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师父他老人家不放心你!”季流云咬牙切齿,“我都跟师父说了,你这种人,从来只有你整别人的时候,哪里能有人能害到你?!师父偏不信!把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沈初寒收了笑意,朝他走近了些,“师父他老人家可还好?”
    “好!好得不得了!成日缠着落落给他做好吃的。这次我出来,落落本来也嚷着要一起出来的,结果师父怕落落走了没人给他做饭,愣是没同意,把落落给气得……”
    沈初寒温润一笑,眼中有柔光闪过,“落落也还好?”
    “嗯。”季流云应一声,“只是姑娘家的,难免玩心重,几次想要出山,师父都没同意。哦,偶尔也念叨了你一两回,不过只有一两回,没有再多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慕白紧张的声音,“公子,属下听到您房中有动静,您没事吧?”
    沈初寒刚要说话,季流云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行到门边,一把将门拉开,探出头去大声道,“慕白!”
    慕白不妨,吓了一跳,定定神才看清面前之人,怔道,“季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季流云展颜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自然是找你家公子叙旧来了,好了,这里没什么事,你接着回去睡吧。”
    慕白望房中的沈初寒一眼,见他微微一颔首,遂放了心,行礼后告辞离去。
    沈初寒掌上灯,房中顿时亮堂起来。
    他收了玩闹之心,看向季流云,”这次准备呆多久?“
    季流云也正经了些,“倒也没定。师父只是听说你最近连番被人刺杀,有些担心,所以叫我来看看,既然你没事,我们也就都放心了。正好我借此机会出来游历一番,等玩够了就回去。”
    沈初寒瞭他一眼,“建安都玩这么久了,还未玩够?”
    季流云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唇角翘了翘,“建安可是个好地方,美酒美景,还有美人儿。”
    沈初寒神色未变,“嗯”一声,“你还想在这里找美人儿?就不怕回去落落找你算账?”
    季流云神情一僵,忙否认,“你瞎说什么?”
    沈初寒饶有兴味地翘了翘唇角,“我哪里瞎说了?是说你找了美人儿,还是说落落会找你麻烦?”
    季流云清了清嗓子,装作底气十足的样子,“都。”
    沈初寒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看得季流云一激灵,忙道,“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我在说你呢!”
    沈初寒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季流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想到我们冷得跟冰块似的沈相大人也有春心萌动的时候。”
    沈初寒眸色微动,面上却只不显,抿了抿唇,声线清冷,“你怕是最近喝酒喝多了,醉糊涂了。”
    见沈初寒这般回话,季流云心中愈发窃笑。原本还不敢肯定,不过瞧他这神态,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否则,以他这冰冷的性子,若当真没有此事,根本连理都不会理会。
    ——更何况,他并没有否认。
    想到这里,得意地一笑,口中唤得亲昵,“烬之,我刚来建安时,听说这城中千盏阁的美酒乃一绝,便去了那处。你可知,我在楼里看到了谁?”烬之是沈初寒的表字,因他年少成名,位高权重,故知之者甚少。
    沈初寒眉头一蹙,虽未答话,眼神却是不自觉朝他看去。
    “我看到了你的隐卫。”他起身走到高几前,伸手给自己另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方才继续往下说,“在跟踪一个扮成男装的姑娘。”
    “不过……”他撩眼看沈初寒一眼,“说是跟踪,不如说是保护来得更贴切。”笑意愈深,眼中闪烁着好奇之色。
    “你沈相是什么人?那可是出了名的冷,又何曾对谁动过凡心?如今居然将自己贴身隐卫派去保护别的姑娘,你说你没有春心萌动,我会信吗?”
