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登恒:“……”
    真是一个让人感觉玄幻的人。
    “算了。若此事他并未参与,也不用你来替他请罪。哦,有一条。”顾登恒点着手,嘴里冒出一个极其不雅的词来:“搅屎棍。”
    众人不安分地躁动起来。
    顾登恒用力抹了把脸,将尴尬抹下去,沉闷的声音从手掌间传出:“宣方御史。”
    内侍颔首,再次应声出去。
    安静的书房时间过得尤为缓慢,顾登恒焦躁地翻了下桌上的书册,心中不满。
    太慢了。他腿是比正常人短上多少?
    终于,方拭非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得到应答后,小跳着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连走路的姿势,都觉得比别人活泼一点。
    顾登恒下意识地挺直腰背,直直望去。感觉多了一个人,书房里都鲜活起来。
    他从鼻间哼出一口气,表情带上一丝笑意。
    果然是年轻人呐。
    仔细想想,他已经很久没见方拭非了。明明上次还在生他的气,如今再看,却隐隐有点高兴。
    “陛下。”方拭非跪下叩首,迟疑道:“安?”
    顾登恒被她一个字逗笑了,举起东西就想打:“你哪只眼看见朕安了?有你就不得安宁!”
    方拭非有了礼部尚书的前车之鉴,苦着脸道:“反正臣皮糙肉厚,陛下想打的话,就打我好了。”
    “行。”顾登恒挪了下位置,将手上的东西摔回桌上:“顾侍郎前脚说你皮糙肉厚,后脚你就自己认了。”
    方拭非没脸没皮道:“这说明顾侍郎还是很了解臣的。”
    顾琰翻了下眼皮,而后转过身,彻底背对她。
    方拭非摸了下鼻子。
    又惹到他了。
    顾登恒忍笑,问道:“这张卷子,你是哪里来的?”
    方拭非:“回陛下,是臣捡来的。”
    “哦。”顾登恒说,“你再去捡套一样的给朕看看。”
    方拭非:“陛下,这卷子的确是别人给我的,可臣实在不能告诉您他是谁,您就当是我捡的吧。臣唯一可以说的是,这份卷子,的确是在科举考卷定题前出现的。甚至是在两三月前就已经出现了。臣每日写信去礼部,其中都夹带着几道题目,礼部众人可以替我作证。”
    顾登恒用力拍桌,面上怒道:“你身为台院官员,既然知道朝中有人舞弊,为何不直接告知礼部尚书与御史大夫,反而耍这种小聪明!你职责所在莫非已经忘了,那还做这御史做什么?”
    方拭非:“臣……”
    “咳……”顾琰掩着嘴咳了声,借着余光狠狠瞪向她。
    “臣惶恐至极。”方拭非说,“在科举考题正式定题前,臣不知此卷真假,不敢冤枉他人。即便是现在,臣也不知科举考题为何,唯有礼部尚书能知。而臣阅历实在是浅,一时慌了手脚,不知何人可信,又不敢随意拖人下水,才委婉以此试探。”
    方拭非又对着礼部尚书鞠躬道:“礼部尚书果然是清正廉明之人,可若是为了替下官隐瞒而受朝臣误解,那下官难辞其咎了。所以便接二连三的犯错,请陛下恕罪。”
    “所以究竟是谁给你的卷子?朕不是在同你商量,此事已非你个人恩怨可解。”顾登恒说,“凡买考卷者,皆是别有用心之徒,当罚!”
    方拭非:“陛下,臣此次是否也算冒死谏言?”
    顾登恒:“朕要你说出他的名字,可不就是在保护你?”
    “那臣也要保护他呀。”
    “你这是在包庇他!”
    “陛下,他既然将这考卷交于我,那自然是无心以此谋利。臣又何来包庇之说?”
