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起淮看着她这幅模样便又皱了皱眉。
    他步子未停,口中是道:“既然困了,怎么不知道去床上睡?水碧和秋欢呢,也不知道看着你些?”
    “我也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便让她们先回去睡觉了…”沈唯这话说完看他还是一副沉着脸的模样便又笑着拉了拉他的袖子,跟着是又软声一句:“好了,里头还有热水,这夜里还凉着,你可别再用冷水了。”
    陆起淮见她这般便也未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
    等走到拔步床前,他便把沈唯小心翼翼得放到了床上,待又替人盖了一回被褥,眼瞧着没个缝隙才与她继续说道:“你先睡,我去洗漱一下便过来。”
    沈唯耳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只是话却还是说了一句:“你先去,过会我还有事要与你说。”
    便是还不肯睡的意思了。
    陆起淮知晓沈唯今夜特地等他必然是有事要与他说,因此听她这般说道便也未曾多言,只是又替人掖了一回被子便往水房走去。他洗漱也没花多少时辰,没一会功夫便出来了,等到吹歇了屋中的烛火,他便就着月色上了床。
    等把沈唯揽进了怀中,他才开口问道:“好了,什么事非得今夜说?”
    沈唯先前睡了一会功夫,这会倒是也不困了,察觉到陆起淮上了床便朝人那处靠了些过去,许是刚刚沐浴过的缘故,陆起淮现在整个身子都带着些温热的水气,还有那胰子的清香。她手撑在陆起淮的胸口,脸便枕在人的肩上,口中是把今日霍飞光遣人送来帖子的事与人说了一遭,等说完,她才微微仰头朝人看去,此时屋中已没有什么光亮,唯有少许的月色,可以让她看清陆起淮的面容。
    她便透过这依稀的光亮看着陆起淮,跟着是又一句:“我往日也未曾见过德太妃,倒也不知道她是何意?”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却是皱了一回眉,他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待想了一瞬才开了口:“想来是昌平觉得你如今脱离了荣国公府,没得日后有人觉得你好欺负,便想趁着德太妃生辰让旁人看一看。”
    他这话说完便又垂下了眼帘,眼瞧着沈唯的眼睛,便又温声说道:“这样也好,你日后总归是要见到她们的,有太妃替你撑腰,别人也不敢胡乱说道什么…”
    沈唯听他这般说道便也未再多言,她重新伏在了陆起淮的肩上,口中却还是问了一句:“那位德太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书中对这位德太妃刻画的也不多,只知道是一位喜好吃斋念佛的老人。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抚着她后背的动作却是一顿。
    大约过了有一会功夫才听到他缓缓说道:“我年幼的时候很喜欢她,可人心易变,尤其是这宫廷里的人,如今我倒也不知道了。”等这话一落,他便又握过沈唯的手,口中是跟着一句:“别担心,你和昌平的关系不错,她不会对你如何。何况那日生辰,我也会在宫里,就算有事,我也能看顾着些。”
    德太妃是先帝后宫唯一留下来的人了,何况又有养育赵准的功劳,很受赵准看重。
    她的生辰,自然会大办一场。
    沈唯闻言便又点了点头,她原本还想再与人说些话,可看着陆起淮眉眼间的疲倦也有些心疼。这些日子,陆起淮实在是太累了,她都担心有一天他会撑不住。
    她也未再多说,只是握着他的手柔声说道:“好了,我都知道了,睡。”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便又笑了笑,他也未说什么,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而后便环着他的腰肢把下巴撑在了沈唯的头上…他也的确是有些困了,这会抱着沈唯,闻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竟是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屋子里静悄悄得,沈唯闻着陆起淮的味道,听着他沉重有力的心跳声,却是过了许久才睡着。
    …
    日子到了二月二十四,这天也是越渐暖和了。
    今日是德太妃的生辰,因着去岁德太妃身体抱恙也未怎么置办生辰,今年赵准便特地给人大办了一场,不仅放了百官一日假期,还特地着百官与命妇一道进宫给太妃祝寿。
