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当然不是第一次来诏狱,司谦谨慎地错开半步引着,眼睛盯着那黑底绣金龙大披风衣角拍在摄政王的靴子上一拍一拍。
    司谦引着摄政王一路走进半地下的诏狱。为了照明到处是火把火盆,火光一舔一舔,更可怖。司谦呈上白敬所有文档,心里竟然有点激动。这位爷终于能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他都要绝望了。没人比他更明白卷进政治斗争里的下场,成庙把白敬下诏狱,要保他,也是害他。
    摄政王翻都没翻,随手把白敬的文档往火盆里一扔。司谦一躬身,立刻转身进入更黑的地牢。除了走廊里有火把,各个牢房里一丝儿光都没有。
    “白官人,有贵人想见您,您闭上眼睛,我给您蒙上一条黑纱。您在黑地方呆久了,一见光伤眼睛。”
    白敬一震,许久没说话嗓音嘶哑:“陛下来了?”
    司谦心里一叹:“不是……”
    白敬沉默半晌:“臣……形容狼狈不堪……”
    司谦心里着急,我的爷爷您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个!他手上利落,打开白敬铁链,给白敬眼睛缠上一圈黑纱,不由自主地几分喜悦:“白官人,别犯犟,贵人问什么,您答什么,您……”
    司谦一转身,吓一跳,摄政王竟然站在走廊上,看着牢房门口。司谦刚想张嘴,摄政王一抬手,司谦立刻把话咽回去。
    白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里当了许久瞎子,其余四感极其锐利。他一抬头:“谁在门口站着?”
    摄政王沉默。
    司谦拉着白敬的手一门心思想把他拽出牢房,白敬却站在门口,不动了。
    他和摄政王之间,只隔着木栅栏。
    司谦额角冒汗,他震惊地发现自己拽不过白敬。白敬被关了这么久,泡在黑暗里天天坚持锻炼,肌肉骨骼完全没衰弱,心性简直如钢锻铁铸。
    摄政王沉静平稳的声音缓缓道:“白侍郎。”
    司谦感觉白敬全身倏地僵硬。白敬下诏狱之前,就是兵部侍郎。这已经是个很遥远的称呼了,司谦都一阵恍惚。
    摄政王的声音带了安抚的笑意:“白侍郎,我是大行皇帝六弟,鲁王李奉恕。”
    白敬低下头,过了半天,越发嘶哑:“陛下……不在了啊。”
    司谦急得发昏,改口白爷爷!陛下好着呢!您咒谁啊!
    “我替先帝来接卿出去。也替先帝跟卿道个歉。”
    白敬声音发抖,强压哽咽:“臣惶恐,臣不敢。”
    摄政王向牢房里的白敬伸出手,轻轻问:“爱卿心冷了么?”
    白敬抬起头,他看不见,但是正对着摄政王的方向:“血不冷,报国之心不死。”
    摄政王的手还伸着,白敬紧紧握住,抬起脚,走出一丝光也没有的牢房。
