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落!”
    在这群最高不过成人腰高的孩童中, 有一个身影格外醒目,一个看起来大约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站在最后面, 发尾高高挽起, 螓首蛾眉,素面清颜, 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少女姿色。
    她跟着教头规范训练,大开大合, 收放有势, 口号喊得都比别人响亮, 一起一落耍的格外认真!而她手足间带起的“气”凝实到几乎可以看见实体。一掌力如万钧。
    随着最后一个拳法收势,今天负责带着村里孩子们晨练的宋双山拍拍手爽朗大笑,:“好了, 今天的达摩体术练到这,都回家找娘吃饭罢。”
    哗——!演武场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尖叫着一拥而散——
    “嗷娘我要饿死啦!”
    “吃朝食了!”
    “肚肚痛, 我、我要去茅房!”
    “阿呜我要睡觉......”
    回家吃饭的吃饭, 补觉的补觉, 赶茅房的赶茅房,不消片刻,演武场内就只剩下小姑娘一个人。
    她呆呆地站在场地内,也不知是发呆还是在等人,晨光下安静纯美的像是一幅画。
    边上几个还没离开的妇人看到站在场中的小女孩,善意地出言同她说:“七七啊,还不回家嘛。”
    小姑娘还是站在原地,两秒后才闻声转过头来,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眨啊眨,然后对着妇人们笑了。
    晨光微露,这个笑容又干净又漂亮。被晃了眼睛的妇人们心头感慨,不出几年绝对是个大美人儿,同时又不禁唏嘘,哎,就是可惜了,人是个傻的......
    “七七啊!回家了。”一道温和的妇人叫声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中年妇人手腕上挎着一个竹筐,朝着演武场中间站着的少女走去。
    “苗婶儿,来接你家外甥女儿啊。”
    “诶,正巧挖了笋回来,带孩子回家吃朝饭呢。”苗玉香笑着同她说话的两个妇人笑道,她体态略胖,看起来约莫有四旬左右,一笑起来慈眉善目。
    苗玉香与邻居们简单说了两句话,脚下也没停走到了小姑娘面前,因为刚晨练完,她额头上有几点细小的汗珠,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苗玉香见此放下手上的竹篮,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棉布轻柔地给她擦面颊上的汗水。
    “哎哟,今日都练出汗咯,累不累啊?”
    面上被棉布轻柔地触碰,仿佛是按下了一个开关,云七七顿了一下,随后自动放松肌肉,眨了眨漂亮的瞳孔,对妇人展颜一笑道:“不累!修炼,我要努力修炼!”
    “好好,你已经很厉害了,昨日教头还跟我夸奖你了呢。”苗玉香两手把棉布折了对折重新放好,一手弯身提起地上的竹篮,一手牵着云七七的手笑道:“忙了一早上,咱回家吃饭了。”
    手心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暖暖的,软软的,力道不松不紧。
    “回家。”她突然开心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回家这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特别开心。
    在路过那两位妇人的时候,她也不复方才自己独自站在演武场中那般呆愣,漂亮的眸子里流光闪烁,冲两位妇人浅浅地笑:“我们回家啦。”
    又走了两步,云七七伸出手接过苗玉香手臂上的竹篮:“苗姨,我来,我力气大。”
    “哎哟几个笋姨妈拿得动哟。”
    云七七嘿嘿地笑,依然把竹篮拦到自己手臂上,兴致高昂地跟着苗玉香往家中方向走。
    ……
    一老一少身影渐行渐远,小青山村的祝家妇和秦家妇目送着远去的背影,想到了小姑娘“可怜”身世,一时间感慨唏嘘。
    “七姑娘哪儿都不错,就可惜是个傻的。”
    “哎,也是个可怜孩子。模样好,资质好,又善良单纯,可惜了哟......”
    * *
    苗玉香牵着云七七的手往自家院子方向走,路上遇见熟悉的村民们,三言两语地打招呼,小青山村面积不大,百来户人家邻里邻居住的都熟悉,民风非常淳朴,看到她身边牵着的小姑娘不少人都露出的善意的目光,苗玉香知晓这写善意几乎都是因为从他们夫妻口中所得知的,七七那“可怜”的身世呐......
