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喝醉酒的家伙就跟小孩子似的,只要他稍不注意,他们就跑远了。
    临川现在坐在垃圾桶边嚎啕大哭,惹来不少路人的围观。
    江醒醒像个知心姐姐一样,蹲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宝宝乖,不哭不哭。”
    临川叫了一声“妈”,江醒醒欢欢喜喜地应声:“哎,乖儿子!”
    商戒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成年人,捂着额头很伤脑筋。
    这俩成年人能别在路边丢人现眼了吗!
    终于是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商戒扛着江醒醒上车,同时抬脚把临川给踹进了车里。
    他坐在了两个醉鬼的中间,七闹八闹,艰难地关上了车门。
    出租车司机不只一次地透过后视镜,好奇地打量车后座的三人,似乎也在猜测着三个人的关系。
    商戒难得地解释了一句:“俩孩子喝醉了,我拎他们回去。”
    司机尴尬地笑了笑,安静开车。
    江醒醒温顺乖巧地趴在商戒的肩头,揽着他的脖子呼呼大睡。
    临川见状,也要将脑袋靠过来,结果被商戒嫌弃地推开了。
    “大老板,其实我特别想跟你说一声谢谢。”他迷迷糊糊间开始真情告白。
    商戒不耐地说:“闭嘴,不想听。”
    “如果不是当初商总把我带回来,把我当成家人一样,教我做事,做人,这些年,临川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兴许就跟酒吧里那群人一样,醉生梦死,虚度一生,又或者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这话留着跟我爸说去。”商戒将他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推开了。
    临川惨淡一笑:“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不要出生,生下来被人唾弃,陆家的私生子,我他妈永远不能忘记,那个大雨的夜里,那个男人把我领进家门的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
    “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商戒声线平稳:“你叫陆临川,是陆家法律认可的继承人之一。”
    江醒醒脑袋歪了歪:“临川,你是继承人啊?”
    “不是,我是私生子。”
    “私生子是什么?”
    “就是你爸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听起来好惨哦。”
    商戒揉了揉眉心,这家伙平日里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世,甚至都避讳自己的姓氏,这会儿喝醉了,问什么说什么,真是......伤脑筋。
    七岁那年的滂沱大雨之夜,陆临川的母亲因车祸意外去世,他被陆家的家主领回了陆家豪宅。
    家里有三位兄弟,而他混在中间的私生子,在陆家举步维艰。
    陆家家主有愧于自己的正妻,因此,无论家里那位女主人如何苛责陆临川,陆家家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临川在陆家的生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真的还不如院子里的那条狗。
    父亲面前,两位兄长装出兄友弟恭的模样,而父亲离开之后,他们便凶相毕露。
    他们给他吃狗食,放恶犬咬他,在他的饭菜里加料,冬日里把他扔进冰冷的湖中,险些要了他的命......
    而这所有的一切,家里的女主人,也就是两位兄长的母亲,她从来视而不见。
    陆临川在陆家过了几年猪狗不如的生活,直到十三岁那年,恶劣的兄长们在他的饭菜里放蟑螂药,送去医院抢救,险些要了半条命。
    这件事让陆家家主也意识到,不能再把这个孩子留在家里了,否则不仅家里闹个鸡飞狗跳,媒体也会知道,届时对他乃至公司都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于是他将临川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友,也就是商戒的父亲——商言,他将他带回自己的家里。
    当时陆家家主的原话是,让他活着就行,如果这小子出息,将来自己有了本事......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商言明白,家里稍大的两个孩子脾性恶劣,难成气候,小儿子又娇气顽皮,唯独这位少言寡语的私生子,看上去竟然还挺稳重。
    三岁看老,陆家家住对陆临川,心里是有所期待的。
    这件事,陆家家主要求严格保密,就是担心家里的儿子们,容不下他这样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
    因此商言让陆临川跟着商戒,初中、高中、然后一道出国念大学,回来之后帮着管理公司,在残酷竞争的生意场上摸爬滚打。
    虽然陆临川名为商戒的助理,但实际上,整个集团旗下几十家企业,无论是总裁还是董事,谁能不给陆临川面子。
    宝剑锋从磨砺出,无论是陆家家主还是商言,对于陆临川都是寄予厚望。
    在商戒思忖的片刻间,出租车已经抵达了望江别墅,仆人们匆匆过来,将临川扶了下来。
    商戒叮嘱他们好好照看他,而他则将自己的妻子抱进了屋,没让仆人帮忙。
    半梦半醒间,江醒醒感觉有人扒光了自己的衣服,连文胸带子都被解开了。随后,便是一阵融融的暖意漫遍了全身,她睁开眼,惊喜地发现自己被浸泡在了满是白色泡沫的浴缸里。
    鼻息间是沐浴露的柠檬薄荷清香味,周遭无比温暖。
    她面前的男人坐在小板凳上,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憋屈,他手里拿着泡沫浴球,捞起她白皙的手臂,替她擦拭。
    他眉宇微蹙,帮她洗澡都洗出了平日里工作的严谨与认真的架势,这条手臂擦过之后,又了另一条手臂。
    江醒醒蜷缩着双腿坐在浴缸里,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像只不吵不闹的小猫咪,任由他帮她洗澡,温顺乖巧。
    商戒倒是也能做到心无旁骛,用浴球沾了泡沫,替她搓了手臂,肩膀,脖子...