    白敬衣衫单薄,又自惭形容狼狈,摄政王解下披风给他披上,亲自扶着他上了摄政王车驾,过一会儿才总算是看清了白敬什么模样,每次从阴暗的诏狱出来,猛一见光他的眼睛都不太舒服。白敬在诏狱呆久了,皮肤苍白,毫无血色。卫生状况的确不佳,出诏狱之前司谦想办法收拾了他一下。有皮肉伤,没好全。脸上缚着一条黑纱,挡不住周正的好相貌。尽管司谦有心照拂,白敬依然非常虚弱。摄政王让他不必拘泥虚礼,他顾不上仪态往后一倒,半昏半睡过去。摄政王立刻命人去请鹿太医和汪太医,两匹快马离开浩荡的皇家车驾仪仗。
    马车摇摇晃晃,李奉恕不爱坐。他最喜欢一个人骑马,骑着飞玄光全力奔驰,天地都辽阔。背后是王修更好,吓得只能搂着李奉恕的腰,脸顶在李奉恕背上,一动不敢动。
    ……最近王修也是够忙的。琢磨那个相术,不停地核实从山东送来的帐,说是跟陈冬储学了盘账的技巧,成宿成宿打算盘。他是穷怕了,钱上的事,谁都不信。又要反着琢磨相术,很有成果。在大街上猜测一个人的职业,基本都中。再深一点,揣测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所思所欲,真的快跟仙儿一样了。
    摄政王想着他那副小样,微微一笑。
    鹿太医今天不当值,在家里摆弄儿子从山东莱州送来的东西,一个怪模怪样的铁制鸟头,说是泰西面罩。尖尖的嘴,圆圆的眼,特别吓人。巧妙之处在鸟嘴,尖嘴正好是口鼻处,塞着薄荷艾草胡椒。说是泰西仵作出入疫区,就戴这种面罩。鹿太医十分惊叹,薄荷清头目除风热,艾草利阴气辟风邪,胡椒治五脏冷风破寒除邪,戴着这种吓人的面罩避免疠疫吸入肺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师兄这两天要到北京,他老人家对疠疫颇有建树,正好给他看看。
    锦衣卫快马忽然而至,鹿太医连忙迎出去。那年轻锦衣卫道鲁王府上有请,鹿太医立刻背了大药箱跟着就走,一面心想,回来再研究面罩。那不争气的在山东最好别玩野了,要是回来让他发现医术有荒废,绝对家法伺候。
    摄政王车驾到达鲁王府,王修早在门口迎着了。几个戍卫把裹着摄政王披风的白敬从摄政王马车上抬下来,王修一看,立刻道:“白侍郎的房间准备好了,大奉承等在那里准备伺候白侍郎沐浴更衣,鹿太医和汪太医随后就到。”
    李奉恕目送戍卫把白敬抬进去,问道:“那我呢?”
    又是这种眼神。王修腿肚子一转,李奉恕又是这种吃了烈性春药的眼神。摄政王在大朝会上大发雷霆,亲自接出朝廷斗进诏狱的罪臣,摄政王威严煊赫的仪驾赤炎炎烧透半个北京城。
    “殿下去晦气之地自然要泡澡,汤池已经准备齐。”王修假装镇定,“殿下去沐浴吧。”
    摄政王一伸手,抓住王修,拖着就走。王修踉踉跄跄跟在后面,一路被拖进汤池。李奉恕脱衣服,王修想跑,李奉恕低声道:“让你也泡泡,解解乏。”
    王修瞪着两只圆眼傻乎乎看李奉恕,眼睛下面吊着两块黑翳。
    李奉恕脱了衣服,走进汤池,对王修伸出手。还是让那个姿势,还是那只缠绕着雷霆与荆棘的右手,不容置疑。水汽让李奉恕的肌肉发亮,勃勃的力量懒得掩藏。王修深深吸一口,好吧,不吃亏。他磨磨蹭蹭脱了衣服,磨磨蹭蹭一只脚踩进汤池。李奉恕右手握住王修的脚腕,王者手心的温度让王修激灵一下。王修幼时经过严重饥饿,手腕脚腕和腰都要比正常男子细得多。尤其脚腕,李奉恕一只手正正好攥住。
    脚腕,这时候把玩最好。皮肤尚干,沾染水汽,滑而不腻。