    沈唯虽然受了邀贴,可到底不是从前的身份,自然也就没了往日那样的特权。起初霍飞光担心她不习惯却是想让沈唯同她们一道进宫,可沈唯担心太过惹眼便拒了。
    这会她的马车便掩于其他马车之中,停一会行一会得朝宫中去…秋欢掀了一角车帘往外头看去,眼看着前头乌压压得一排马车,还是忍不住皱了眉说道:“早知道您还不如和昌平郡主一道去,这么长的队伍,等咱们到宫里还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了。”
    沈唯看她这幅模样却是笑了笑:“今儿个我们是随大流给太妃贺寿,又不是我们搭台唱戏,你急什么?”等这话说完,她便又低头翻了一页手中的书,跟着是又一句:“好了,喝一盏茶去去火,这时辰还早呢。”
    秋欢耳听着这话,面上倒是泛起了臊意,不过眼瞧着沈唯那副闲适的模样,她心中的焦急倒也好了许多。
    主子说得对,今儿个本来就不是她们的主场,倒也没什么好急的。
    她想到这,倒也轻松了许多,许是因为心中放松了,秋欢倒是觉得马车前行得也不是那么慢了,等进了宫中,马车便停在了一处宫道上。秋欢这也不是头一次进宫了,自是知晓宫中的规矩,眼瞧着马车停下便压低了嗓音朝沈唯说道:“主子,我们到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
    她把手上的书搁在一侧,而后是伸手抚了抚衣袖和裙摆。
    秋欢见她已准备好便先打了车帘走了下去,而后是扶着沈唯一道下了马车。
    此时宫道上还有不少人,他们这一批大概是最末的一批人了,品级自然也不高,这会几个相熟的命妇边走边轻声寒暄着,也不知是谁先瞧见了沈唯低低说了一句,而后便有不少人的目光朝沈唯这处看过来。
    沈唯往日身为荣国公夫人,自然没有多少人是不认识的。
    因此这会众人眼看着她站在那处,免不得交头接耳说起话来,那碎碎细语纵然说得再轻,可沈唯又岂会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左右不过是奇怪她怎么会在这处?她受着众人的目光,面上的神色倒是也未有什么变化。
    她仍是神情自在得抚过衣摆,而后是与秋欢说道:“好了,走。”
    秋欢耳听着这话自是忙应了一声。
    主仆两人往前走去,路过几个妇人的时候便听到那处传来一句:“她怎么来了?如今她一没头衔,二没封号,纵然是长兴侯府的人也不该在受邀名单上才对,何况我听说今日长兴侯的人并未进宫…”
    “这外头的侍卫也不知是怎么查的帖子,竟然就这样放了她进来。”
    这些声音起初很低,只是说得人多了便嗡嗡哄哄得,听着都怪是闹人的,秋欢随沈唯进宫这么多回,以往哪回进宫不是被人好声好气恭维着得,可今儿个…
    她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又受着那些妇人们的目光,只觉得心中气得厉害,这些以往在主子跟前毕恭毕敬的妇人们,如今眼瞧着主子落了难便恨不得各个都来踩上一脚。她有心想说些什么,只是眼看着身边的沈唯还是先前那副容色,便也只能咬了咬唇不说话。
    沈唯虽然穿着正装,可她不是命妇,在一众身穿命妇服装的妇人面前格外显眼,倘若不是因为在宫中不能大肆喧哗,只怕这会早有人上前来说道了。
    不过纵然不能喧哗,可那碎语声却还是没个间断。
    沈唯耳听着这些声音,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她只是如常往前走去,只是还未迈出几步,便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宫人迎了过来。
    那宫人与先前替她们引路的宫人不同,不仅衣饰得体,神情也带着些矜贵。
    两侧的宫人见她过来自是纷纷停了步子,低了头朝她打了一礼,口中也跟着恭声一句:“若云姑姑。”
    而那名唤“若云”的宫人受着这些礼也未曾停步,直到走到了沈唯跟前,她才止了步子,待朝人屈膝打了一礼,她才起身与沈唯和和气气得说了一句:“您来了,太妃娘娘怕您不识路,特地遣奴来接您。”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几天要去外地参加婚礼,恢复成一更,啾~
    第129章
    若云这话一落, 无论是沈唯还是周边那些妇人都愣了一回。
    德太妃亲自遣人来邀沈唯过去, 这是多大的脸面?众所周知, 德太妃虽然只是太妃, 可因为养育陛下有功,一直很受陛下尊敬…可偏偏这位太妃娘娘又是个冷清的性子, 平日鲜少见人,更不必说这样亲自请人过去了。
    原先说道沈唯的那些命妇想着先前所说的那些话, 一时都忍不住苍白了脸色,她们原本还以为沈唯落魄了,可如今看来, 她哪是落魄了?分明是有了更大的靠山,只要今日这么一道消息传出去,谁还敢得罪她?