    三月前,她从村外带回来一个十岁出头的漂亮小姑娘,就是云七七。
    对外她宣称云七七是自己娘家一位独寡姐姐的孩子,幼年时不幸发生意外伤了脑袋,自此之后就有些反应慢。姐姐因为病入膏肓,不想在她死后痴傻女儿没人照料发生意外,便千里迢迢把孩子和最后家当托付给他们夫妻,代为照料几年,等孩子大了许个老实男人,姐姐泉下有知也能闭上眼睛。
    他们夫妻是约二十年前因为饥荒才逃到小青山村居住的,娘家山高水远,这么些年苗玉香夫妇在小青山村安居乐业,落地扎根,一直以来都是心善的人。这套说法说出去,村民们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
    一个十岁出头的孤女,年小体弱,没人照料的话,心智健全的尚且不一定能安稳活下去,更何况还是个心智有问题的。
    哎,小小年纪死了唯一的娘亲,又是个痴傻儿,真是可怜。
    自此他们家里便多了一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但是有些痴傻的远方外甥女。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其实真实情况另有隐情。
    云七七确实是有人托付他们家帮忙照顾的,但这个人不是她去世的娘家姐姐,而是恩人。
    这事儿还是要从三月多前说起,苗玉香和自己的丈夫在小青山村生活了近三十年,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儿子方天赐今年二十二岁,武境达到小后天,一拳能碎百旦力石,是小青山村最优秀的几个年轻人之一。
    三月多前,儿媳妇儿刚生了二宝儿,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方天赐有了一儿一女,兴奋欣喜之余也想要给媳妇家人们弄点好吃的补一补,就去了深山上想打一头野兽去。
    常年与山林内讨生活,方天赐还专门避开了妖兽和猛兽活动的区域,结果霉运来了挡都挡不住,他猎杀了一头鹿刚要扛回家去,突然从林中窜出一只斑斓大虎,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方天赐心头一紧,但是当时并没有慌乱。以他的武力与猛虎缠斗是有胜算的,若是运气不错说不定还能猎杀一头猛虎回家。但是天不随人愿,这老虎不是一般的老虎,而是成了精有妖力的妖兽。
    妖兽和普通猛兽的差距就相当于先天武者和后天武者的差距,一字之差犹如天堑。
    普通猛兽尚且能搏一搏,但若是成了精的猛兽,那他只有送命的份儿!
    方天赐拼死一搏,但是意志终究是跨不过境界差距,在即将被猛虎咬断脖子之际,突然天降生机,一声清脆的娇喝声响起——
    “不准伤人!”
    紧接着耳边出现风声,方天赐抬头就看见一块方桌大小的巨石从天而至,冲着猛虎呼啸砸去。
    嘭——!
    土地震颤,方天赐和老虎双双打滚儿飞离才免遭被砸的后果。
    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姑娘一手插着腰,一手轻轻松松举着一块更大的石头,看都不看他,只看着大老虎。
    “小猫儿,你不听话!”
    “吼——!”谁他妈是猫啊!
    老虎放弃方天赐,冲着新出现的小女孩儿威胁吼叫,獠牙禁鼻,弓着身子虎视眈眈,但是迟迟没有攻击的意思,仿佛是在忌惮什么。
    方天赐不敢出声,汗水浸透衣裳,空气中氛围紧绷地让人无法呼吸。这小女孩儿随手就是千旦巨石,武境应该不低,他们二人联手说不定能......
    就在此时,小姑娘突然随手丢下了巨石,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哈切:“好困......”
    咚,话落人就地倒下,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老虎:“……”
    方天赐:“……”
    就在这让人困惑的时候,又一个带着面具,看不清相貌的男人突然出现,仅仅是抬手冲着方才小女孩砸下的巨石一挥,空中出现透明的风刃在,巨石瞬间被切割成两半,毫无声息,切口平滑,散发着让人畏惧的气息,老虎哀叫一声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能隔空操控风刃,只有有灵根的修真者才能做到!