    王修泡进水池,温度适宜的热水瞬间打开毛孔,疲惫困顿哗啦啦流出身体。王修眨巴眨巴眼,潮湿的水汽在他眼睛里润起一层雾。
    李奉恕压下来,非常认真地观察。眼睛,适合这时赏玩。平常也好看,狡黠灵慧,一心一意。只是,桃花瓣儿浸润清晨的露气,一笑就起春风,才能撩起心底隐晦亦淫秽的痒意。可是桃花儿是无辜的,兀自在春风里招摇,晦还是秽,仰望的人自寻烦恼。
    李奉恕咬牙切齿,王修吓得往后仰,李奉恕让他趴在汤池边上,给他……按摩。揉揉肩膀,揉揉腰,捋捋背。
    腰,适合从背后观赏。王修是真的瘦,在王府里养了几年,勉强把两溜小排骨给抹平了。可还是不长肉,细细条条的,腰薄得仿佛能被轻易掐断。王修自己好像不知道,他的下后腰,屁股蛋上方有两个窝,又大又圆。脸上没酒窝,屁股上方倒是长了两只。李奉恕用手指悄悄戳一戳,这两只隐秘羞涩的,只属于李奉恕的大酒窝甜甜地勾着李奉恕的神魂,哪怕是王修套着衣服,李奉恕都能看见它们。别人看不到。李奉恕阴暗占有欲被稍稍满足,这个惊奇的美丽,就是他的。
    王修感觉到李奉恕在他背后的鼻息。李奉恕的呼吸永远深而悠长,气息都是沉稳霸道的。然而,除了按摩,李奉恕到底什么都没做。水蒸气源源蒸腾,倦意上涌,他连着几天没怎么睡,温热舒适的热水氤氲起的潮雾放大困倦,困倦捏他的眼皮。李奉恕高于体温的手按在身上,血液骨骼都被他驯服,安静地归于小憩。
    王修趴在汤池边迷迷瞪瞪:“小花出城找周烈打架去了,回来看见白敬,等着他废话吧……”声音渐沉,睡着了。
    你不知道我多想立即撕吃了你。
    不过……
    好好休息吧。
    李在德头一次坐船渡海,还没来得及惊叹波澜壮阔的海面,就吐倒了。晕船,晕得站不起来。昏昏沉沉熬了两天,船靠港,所有人要下船坐舢板。小广东宣幼清进船舱搀他:“你好点了咩?”
    李在德坐在床边昏头涨脑:“到登州了?”
    “不是嘢,我们的船到莱州。”
    李在德走出船舱,趴到船舷上一看,惊得愣住。
    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港口。舳舻接缆,桅帆蔽海,楼台相望,市肆夹路,人流熙攘攒动。不再是辽东的罡风雪气,潮润的海风扑面而来。小广东不觉得有什么,他家乡要更繁华。可是李在德震撼得一动也不能动。
    “大晏真的好大啊。”
    第77章
    小鹿大夫很快就明白,这世上一举一动都是要花钱的。
    他自幼跟着父亲到边疆轮值,顶多对钱的概念就是母亲过日子节省。回京之后考入太医院,总算是自己有俸禄能补贴家用,还能买一些做实验用的小家畜。平日针石药剂人工,完全没往钱这个方面去想,该用就用。
    现在他知道了。
    跟着弗拉维尔和雷欧坐船从登州回莱州,据说是宗政将军临进京前的吩咐。泰西人是不怎么忌讳白色,葡萄牙教官队的营地驻扎在莱州城外,和火器营在一处。三十个常驻教官,训练火器营,也训练步兵营。宗政鸢非常喜欢泰西式的东西,与前领队博尼法西奥算是朋友,所以教官队待遇不错,暂时带鹿鸣回去最合适。