    沈唯也的确有些怔忡, 她倒是未曾想到德太妃会亲自遣人过来。
    不过想来飞光要比她早来, 估摸着这个也是她的功劳了, 沈唯想到这, 脸上便又泛起了几分笑意,她也未说什么, 只是朝宫人点了点头, 态度落落大方,口中也只是如常一句:“既如此, 那就劳你带路了。”
    若云眼见沈唯这幅大大方方的模样,心下倒是也有几分赞赏,她先前过来的时候便听见那些妇人说道的话, 可眼前这位听着那些话没什么气愤,如今受了太妃的邀请也没什么激动,倒也怪不得昌平郡主会如此夸赞于她。
    她想到这,脸上的笑意便又深了些,口中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她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领着沈唯主仆一道往前走去…
    等到她们走得远了,原先静默得一处地方便又响起了议论声,这议论得自然还是沈唯,只是较起先前话语之间的贬低和轻嘲,如今她们说道起沈唯更多的却是惶恐。
    秋欢手扶着沈唯的胳膊,自然也听到了后头的议论声,她一扫先前的愤然和低落,整个人都跟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就连脚步也轻快了不少。沈唯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同,她无奈得笑了笑,口中却也未多说什么。
    …
    德太妃所住的地方名叫寿康宫。
    外头喧闹万分,可这处却依旧安静得很,院子里的宫人依旧有条有序得做着手头上的事,眼瞧着若云领着沈唯主仆过来便放下手中的活计给她们打了一礼。若云眼瞧着她们也未曾停步,直到走到那暗蓝色得蜀绣布帘处才停了步子同沈唯说了一句:“奴去里头禀报,您且稍候一会。”
    沈唯并不是头一回来宫里,自然知晓这宫里的规矩多,因此耳听着这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若云见此便也未曾多言,只是朝人打了一礼,而后便往里头走去,不过她这一来一回也没花多少时间…没一会功夫,她便出来了,却是迎沈唯进去。
    沈唯闻言遂又整了整衣饰,而后才提步往里头走去,她刚刚走进里殿便闻到了一股檀香味,不过这股子檀香味道倒不似寺庙里的那一类,闻着倒是有些清香,不仅不觉得沉闷,反而有些让人觉得豁然开朗。
    她想起书中曾提过这位太妃娘娘擅长制香,想来这香便是出自她的手笔。
    沈唯心里头想着这些事,脚下的步子却未停,只继续往前走去,等走到一处地方,她才止了步子,而后是行了一遭大礼,口中也跟着一句:“请太妃娘娘大安。”
    她这话刚落——
    那坐在高位上一个身穿暗色锦衣,手握佛珠的老妇人便和声说道:“地上凉,快起来。”
    侯在一侧的若云耳听着这话自是忙弯腰扶了沈唯起身。
    沈唯刚起来便瞧见了坐在左下方的霍飞光,她今日也难得穿了一身正装,瞧着倒是比往日还要多几分尊贵,只是原本以为只有霍飞光坐在这处,倒是未曾想到柳梦闲也在。
    柳梦闲便坐在右下首的位置,而她的身侧还有一个年轻女人。
    那女人衣饰华贵,容色俏丽,背后还特地多放了个引枕,沈唯看她这幅模样不消多想便知晓她就是先前那位刚被传出怀有龙嗣的柳妃,她想到这便重新垂了眼,而后是朝两人也打起了礼,口中仍是恭声一句:“请皇后娘娘,柳妃娘娘大安。”
    柳梦闲眼看着屈膝立在底下的沈唯,脸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只是不咸不淡得开了口:“起来。”
    倒是柳妃听着这一句,笑盈盈得放下手中的酸杏说了话:“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沈唯在这宫里见多了虚与委蛇的人,倒还是头一回碰到如此天真烂漫的人,不过想着这位柳妃的年纪和身世,她心中却是也起了几分可惜…若不是牵涉到了这一场宫廷之争中来,凭借这位柳妃的身世和柳家的地位,必然能让她觅得一个如意郎君。
    可如今——
    只怕也不过是成为这一场利益斗争之中的牺牲品。
    不过这些事,终归是与她无关,因此耳听着这一句,沈唯也只是恭声回道:“娘娘容仪倾城,又有多少人会不识得您?”