    “你……”顾登恒被气得不轻。
    礼部尚书道:“陛下,科考将近,考题未定。追责之时,也不可耽误选才之事啊。”
    顾琰说:“陛下,既然今年考题唯有时务与经义泄题,那不如就由六部尚书各出一道。其余再由礼部尚书定夺。”
    御史公:“兵部尚书今年有小孙要科考,理当避险。可由兵部侍郎替代。”
    顾琰:“御史台也可出几题。”
    顾登恒疲惫道:“如此,就先这样定吧。”
    还要议事,御史公与方拭非几人,先被陛下请离书房。
    御史公从后面走出来,看她眼神不善。
    方拭非笑道:“我知道您想打我,但您不是这种人。”
    御史公目不忍视,怕伤了自己的眼,拂袖离开。
    方拭非还没来得及得意,屁股后面就被人用力踹了一脚。
    她凶猛回头,正要喝出是谁,顾琰一脸冷漠地走过来,低头俯视着她:“我是。”
    方拭非:“……”
    方拭非将话憋回去,还是笑道:“不愧是顾侍郎。不同寻常。”
    顾琰勾勾手指。
    方拭非拍干净屁股,凑到他旁边。
    顾琰:“我先前叫你查的人,你可有头绪了?”
    方拭非惊道:“您还记得呢?”
    顾琰也吃惊状道:“您忘啦?”
    方拭非:“……不敢。”
    “您要是有线索,不如就直接告诉我呗。”方拭非说,“我总觉得,你有事情在瞒我。”
    顾琰深深看了她两眼,随后放弃道:“算了,你过两年再查吧。”
    方拭非:“……您可真有意思。”
    二人正要出宫,被人从后头喊住。
    “琰哥!”
    顾泽长一脸笑意地从后面追上来,手上还拿着一本书。
    顾琰看他一身衣服都名贵了不少,随着年纪上去,人也快速沉稳下来。虽然笑起来还带着一股傻相,但比之以前已经大有不同。欣慰点头道:“最近好好念书了吗?”
    “那是自然!”顾泽长说,“最近都在看书。先生也说我进步了不少。只是基础还牢,还需用心。”
    顾琰:“既然如此,那就考考你。”
    顾泽长点头:“好啊!”
    顾琰拍了下方拭非的肩:“你来。”
    “嗯?哦……”方拭非随口背了道卷子上的题。
    顾泽长摸着下巴开始沉思。
    顾琰拍肩:“陪殿下好好用功!”说罢便无情离去。
    方拭非:“??”
    “我知道了!”顾泽长拉住方拭非的袖子道,“你听我说!”
    方拭非:“……”
    她不想听啊!
    第114章 隐疾
    方拭非陪顾泽长聊了有一个多时辰, 直到时过正午, 腹中空空, 才得以回去。
    彼时顾琰早就没个人影了。
    顾泽长意犹未尽, 估计是有人高水准地给他拍马匹,感觉太新奇, 还想去她家中继续深谈, 被方拭非按住了。
    “去找杜修远。”方拭非说,“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他是杜太傅的长孙,才华横溢不说,还颇有气节。你要能得他指点, 肯定受益匪浅。”
    顾泽长将信将疑地点头。
    之后几天,京城中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不过因为涉及的主要还是出卷相关,朝中官员感触颇深,普通百姓却没多大体会。
    顾登恒似乎将所有出卷的官员全部召集到一起,谁人出的什么题目,要他们一一招来。
    几位官员为了瞥清,互相推脱。一时间屈叫不停。
    顾登恒不容解释,手腕刚硬。该罚的全罚了, 能罚的都罚了。有几人说得天花乱坠,还是没逃过他的法裁。几位罪名明确的,更是直接带人进去抄家。
    在大秦律例中, 连坐合理,区别只是轻重而已。
    他也不是蠢货,会听下官屡次唬骗。
    众人已共事这么久, 真发现不了对方的手段?如此多年,一点风声都不晓得?
    顾登恒出手可谓狠辣,毫不留情。官员不敢怨恨,退而求其次落到方拭非身上。
    方拭非明白,这次自己真的成了个靶子。
    好在她官职小,平时不用早朝。述职的地方也在台院,跟门下省、中书省、国子监等主要科举出卷官员聚集地关系不大,并未受到过于明显的影响。
    何况御史公原先得罪的人就不少,见谁都是一副万年不变的表情,在他带领下,官员从来不敢太过分。方拭非竟然觉得还……挺自在的。
    林行远依旧后怕道:“有句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随意问问。陛下身体最近还好吗?”
    向来君王盛年之时都是比较宽容的,顾登恒也是。对官员间从不过分苛责,睁只眼闭只眼占了多数。毕竟狗急了还跳墙呢。
    但最近几年开始,有些大刀阔斧,斩草除根的意味出来,难保不让人多想,是不是要开始清理门户了。
    方拭非迟疑道:“应该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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