    弗拉维尔强行到登州,胸前伤口崩开,上船就不行了。回莱州的路上鹿鸣担惊受怕,唯恐伤口有变。当天晚上海上起风浪,弗拉维尔高烧不退。固定在桌子上的烛台照明不方便,雷欧干脆手里拿着个烛台举着,帮小鹿大夫照着。小鹿大夫扯开弗拉维尔的衬衣,止血换裹帘。船舱中潮湿气闷,小鹿大夫害怕伤口化脓,心里揪着痛。他想大骂弗拉维尔,又想着弗拉维尔现在昏着,骂他也听不见,只好忍着,以后再说。雷欧其实晕血,看被血透了的裹帘眼前一阵一阵黑。船又一摇晃,雷欧举着烛台咬牙挺着。小鹿大夫终于把新换上的裹帘一扎,雷欧的胳膊僵在半空,一动不能动。小鹿大夫收拾了弗拉维尔再收拾雷欧,把雷欧的胳膊往下一掰,一声脆响,雷欧嚎一嗓子,没把弗拉维尔嚎醒。雷欧抱着胳膊颤抖地团着,小鹿大夫用手持烛台点燃固定烛台,再吹灭手持烛台放到一边,小手干劲十足地给雷欧按摩。
    雷欧长长吐口气:“小鹿大夫去休息吧。今天海面状况不好速度有点慢,明天一早就到莱州了。”
    鹿鸣摇头:“今晚我要看着他。倒是你去休息吧,今天你把他背进背出,明天还得一样劳累你。”
    “谁让我们俩是一个地方来的。我们俩是……同泽,嗯。小鹿大夫不用着急,更恶劣的船舱我们都住过,弗拉维尔在这里睡一晚上死不了,你去睡一会儿吧。”
    鹿鸣好奇:“你们还住过更恶劣的船舱?”他以为现在就够难受的了。木制船舱吱嘎吱嘎,又潮又闷还不怎么透光。
    雷欧抓抓头发:“刚来大晏的时候,像这么小一个船舱住六个人。够糟糕吧。还在海上漂了三个多月。刚到澳门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腌了四个月的乳黄瓜。”
    小鹿大夫在弗拉维尔床边席地而坐,下巴顶着膝盖,两只大眼睛在幽幽的烛光中盈盈发亮:“你们怎么想起来到大晏的?这么远。”
    雷欧苦笑:“这不是……没办法么。海军招募,我们俩打算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话,算条生路。”
    小鹿大夫歪着脸:“你们也讲究讨海啊?”
    雷欧好像没听明白:“不往东方跑,西班牙跟不列颠一干仗就征葡萄牙的海军。不当海军我们俩出身不行又干不了别的。”雷欧陷入沉思,焦虑地咬指甲,“所以我们就来了。”
    小鹿大夫最近净听新国名了。以前就笼统一个泰西,说白了就是“非常西边的”那个意思。北京花里胡哨的番邦佬更多,小鹿大夫好像下意识就忽略了他们,以前看见也跟没看见一样。原来泰西那么多国家啊。
    雷欧忽然有点尖刻:“没想到吧,我们这帮蛮夷也有挺多国家呢,弗拉维尔讲了,那叫什么横横横,横竖来着……”
    小鹿大夫抠鞋面,跟着思索半天,灵光一现:“连横合纵?”
    “啊对!”雷欧冷丁一拍巴掌吓小鹿大夫一跳,“就是这个。弗拉维尔说我们正在战国时代。”
    小鹿大夫眼睛亮亮地看弗拉维尔一眼:“他很有想法。”
    雷欧哼一声。毕竟第一个学会用筷子嗑瓜子的杰出人才。
    弗拉维尔跟雷欧解释过,套一套的话,罗马帝国时代是春秋,往下各自为政是战国。欧洲可能会有个他们自己的秦,也可能没有。雷欧表示疑惑:那教会往哪里套?大晏又没这个。弗拉维尔当时想了半天:套孔子?