    再往下...雪球一半以下漫在了满是白沫的水中。
    他尽职尽责,不过这一次不是用浴球,而是换了他温热的手掌。
    拇指的指腹略有些粗砺的质感。
    她白皙的脸蛋悬挂着水珠,白里透着潮红,眸子里水波荡漾。
    商戒是真的在帮她认真地洗澡,放过了那敏感的小兔子,他将浴球递到她手上:“醒了,自己洗。”
    于是江醒醒将泡沫不负所望,将水和泡沫甩了他一脸。
    商戒:......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以至于某人想生气都没办法板着脸。
    “想玩是吧?”他拉了拉衣领,挑眉问。
    江醒醒笑着点头。
    于是商戒慢条斯理地脱了自己的衣服,进了浴缸。
    ......
    家里仆人大多数是从老宅子里跟过来的,太了解这位少爷自小到大的性格。
    他沉稳,冷漠又自律。
    不过结婚以后的少爷,改变了很多。
    有时候早上起来,能看见夫人下楼梯都是扶着墙侧着身子......可见,这位“自律”的少爷失控起来,到底有多恐怖。
    那天晚上,江醒醒求了商戒很多次,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可能都要废了。
    重新被男人裹着浴巾抱回到床上的时候,远方天际已经泛了鱼肚白。
    “哗啦”一声,商戒将遮光的窗帘全部拉上,回身躺了下来,吻了吻她的额头:“闹了一晚上,快睡。”
    江醒醒安稳地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商戒躺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温驯宁静的睡颜,心底感觉到被一阵融融的暖意包裹着。
    原本以为,这这一生都要这样冷冷清清地度过了,兴许是老天见他太孤独,为他送来了一个热闹的女孩子。
    有她陪着,商戒生平第一次感觉,活着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商戒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梦见了冷冰冰不见天日的废弃工厂,这次,不仅仅是她,还有一个穿着肮脏的黑色夹克的男人。
    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他看不清所有人的脸,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男人手里拿着尖锐的刀子,他抓着女孩那绸缎般乌黑的头发,直接将她拖走了。
    商戒愤怒地吼叫,想要冲过去,将女孩从他的手中解救出来,可是他被绳索捆绑着,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欺负她,打她。
    这些日子以来,他毫发未损,可是那个年幼的女孩却饱受折磨,那些可怕的场面几乎将他的灵魂撕裂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冷漠的孩子,恰恰相反,因为优秀而孤独的童年岁月里,也只有这一个女孩愿意陪伴他。
    她温柔善良,安安静静,就像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是他心目中最美好的存在。
    现在,她遍体鳞伤地做在他面前,柔软的手指头一点点钻进他的掌心,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握住她。
    他承认自己懦弱,无助...他心中的那点骄傲已经全被恐惧所吞噬,他没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商戒哥哥,你别怕,我是装的。”她爬到他的身边,虚弱地说:“其实一点都不疼,我...我装得很痛苦,这样他就会轻些打我。”
    “真的吗?”
    “真的。”
    女孩睁开一边红肿的眼睛,对他说道:“我以后要当大明星,以后你只要看到我手指头在动,就说明...我是在演戏。”
    “你看。”她擦掉脸上的血迹,勾动着自己的无名指:“这是我们的暗号。”
    **
    商戒从梦中惊醒过来,猛地坐起了身。
    江醒醒坐在他的身边,长发凌乱地垂在肩头,脸部轮廓的线条柔软,眼神也很温柔,她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指头,问道:“做噩梦了吗?”
    商戒猛地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嗓音嘶哑,无比沉痛:“你骗我,你是在骗我!”
    他的拥抱几乎可以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江醒醒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锢碎了。
    她想要挣开他,而他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她的颈项发丝中,全身都在颤抖:“你很疼,你在骗我......”
    江醒醒从未见过商戒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抚:“没事了,只是做噩梦而已。”
    “不是梦。”
    商戒能够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情绪,恐惧、心疼,还有绝望...那不仅仅是梦,那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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