    柳妃耳听着这一句却有些不高兴得瘪了瘪嘴,原本听霍飞光这么推崇还以为是个有趣的,原来也只是个阿谀奉承的,她惯来是个不会遮掩的,这会便说道:“都是一样的话,也瞧不出你哪儿好了。”
    她这话一落,柳梦闲便低声斥道:“穗儿。”
    柳妃往日倒是不怕柳梦闲,可自打进了宫,她便觉得虽然姑姑明面上还是待她如往日一样好,可她心中总觉得变了许多…久而久之,她对柳梦闲便又多了几分畏惧。因此这会听着这一声低斥,她虽然心中不高兴却还是闭了嘴。
    柳梦闲看着她这幅模样,面上的神色却还有些不好。
    她自然不是因为柳穗如此说沈唯,若放在私底下,无论柳穗怎么说,她也不会管…可如今是在寿康宫,更何况沈唯今日还是德太妃请来的客人,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
    手握佛珠的德太妃看着底下这番动静便笑着与柳穗说道:“你呀,还是年岁太小,如今你既然和你姑姑住在一道便好生学着些…”等到这话一落,她见人点头应允了才又朝沈唯看去,眼看着她神色如常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沈唯耳听着这话虽然不解这位太妃娘娘要做什么,却还是应声走了过去,等离人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样子,她便半低了头又唤了人一声:“太妃娘娘。”
    德太妃见沈唯过来便笑着握了她的手,她一面拍着沈唯的手,一面是温声与人说道:“昌平长这么大,我却是头一回见她如此夸赞一个人,今儿个见到,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等这话一落,她便把手中的佛珠褪到了沈唯的手中,跟着是又一句:“这串佛珠跟了我有些年头了,今儿个便当做给你的见面礼了。”
    她这话一落——
    霍飞光和柳穗倒是未有什么变化。
    可屋中的一众宫人以及柳梦闲却都变了脸色,这串佛珠是当年懿文太后还在的时候赏赐给当时还只是贵人的德太妃的,这么多年,德太妃一直视若珍宝从不离身,但凡是这汴梁城中有些名望的贵人,没有人不知晓德太妃这一串佛珠。
    沈唯虽然不知道这串佛珠的来历,可但凡是贴身之物又岂会不贵重?何况看这串佛珠的模样,应该是被这位太妃娘娘精心养了有很多年头了。
    因此她还是推却了一番:“太妃娘娘,这实在太贵重了,小女实在受不起。”
    德太妃耳听着这话也只是笑了笑,口中也只是温声一句:“我既然给了你,你便拿着。”
    她这话说完,霍飞光也帮衬了一句,沈唯见此倒是也未再推辞,她把佛珠重新套于手腕上,而后是好生谢了一回人。
    因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众人也就未再多言,只又休整了片刻便往外走去。德太妃站在最前面,而后是柳梦闲和柳穗,再往后便是霍飞光和沈唯…一众人便乘着辇车往举办宴会的章华宫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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