    沈初寒身边的隐卫虽各个武功高强,以一敌十,但在季流云面前,自然还是不够用。更何况季流云与沈初寒相识多年,他身边的隐卫,当然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哪怕隐卫隐藏得再好,还是被季流云给发觉了。
    听到这话,沈初寒面上神情几不可见地僵了僵。
    他没想到季流云居然这么精,一眼就认出了藏在暗处的隐卫。那日宋清欢去千盏阁的事他自然知道,也知道她是去见苏镜辞的,若不是苏镜辞很快便离开了聿国,他必然饶不了那苏三。
    眼下既然被发觉,他也没打算否认。
    清冷看他一眼,“那样怎样?”
    季流云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瞪大眼睛望着沈初寒,伸手一指,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这是承认了?”
    “师父不是一直担心我的终身大事?你回去告诉他,让他不用担心了,我很快便会带他徒媳回去见他。”沈初寒神色未变,语气带了几分笃定,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季流云更加诧异了,张开的嘴半天没有合拢。半晌,才似想起什么似的,“烬之,你可知……那姑娘的身份?”
    那日在千盏阁发现了沈初寒的隐卫,他便暗中调查了那姑娘的身份,却没想到那姑娘竟是聿国排行第七的舞阳帝姬,不免诧异,这才想探探沈初寒的口风,也没料到他竟这么容易便承认了。
    沈初寒撩眼看他一眼,轻笑一声,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愚蠢,“我的女人,我怎会不知?”
    “我的女人”四字一出,季流云彻底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不是没见过沈初寒张狂的一面,可如今这张狂,却是因为一个女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若回去说给师父和落落听,他们铁定不信。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地发生了。
    季流云心中偷笑,看来——自己这一趟出来得真是值了。
    他“啧啧”一声,“真想知道这位舞阳帝姬是个怎样的人,竟然能入你的眼。改日一定要认识认识才好。”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离她远点。”沈初寒瞥他一眼,声音凉淡,眼中却带了不容拒绝的霸气。
    “哟,这么小气?”季流云越发来了兴致,站起来盯着他看了一瞬,忽而笑开来,眼角眉梢荡漾着看好戏的戏谑,“烬之,你该不会是怕我魅力太大,把美人儿的心给拐跑了吧?”
    沈初寒斜眼瞟他一眼,“你尽管试试。”
    季流云抖了抖身子,“罢罢,我还是算了。”
    得了这么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季流云似乎十分兴奋,又往软榻上一坐,兴致勃勃地看着沈初寒,“烬之,你如今可是凉国的丞相,聿国刚嫁了个帝姬到凉国,你又看上这舞阳帝姬,莫不成,你想做那凉帝的小舅子?”
    “我与阿绾相识在先。”沈初寒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阿绾?
    季流云一怔,继而反应过来,看着沈初寒的目光简直像要把他刺穿,“你连人家姑娘的乳名都晓得了?你才来建安多久?”
    这话中狂傲不言而喻,简直压根没把凉帝放在眼中。
    沈初寒却只笑而不答,然提到宋清欢,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季流云忽然想起什么,眼眸一转,笑嘻嘻道,“不过,你对人家姑娘情根深重,她对你呢?上次她去千盏阁见的人,似乎不是烬之你吧?”
    他这话音一落,就见沈初寒脸色一寒,将手一伸,取过一旁的若水剑就朝季流云刺去。
    季流云忙在软榻上打了个滚,慌慌张张避过沈初寒的剑锋,看向他连连抱怨,“哎!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拔剑啊?!这性子是越来越不可爱了,难怪人家姑娘没看上你!”
    沈初寒神情一冷,手腕一翻,持剑作势又要刺去。
    季流云忙认输,“好好好,我多嘴我多嘴,你快把剑收起来行不?谁不知道你这流云剑削铁如泥,别老拿出来吓唬人。”
    沈初寒这才收了手,看他一眼,“天都快亮了,你还不走?这里还没你睡觉的位置。”
    “呸。”季流云瞪他一眼,有心气他,故意贫嘴道,“谁要跟你睡觉了?”
    沈初寒懒理,负手朝里间走去。
    “你什么时候回凉国啊?”身后传来季流云拔高的嗓音。
    沈初寒脚步微顿,转身淡淡道,“在你之后。”
    季流云白他一眼,“你还真跟我杠上了?”
