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四周太静,或者没人再扯他的手分开那个衣袖。
    柏哥儿再次恢复之前跪在那里的动作,这次小手比之前拽得还紧,甚至有种想把手指头都和那块步融为一体。因为太过用力,丑姑的衣服都是粗麻布的,小孩皮肤本来就嫩,加上这么久,竟是有血珠子渗出,渐渐染红那块灰扑扑的麻布。
    陶仵作看得眼睛一热,想凑过去抱抱柏哥儿,安抚一番,却又不敢靠近,怕这样会引起柏哥儿更大的反应。
    焦昀也急,尤其是血珠子渗出来,要是不上药,手指头久了会发炎,这里不像是他所在的地方,指不定一个发炎就能要人命。
    只是就在焦昀想办法想在不引起柏哥儿更大反应下拿出衣袖时,突然余光一瞥,身形却是一顿。因着柏哥儿之前的拉扯,所以丑姑本来左手臂的衣袖滑下来一截,直接滑到手肘的位置。
    这本来没什么,可焦昀本来就蹲着,他个头又小,所以看得很是真切。
    虽说丑姑死了之后身体已经发硬,她的双手也因为常年浣洗衣物很是粗糙指骨宽大,手上的皮肤也是皲裂红肿,很是惨不忍睹。
    因为她毁容,所以之前掐着脖子时,脸和手倒是一致没太注意到,可此刻衣袖滑下一截,从手腕为分界点,她的手像是干惯农活的,可她手腕上方的肌肤,却是莹白如玉,此刻透着死白的青,可即使如此,肌肤却是白皙滑润,像是常年经过精心保.养一般。
    这种截然相反的情况让焦昀一时间有些怔愣。
    他的反应被陶仵作和郎中看过去,等不小心瞥见,迅速转开视线。
    焦昀也赶紧把衣袖往上扯了扯。
    只是她衣服本来就是粗布,他动作太快,加上柏哥儿死死攥着,只听撕拉一声响,衣袖竟是撕破一截。
    而本来已经要发疯的柏哥儿,突然被拽走的衣袖重新回到手中,他呆呆坐在那里,又重新恢复原样。
    焦昀松口气,陶仵作他们也有些心惊胆战,生怕刚刚那一幕再次发作。
    接下来衙役小心翼翼把白布盖在丑姑身上,只要不碰触到柏哥儿捏着的那一块,他都没太大的反应。
    直到丑姑的尸体被小心翼翼避开柏哥儿抬走,柏哥儿依然跪在那里,无声无息的,视线落在前方,空洞无光。
    焦昀心里难受,柏哥儿有多在意丑姑,昨晚上他就见识到。
    这几日虽说柏哥儿也粘着他,可晚上心心念念的还是丑姑。
    丑姑这个娘对柏哥儿来说,不仅是唯一在世的亲人,也是一种依赖寄托。他年纪小,被村里的孩子排挤,甚至欺负。
    只有丑姑这个娘一心一意对他,后来焦昀穿来,只是帮他驱赶过一次,他就格外信任亲近他。
    可如今,这个柏哥儿最在意的亲人没了。
    焦昀难以想象昨晚上柏哥儿本来是怀着激动满足娘又回来的心情回来,可等再次睁眼醒来,看到的却是丑姑早就冰凉的尸体。
    那一刻,他大概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彻底的,连最喜欢最在意他的娘也走了,是不是他被嫌弃了?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才让娘不要他了。
    这种极端偏执的情绪彻底笼罩这个才不过六岁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垮掉,将他彻底淹没。
    焦昀以前见过受到重大打击之下一蹶不振的成年人,更何况,柏哥儿是个孩子,打击之下更是无法自我拯救。
    焦昀望着这样的柏哥儿,陪着他,不言不语,却用行动至少让柏哥儿感受到,还有人陪着他,至少,还有他这个玩伴不是吗?
    婉娘站在外头瞧着,背过身偷偷抹了下眼睛,再转身就看到陶仵作站在她身后,谷欠言又止。
    范里正是做的牛车从县衙回来,这时才姗姗来迟过来,得知情况也感慨,可如今丑姑是他杀,尸体要暂时抬到县衙。
    那么,柏哥儿这个孩子的去留就成了问题。
    如果柏哥儿是正常的,那留在村里几日各家接济一下也未尝不可,可情况是,柏哥儿现在显然不太对劲。
    众人对视一眼,都怕万一孩子出了事,所以都不愿意插手。
    婉娘回头看到陶仵作,却依然明白他想说啥却又不好开口,柏哥儿如今这情况能不能救回来还是个问题,昀哥儿与柏哥儿是唯一能说上话关系好的,所以陶仵作想让婉娘暂时收留柏哥儿几日,等查到凶手再商议柏哥儿去留。
    可陶仵作想到婉娘只是一个和离的妇人,难以启齿,想着不然就带回衙门,他给先带着。
    可偏偏他平时太忙,柏哥儿又是这情况……
    婉娘放下擦拭眼睛的衣袖,如果是以前她和昀哥儿过得太过凄惨她还会迟疑一番,可这几日,每日都能赚上不少银钱,婉娘手里有了银钱也有底气,多养柏哥儿几日也不是问题。
    更何况,她不怕沾染什么晦气,即使有,也是以前的日子那才叫晦气。
    婉娘福福身,朝陶仵作和范里正道:“柏哥儿与我家昀哥儿交好,凶手找到前,先让柏哥儿住我家好了。”
    范里正眼睛一亮,随后又是赧然,他这个里正,反而不如一个小娘子……可他家里人多,断然不敢随便带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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