。
    恐怕也只有陆屿修母子这种天生自带气场的人才受得了吧。
    半途中,陆远征接了通电话,忽然打了转向灯,换了方向。
    陆屿修他们这辆车紧随其后,也转了方向,没有回陆家别墅,反而是往市中心开去。
    陈安梨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刚好从她的大学校门面前开过去。
    她激动片刻,猛地回头看渐行渐远的学校大门,激动得指给陆屿修看,有些语无伦次:“那个,那个那个,你快看!我们学校——”
    “嗯。”陆屿修怕她乱动着撞到,手护在她的腰间,浅笑着应,声音里有些宠溺。
    陈安梨不满地瞪他:“你嗯什么,你都没看。”
    “看过了。”陆屿修拉着她坐稳,声音轻柔浅淡,“在去临夏找你前那几年,我只要状况好的时候,就会偷偷去你们学校门口看两眼。”
    陈安梨倒是没听说这事,有些错愕又难以置信看他:“真的?”
    “嗯,”陆屿修提起来,自己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轻描淡写道,“想见你,却又没勇气在你面前露面,在人群里只能一个人出冷汗。只能独自在门口躲在角落看两眼,想象你在里面上课的模。,是和朋友一起去自习,和认识的人一起做游戏,还是会被男生表白。”
    那两年的时间,陆屿修就靠自我想象和安慰这样过活。
    陈安梨有些惊讶又唏嘘,她心虚又心疼,小声责备他:“你傻呀,怎么不知道进去找我呀?”
    “那个时候,我做不到。”
    “笨,”陈安梨心疼不已,看着他眼眶有些发酸,“你找到我就说我们在一个夏令营过啊,我还借了你帐篷,那个时候我肯定想得起你。”
    “嗯。”陆屿修只是浅笑,看她红了眼眶,很快抬手她的揉了揉头发,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怪我。”
    怎么怪他。
    对所有人而言最简单的搭讪方法,于那时的陆屿修而言不异于酷刑。
    陈安梨吸了吸鼻子,怕自己哭惹他心疼,忍了忍忍住了,只能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我要是早点认出你就好了。”
    就不会让他一个人漫长的努力又孤独那么久。
    这是后悔时最完美的构想。
    但是哪有那么简单,那个时候,他们的年龄差也摆在那里。
    陆屿修的状况,注定他无法主动走向陈安梨,而陈安梨也许只会礼貌地回一句,再无以后。
    这样想想,遇见的时间来的刚刚好。
    就在陈安梨最失意的时候,淋了那一场雨,她一抬头,就看到雨中的少年。
    究竟是谁先走向谁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总算走到了一起。
    好不容易。
    前面的司机的电话响了起来,很快被他接起。
    认真又中规中矩地应了几句,司机挂了电话,偏头看陆屿修:“陆少,陆总说去前面陆氏的酒店吃饭,让你先带陈小姐去顶楼换衣服,要礼服。”
    陆屿修拧眉片刻,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问道:“说了是和谁一起吗?”
    “没有。”
    “知道了。”陆屿修应。
    陈安梨有些没懂,刚刚的情绪被打乱,她怔怔地看向陆屿修,“什么?”
    “没事。”陆屿修安抚地握着她的手,“一切有我,大概就是陪他们吃一顿饭。”
    陈安梨还是不大懂,但是陆屿修在这里,忽然就觉得心安无比。
    下了车。
    陆屿修牵着陈安梨的手下车,一路熟练地搭了电梯上顶楼,转身把她带到了某扇装饰繁复的门前。
    推开来,陈安梨顿时怔住。
    里面大得超乎想象,整齐地挂着一排又一排的西装和礼服,甚至是燕尾服和婚纱。
    四周是落地镜。
    比婚纱店还要奢华的陈列。
    陈安梨一怔,妆容精致的女人已经走了过来:“陆少,衣服已经备好了。”
    “带她试试吧。”陆屿修松开陈安梨的手,看她紧张的眼神,“挑自己喜欢的。”
    陈安梨只能点头,被领进了试衣间。
    折腾了半天,陈安梨最终选了一件深色的款式很简单的礼服裙。
    怎么说今天也是陆屿修母亲的忌日。
    即使那个女人看着不会在乎这些身外之事,她也自觉不能选太过艳丽的。
    出来的时候,她有些忐忑地换了服务员拿给她的高跟鞋,缓缓走到陆屿修身边。
    陆屿修换了一身西装,比刚刚的年轻了许多,发型稍微弄了下,半倚着沙发扶手靠着,修长的腿向前伸着,浑然自带一种清冷禁欲的气质。
    不自觉的撩人。
    听到面前的高跟鞋声,陆屿修缓缓侧目,看着陈安梨衣服的瞬间,似乎料到了她就是会这样选一样,无奈又宠溺地浅笑了一下。
    陆屿修站直了些,微微伸出手臂,折成一个角度,邀请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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