    沈初寒勾唇一笑,一脸无辜,“子舒,我记得……是你先来找的我罢?大半夜的扰人清梦,你还有理了?”
    季流云表字子舒,他二人虽为师兄弟,但年纪相仿,平日都是以各自的字互称。
    知道自己嘴上功夫也说不过沈初寒,季流云只得认怂,起身朝前几步,想起正事,敛了面上玩笑的神情,“听说,前些日子刺杀你的人……是无痕宫的人?”
    沈初寒凉凉瞥他一眼,眼中有墨色深浓,似乎在思索他是从哪得知的消息。
    季流云笑笑,主动坦白,“之前闲来无事,跟踪了你那些隐卫。”
    见沈初寒脸一黑,忙岔开话题,“我……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吗?你这个人,出了事就喜欢一个人扛。我若问你,你定然不会告诉我实情,这才用了点非常手段。”
    脸上虽还有几分嬉皮笑脸,眼中却是一片诚挚。
    沈初寒抿了抿唇,没有再反驳他的话。
    季流云叹一口气,似想到了什么,神情也渐渐严肃下来,“烬之,你我心里都清楚,你选的这条路,实在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沈初寒幽幽地抬了眸,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良久,才淡淡吐出几字,“我不后悔。”
    季流云眼中的忧色更重,只是看了看沈初寒坚毅的侧颜,心底的担心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只道,“无痕宫是个什么组织,想来你比我更清楚。他们是江湖上顶尖的杀手组织,行踪诡异,向来只认钱不认人。不管什么人想要杀你,一定是下了血本。我担心,这人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再等等。”沈初寒收回目光,看似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再等等?
    季流云一愣,沈初寒这是……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可无痕宫拿钱办事,从不会泄露主顾的半点信息,所以要价才那么高。那么这幕后指使,沈初寒又是从何得知的?
    想了想,心中有些不确定,狐疑地抬眸看向沈初寒问道,“你知道是谁想杀你了?”
    沈初寒“嗯”一声,却未细说,只道,“这世上想让我死的人太多了,不过都是些跳梁小丑,不足挂齿。”似全然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见沈初寒如此成竹在胸的模样,季流云也微微定了心,“你心中有分寸便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沈初寒定定地看他一眼,眼中清冷退去,唇张了张,最终应了个“嗯”字,然眸底一闪而过的感激之色,还是清晰地倒映在季流云眼里。
    季流云笑笑,轻咳一声,手握成拳朝沈初寒肩膀处猛地捶去,故作轻松道,“不要太感动,我只是不想你死得太早了。否则……谁跟我切磋武艺?”
    沈初寒亦翘了翘唇角,看一眼窗外,“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难不成还真要在我这儿过一宿?”
    季流云清脆应一声,手一挥,走到窗旁,向后挥了挥手,“那我走了,你知道上哪里找我的。”说罢,推开窗扉,纵身跃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很快,沈初寒房中的灯火再度熄灭。
    *
    几日后。
    这日一大早宋清欢便起了身,催着晴儿和珑儿赶紧替她梳妆打扮。草草用过膳,就屏退了众人,只独自心神不宁地在大殿中等着。
    等一会,便出去张望一次。
    约莫等了两盏茶的时间,殿外终于隐约传来了动静。
    宋清欢面色一喜,急急提了裙摆迎了出去。
    远远的,便瞧见两人进了瑶华宫,脚步匆匆朝这边赶来。尚未走到跟前,便听得熟悉清脆的声音传来,“殿下!”
    宋清欢愈发喜上眉梢,急急下了殿门前的几级台阶。
    转眼间,远处的两人便行到了跟前,朝宋清欢盈盈一福,脆生生道,“奴婢们见过殿下。”
    宋清欢呆呆地盯着她们,忽而眼眶一红,泪珠盈盈瞬间就涌了上来,伸出手握住她们的肩膀,唇瓣张了张,方吐出几字,“沉星……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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