    一波三折又一折,方天赐死里逃生,也不管其他,当下爬起来冲着恩人哐哐磕了了三个响头:“多谢仙长救命之恩!”他上有老下有小,正值青壮年,刚刚又有了小女儿,他要是今日死在了山里,对家里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你是山中村民?”仙人的声音清冷仿佛高山泉水,乍然在耳边响起冷的他浑身一抖。
    “是,我是五里山外小青山村的村民,名字叫方天赐,家中独子,父母健在,三年前娶妻莫小莲,家中大娃儿两岁半,小女儿前日刚出生......今日二位恩人救命之恩,小人当牛做马报答!”
    方天赐一股脑恨不得把家中籍贯全都介绍一遍,低着头,他看见仙人有一双苍白有力的手,轻轻把倒在地上的女孩儿抱了起来。非常温柔,非常小心。
    待他在恩人询问了村中情况之后,才听恩人冷声道——
    “你想报答我?”
    “是!二位恩人救我一命,定当竭力报答!”
    “我有一事让你帮忙。”
    “恩人请讲!别说一件事,就是千百件,只要我方天赐能到做一定去做。”
    “让她在你家中住下。”
    *
    晚间,方天赐扛着一头雄鹿回家,家中父母娇妻,算上刚出生三天的小女儿,一家六口欢笑一堂。
    饭后方天赐独自到父母屋中,关起门来把当日的遭遇说了一遍。
    油灯火苗闪烁,白日里出现的面具仙人突然在房内,方天赐和父母心下惊骇出声,一阵短促的惊叫过后房间内归于平静。
    第二日,苗玉香夫妇穿戴整齐出门,步履匆匆往村外走,遇上邻居们询问便说收到消息自家远方姐姐拖了人把外甥女送了来,奔波路远,自己这就要去接亲外甥女回家。
    傍晚,苗玉香牵着一个十一二岁左右,干干净净,乖巧漂亮的小女孩儿回了小青山村。
    第79章
    “七七啊, 苗姨今早儿早后山挖到两颗嫩笋, 回去给你和虎娃做清炒笋片。”
    “好, 吃笋片。”
    云七七明眸皓齿,笑着看你的时候眼睛里全是纯净,相处了三月, 苗玉香已经打从心眼里开始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初来他们家的时候,方家人心中战战兢兢, 唯恐照顾不周惹仙人不快, 也让小姑娘住的不舒服。后来过了几日之后他们发现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云七七一天醒着的时间屈指可数, 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
    她担心小女孩是不是身体有疾, 专门找了十里八乡最好的大夫问诊,诊断的结果说人身体心脉弱了一点, 而且经脉和百汇有堵塞,可能是先天隐疾也可能是后天造成, 至于嗜睡有可能跟脑中暗堵有关, 整体来说还算健康, 若要进一步诊治,他便无能为力了。
    大夫走后的当晚,仙人又在家中现身, 他对方家老两口和方天赐说,安心让云七七住下不必多做其他, 别让她身涉危险的环境, 其余便像对待家中孩童一样便好。
    方家人连声应和, 仙人又叮嘱了一些内容,人便又无声无息消失。这一次他离开后留下了一只巴掌大的雪白白鼬,一直皮毛雪白,身体细长,四肢短小,眼睛又黑又圆,只有巴掌大小的白鼬蹭地冒出头,白鼬一溜烟儿爬到床边昏睡女孩儿的床脚下团成一团,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神采奕奕,格外像人。
    方家人心中惊叹,这白鼬成精了!
    苗玉香是打心底感谢仙人救了自己儿子的命,他救的不仅是方天赐,还是他们全家。所有对待云七七她也打心底想要报答,对她和对待自己亲孙子孙女一样好。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了,这三月时间下来,苗玉香是真的打心眼里开始喜欢这个来到他们家的“恩人”。
    云七七模样好,性格好,只要告诉她不能做的事儿她全都记得住,没事还会帮忙做家务活,说什么做什么都笑盈盈的,又乖巧又好看,除了对“修炼”特别执着,定时定点参加村中男人小孩儿的各种操练外,其余时间要么睡觉,要么乖乖在家待着。
    有时候苗玉香都在想,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傻了呢......
    “哈啊...”
    云七七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方才还神采奕奕的眸子瞬间染上倦意。
    练了一早上掌法,现在好累了。
    “我困了,我想睡觉。”她晃了晃手臂,接连又打了两个哈欠,疲倦如泰山压顶,斜斜朝着身边的苗玉香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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