    弗拉维尔在海上漂的四个月里,看完了西班牙文的《中华帝国史》。这个帝国的出现疯了一票人,很明显中华帝国在圣经提出的元年之前就已经存在。上帝根据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那么中华帝国的人是怎么回事。教廷的汉学家跟民众解释说中华语言可能是上帝教授亚当的那种语言的残存部分,要么就是巴别塔倒塌之前中华人就已经跟其他民族分开了。
    雷欧还要继续解释什么是巴别塔,小鹿大夫听得精神奕奕非常振奋,让雷欧再继续往下讲。雷欧看着兔子似的小鹿大夫忽闪忽闪的眼睛,略略悲愤:你们差点引发我们的信仰危机却毫不知情,还跟听说书似的要听出个回目来……
    雷欧盘腿跟小鹿大夫一样席地而坐,蓝眼睛对黑眼睛,中间隔着一支微弱燃烧的蜡烛,好奇地摇曳燃烧。只有那一点火光,亮不过船舷外黑如渊薮的无垠连海黑夜。只是这一点的火光,是个必然出现的开始。天边总会出现破晓,阳光慢慢越来越亮,越来越亮,足够燃烧海洋。
    小鹿大夫和雷欧都不知道黎明将至,太阳初升之前是如此安静。他们聊得很开心,谁都不困,直到船靠莱州港,雷欧口干舌燥。
    “剩下的让弗拉维尔跟你讲,他口才和汉话都比我强。”雷欧一锤定音。
    到莱州之后,雷欧和另一个教官抬着弗拉维尔下船,小鹿大夫跟在后面。弗拉维尔体格不错,熬到教官队营地还有气儿。他不大甘心,只是远远看了蜈蚣船,但也是心里一凛。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船他也见过,顶级配置也就这样。到大晏之前,这个庞大帝国被形容为“一朵上帝的玫瑰”,玫瑰有刺,谁能得到玫瑰?他的祖国葡萄牙跟大晏打得激烈且悲壮,最后不得不低头认输。然而当弗拉维尔出了两广往北走,他发现不光没人知道这场战事,也没人知道他的祖国。
    大晏有理由傲慢。可是所有傲慢的人终有一天会死于傲慢。
    弗拉维尔在高烧的昏迷中,长长吐一口热气。
    到达营地,小鹿大夫忙着照顾弗拉维尔。泰西人不忌讳白色,还觉得白色神圣安详。雷欧根据弗拉维尔的意思,帮小鹿大夫腾了一间空房间坐诊用,想用多少白布用多少白布。葡萄牙教官把火器营里平叛中受重伤的送来,最惨的一个被炸烂一条腿,普通医官只能止血。伤口眼看着恶劣下去,眼看着要败血,医官毫无办法。送来教官队营地是死马当活马医,没别的招了。
    小鹿大夫穿上白袍,戴上口罩,仔细净手,声音庄重威严:“开始。”
    四个教官压着伤员,小鹿大夫果决地进行截肢,一股血溅在白袍上,一个教官的腿一软。小鹿大夫面不改色,分离骨头和肉,缝住血脉,用锯子锯骨头。
    一个教官直接就昏过去了。
    伤员惨叫不出来,哀嚎在嗓子里滚。小鹿大夫咬紧牙关:“我救你,我会救你。”
    弗拉维尔睁开眼,看到雷欧傻乎乎的笑脸:“醒了啊。”
    弗拉维尔嘴唇干裂,雷欧用勺子喂他水:“小鹿大夫救人去了。”
    弗拉维尔闭上眼。
    雷欧笨手笨脚喂三勺水,弗拉维尔摇摇头,不喝了。雷欧搓搓脸:“小鹿大夫真不容易,在船上照顾你一宿,下船就有人送伤员来。我找个四个人帮忙,有个刚晕了被人拖出来。嗬,想象得到小鹿大夫治疗的那个场景。”
    弗拉维尔抿着嘴角微微一笑。他不耐烦雷欧聒噪,打发他去忙,自己睡一会儿。茶瘾有点犯,小鹿大夫又不让喝。半睡半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药箱子哗啦哗啦响的声音,还有小兔子雀跃的脚步声。
    弗拉维尔立刻睁眼,小鹿大夫蹦蹦跳跳进来。他不在雷欧连杯水都不知道给弗拉维尔倒,实在不放心,必须亲自来。
    弗拉维尔看小鹿大夫。眼睛大的人容易显疲惫,英勇无畏的小兔子也是会累的。看神情那人应该救回来了,小鹿大夫脚步都轻快。他检查检查弗拉维尔的伤势,忽然情绪又低落:“我常常想,没有火器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多伤残。”
    弗拉维尔琉璃似的眼睛安慰地看小鹿大夫。
    “刀伤剑伤好说,火器一炸,人的身体就不知道能剩多少了。我说救是救回来,截肢,病人以后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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